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你說得對。”岑琰珠站了起來，從抽屜里拿出她的書包。

    “是嗎？”趙珺琦冷笑：“我覺得我每一句話都說得挺對?！?/br>
    “我確實只剩下鋼琴一樣?xùn)|西了，所以……”

    她推開趙珺琦，頭也不回往外走去：

    “誰也不能把它從我的生活里搶走?！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

    寫字樓高層的文辭雪鋼琴教室里，除了激昂強烈的鋼琴聲，站在教室里的十幾名學(xué)員鴉雀無聲。

    今晚是決出參加阿布拉莫維奇國際青年音樂家比賽推薦人選的最后一次組內(nèi)賽。

    岑琰珠在此之前遞交的參賽曲目是肖邦第三鋼琴奏鳴曲，這是她擅長的曲目，保守但安全的選擇。

    然而，臨到她上場前，她找到文辭雪，提出更換曲目。

    文辭雪從前覺得她保守過了，如今又覺得她激進過了，再次確認(rèn)過后，她依了岑琰珠的心愿，準(zhǔn)許她更換曲目上場。

    無論她換不換，今晚的演出有沒有失敗，文辭雪心中已經(jīng)有了參加阿布拉莫維奇大賽的人選。

    趙珺琦天賦不如岑琰珠，可她后來居上，文辭雪就算再惋惜，也不得不接受龜兔賽跑的結(jié)局，將機會留給技藝更出色，人也更勤奮的趙珺琦。

    流暢沉靜的前奏緩緩響起，教室里的學(xué)生低聲議論：

    “怎么改曲目了……”

    “她打算彈月光第一樂章嗎？”

    “再彈也沒用，參加大賽的人選已經(jīng)定了……”

    文辭雪聽在耳中，沒有出言制止閑話的學(xué)生。

    岑琰珠不可能沒聽見，但她視若未聞，依然自顧自地彈著自己的曲子。

    經(jīng)過家中大變，她似乎成熟了許多，只可惜，她沒能更早醒悟。

    文辭雪不認(rèn)為岑琰珠今晚能逆風(fēng)翻盤。

    她對岑琰珠的信任，已經(jīng)在對方這么多年的蹉跎里消磨光了。

    《月光奏鳴曲》能彈出的人多，但是能彈出命運感的人寥寥無幾。

    夢幻一般輕柔，又帶著隱約一抹憂郁的第一樂章過去了。

    文辭雪以為她彈完了，剛要禮貌性質(zhì)的鼓掌。

    岑琰珠十指繼續(xù)掠動，輕盈地敲出了輕快的第二樂章。

    如果說第一樂章是孤獨一人時顧影自憐的憂郁，那么第二樂章就是被人撞見后，強顏歡笑的不自然的輕快。

    岑琰珠已經(jīng)忘我，她的十指自動彈奏著樂曲，飄忽的目光卻望向遠(yuǎn)方，露出了一線笑意。

    那虛弱無力的笑就像暴風(fēng)雨前的泡沫，轉(zhuǎn)瞬即逝。

    暴雨來了，月光隱于烏云背后。

    琴聲突然劇烈，毫無征兆地震撼著教室里的每一個聽眾。

    一次比一次急促的琴聲越攀越高，像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用力攥緊了他們的心臟。

    文辭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僵硬了全身，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鋼琴前的黑發(fā)少女，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聽見岑琰珠彈琴的時候。

    震撼，驚艷，無法移開目光。

    在各異的目光中，岑琰珠全神貫注于十指下的世界，一次比一次用力地敲擊著琴鍵。

    她的琴聲在命運里掙扎，在悲愴中怒吼，她堅定的意志和永不服輸?shù)母甙猎谥饾u攀升的琴聲里越來越響！

    文辭雪不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竊竊私語聲早已自發(fā)停止，就連岑琰珠最大的競爭對手趙珺琦，也站在人群中，眨也不眨地看著聚光燈下忘我彈奏的岑琰珠。

    趙珺琦隱在袖口的十指緊握成拳，因為不這樣，她就會控制不住的顫抖。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此刻正在彈琴的岑琰珠是多么耀眼！

    經(jīng)歷家中巨變后的岑琰珠，就像涅槃重生的鳳凰一樣，再度發(fā)出令人矚目的華光。

    這才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認(rèn)同的對手，只有岑琰珠，才配做她的對手！

    岑琰珠忘記了周遭世界，眼前閃過過往的一幕幕畫面。

    在三四歲的時候，她就展現(xiàn)出了過人的音樂天賦。

    她的世界里，比起眼睛捕捉到的色彩，更鮮明的是聲音。

    打卡機是個B3，電梯是個Bb3，冰激凌機是個C3，對她而言，每個事物都有專屬的聲音。

    曾幾何時，鋼琴是她生命的全部。

    可是，世界太美麗了，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沉溺在美麗的世界中。

    好看的衣服買不完，有趣的人見不完，她要忙著打扮自己，忙著奔波日韓香港保養(yǎng)和購物，她扔掉了‘鋼琴天才’的標(biāo)簽，撿起了‘豪門名媛’的珍珠項鏈。

    她以為自己擁有的很多，所以毫無顧忌地扔掉了鋼琴。

    多么愚蠢。

    她真正擁有的，從始至終只有鋼琴啊。

    父親、母親、舅舅、老師、兄長、meimei……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閃過她的面前，眼淚模糊了岑琰珠的視線。

    她的手指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一般，急促地敲擊在琴鍵上。

    她不會被任何人裹挾，她永遠(yuǎn)都要做自己！

    她要沖破這層烏云，沖破這片暴雨！

    她要撿起她曾經(jīng)不屑一顧的，走得比任何人都遠(yuǎn)！

    第三樂章最后幾個音符重重落在琴鍵上，悲愴激憤的音樂戛然而止。

    沒有人動彈，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目光定定地注視著眼淚滴落琴鍵的岑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