在董桂蘭和曹成的言語間, 顯然對惠芹是滿意的。

    曹玉蘭緊緊攥著衣角, 囁喏地道：“可她卻把我趕到了二叔家, 想回都回不去?！?/br>
    曹玉鳳蹙起眉頭，怎么能把這事怪到惠芹身上呢。

    董桂蘭啊了聲, “你說什么？奶奶耳背，聽不清。”

    曹玉蘭不安地看了曹玉鳳一眼，道：“那個人嫌我在家里礙眼, 讓我住到了二叔家，我爸也沒說接我回去?！?/br>
    “有這事？”董桂蘭和曹成互看一眼, 又錯開目光，見曹玉蘭點(diǎn)頭, 董桂蘭問：“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說說。”

    曹玉蘭便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 只是與現(xiàn)實(shí)有些偏頗, 她將惠芹和曹明輝勸她不去住的話，說成了他們巴不得自己走。

    聽得曹玉鳳直皺眉頭。

    董桂蘭沉聲道：“若真是這樣, 我倒要去找惠芹讓她給個說法，她當(dāng)初進(jìn)我們曹家門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跟我說的, 她說會把你們?nèi)齻€當(dāng)自己的親孩子疼，也不會再生孩子?！?/br>
    曹玉鳳訝然, 沒想到惠芹竟然為了玉香他們?nèi)齻€，孩子也不要。

    曹玉蘭咬著唇, 違心地點(diǎn)頭, 她現(xiàn)在一門心思地要趕惠芹走, 別的全然不顧。

    董桂蘭冷笑, 看曹玉蘭的眼神突然變了，“我原以為你就是一時轉(zhuǎn)不過來，心是好的，沒想到你跟你死去的母親一樣，是個容不下人的。

    不但如此，還說謊騙人。我問你，惠芹和輝哥兒真的說過讓你走的話嗎？”

    董桂蘭的臉色嚴(yán)厲，視之讓人心里忍不住發(fā)慌。

    曹玉蘭頓時臉白如紙，鼻尖上冒出汗珠。她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怎么能頂?shù)米《鹛m的壓力，忙說：“那個人沒說，我爸說了?！?/br>
    曹明輝的確說過讓她走的話，那還不是因為氣急了。

    “那你為什么顛倒黑白？”

    “因為我想讓你趕走那個人，我不想叫她媽！”

    “不想叫可以不叫，沒人逼你。可你沒有權(quán)利趕走惠芹，惠芹是我點(diǎn)頭娶進(jìn)家門的，她是你父親的妻子，只有你父親有權(quán)利趕她走，你不行！”董桂蘭的話說得又沉又緩，聽到人的心里莫名的緊張與發(fā)慌。

    曹玉鳳尚且不敢與此時的董桂蘭對視，更不要說曹玉蘭了。

    曹玉蘭低著頭，顫抖的手指交纏在一起。

    董桂蘭道：“趁著在你二叔家，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即使惠芹不進(jìn)門，還有別人進(jìn)門，我不可能讓輝哥兒一個人帶著你們?nèi)齻€孩子。好了，你們來的時間不短了，回去吧，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br>
    曹玉蘭轉(zhuǎn)身就往外走，跟逃跑一樣。

    曹玉鳳跟他們說了再見，才出門。

    董桂蘭嘆息，昨日玉香特意來跟她說玉蘭住到曹明耀家的事，她想著多大點(diǎn)事，值得跟她來說，沒想到玉蘭這孩子竟然真的來她這里告狀。

    曹成握住妻子的手，說：“別cao心了，小輩的事讓他們自己管去。就算玉蘭不接受惠芹又怎么樣，她今年四年級了，過兩年去鄉(xiāng)上讀初中，一住宿，才在家里住幾天?！?/br>
    “說是那么說，到底不如接受了惠芹讓人心里舒坦?！?/br>
    “事情沒有十全十美的，玉香和金水能想明白了就成?！?/br>
    ……

    曹玉蘭在前面走得很快，起先曹玉鳳還追，后來嫌累，也就不追了。曹玉蘭大概覺得在自己面前被董桂蘭訓(xùn)斥，心里不舒服。

    若是知道曹玉蘭會告惠芹的狀，她就不會帶她去就見奶奶，鬧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好在奶奶世事洞察，沒有被曹玉蘭蒙蔽，不然她倒要做了幫兇，害了惠芹。

    曹玉鳳突然想讓她回去，別跟自己睡一塊了，她這顛倒黑白的行為讓人厭惡。

    拐彎進(jìn)了胡同口，不見了曹玉蘭的身影，怕是已經(jīng)到家了。

    她緊走幾步，看到門口出來個人，便笑著叫了聲爸爸，快步跑了過去。

    曹明耀接過她的書包，“我見玉蘭回來，你還沒回，怕你出事，出來看看。去奶奶家還順利嗎？”

    曹玉鳳搖頭，低聲而快速地說了發(fā)生的事情。

    曹明耀頓住，曹玉蘭這孩子竟然這么做，他現(xiàn)在都后悔讓她住到家里了。

    曹玉鳳擔(dān)心地看他，“我們該怎么辦？送她回去嗎？”

    “既然答應(yīng)了你大伯，就得把事情做好，玉蘭才在咱們家住了兩天就讓她回去，你大伯該有多失望，對我這個二弟也會失去信任?！?/br>
    “可我怕玉蘭姐一直在死胡同里不出來?！?/br>
    “盡人事聽天命，她要實(shí)在轉(zhuǎn)不過來，只能認(rèn)命?！?/br>
    兩父女進(jìn)了屋，飯菜已擺好。

    尹招娣朝隔壁的臥室努嘴，曹玉蘭一回來就進(jìn)去了，還關(guān)上了門，她叫了幾次，不開門也不說話。

    曹明耀過去敲門，“玉蘭，吃飯了。”

    “我不餓，你們吃吧?！?/br>
    “那行，我們先吃了，給你留一些，餓了再過來吃。”

    房間里沒有回應(yīng)，曹明耀朝妻子和女兒揮揮手，去吃飯。

    尹招娣問曹玉鳳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回來就鬧脾氣。

    曹玉鳳又把事情說了一遍，尹招娣當(dāng)下就生了氣，“明明是她做的不對，不但不知道錯，還鬧脾氣，這孩子真要好好管教了，要是我女兒一定少不了一頓揍！”

    她說的義憤填膺，說完才發(fā)現(xiàn)丈夫和女兒看她的眼神不對，忙訕笑幾聲，“我也就是說說，沒動過手，鳳兒，我沒打過你吧?！?/br>
    曹玉鳳歪著頭，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記憶里好像沒有，小時候有沒有打過就不知道了?！?/br>
    尹招娣戳她腦門，“你這孩子，就不知道說我點(diǎn)好?！?/br>
    曹玉鳳慧黠地笑，“我媽是深水村最好的mama，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的啊，是不是爸爸？”

    “我女兒說的是，我舉雙手贊成。”

    尹招娣沒好氣地白他們，“你們父女倆就一唱一和的嘲笑我吧?！?/br>
    “我發(fā)誓，我說的是真的，絕對沒有嘲笑你的意思?！辈苡聒P舉起手，朝曹明耀眨眼。

    曹明耀也舉起手，“我也發(fā)誓?！?/br>
    “都給我把手放下，好好吃飯?！?/br>
    父女倆笑著放下手，給尹招娣夾菜。

    尹招娣也笑嘻嘻的，沒有曹玉蘭在飯桌上，一家三口的氣氛非常輕快。

    吃好飯，尹招娣打發(fā)曹玉鳳去看曹玉蘭。

    門反鎖了，曹玉鳳打不開，只好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曹玉鳳走進(jìn)去，只見曹玉蘭趴在炕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曹玉鳳挺詫異，“玉蘭姐，你哭啦？”明明你才是顛倒黑白，搬弄是非的那個，有什么可哭的，要哭也是惠芹哭啊。

    曹玉蘭抬起頭看她，那真是滿臉的淚，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的，“我心里難受?！?/br>
    曹玉鳳坐在炕沿上，問：“為什么？”

    “我受了委屈，找奶奶當(dāng)幫手，她不但不幫我，還站在那個人一邊數(shù)落我，你要是我，你不難受嗎?！敝匾氖钱?dāng)著曹玉鳳的面數(shù)落她，她已經(jīng)在學(xué)習(xí)上落后曹玉鳳了，又在奶奶那丟了臉面。

    “可是我覺得奶奶說的對啊?！?/br>
    “你也站在他們一邊，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對我好！”

    “我當(dāng)然是真心為你好啊，也沒有站在他們一邊，我是你這頭的?！辈苡聒P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誠懇。

    “我不信！”

    “我解釋給你聽。剛才奶奶的意思你應(yīng)該聽明白了，大伯一定要續(xù)娶，與其娶別的女人，還不如娶惠芹。

    原因我分析給你聽，第一，惠芹流浪到咱們村，受了咱們的恩惠才安頓下來，對咱們村充滿感激。第二，我們跟她接觸過，了解她的為人，知道她心善，不是個刻薄的人。第三，她沒有進(jìn)咱們曹家門之前，對你們還有大伯就很好，進(jìn)門之后，對你們還是跟之前一樣，這很難得。

    要是換成別的女人，你敢保證她會這么對你們嗎，說不定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懷上孩子了，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會好好對你們嗎，那肯定不會了啊。

    我一直希望你能接受惠芹，哪怕不叫她媽，跟玉香姐似得叫她姨，也比把她趕走，另外娶個女人進(jìn)來好。你在我家住的兩天里，有沒有想過，惠芹到你家，什么都不讓你做，只讓你學(xué)習(xí)，你在我家呢，有些事還要你自己做?！?/br>
    曹玉鳳下了炕，把爐火的門打開，塞了幾塊煤進(jìn)去，“玉蘭姐，你要好好想想啊，別把自己推到火坑里?！?/br>
    曹玉蘭咬著唇，盯著冒起的火苗出神。

    曹玉鳳的話說到了她的心里，她不但想趕惠芹走，更不想讓別的女人進(jìn)家門?？墒蔷驮趧偛牛棠堂鞔_告訴她，爸爸一定要續(xù)娶。

    如果這樣，真不如就讓惠芹在家里，最起碼她拿捏得住她。

    也正如曹玉鳳說的，惠芹沒有壞心眼，自進(jìn)門后，從未苛待過他們，就算是裝的，那她可以一直裝下去。到了裝不下去的那天，她就可以徹底撕破她的臉。到那時她就長大了，現(xiàn)在做不了的事，那個時候就可以做了。

    可問題是想通是想通，她還是一下子難以接受，就跟曹玉鳳討主意。

    曹玉鳳心里高興，董桂蘭的這頓訓(xùn)斥還真管用，“你先在我家里住著，我想用不了多久大伯就會來接你，回家后，你再慢慢地接受大伯母，她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會感覺的到，不用你做什么，就能水到渠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