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琳娜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大可不必為了一顆魚丸如此。

    克里一直到吃完了，才終于回過神來。

    感受到大家矚目的視線，他訕訕地一笑，迅速地抹了一把臉。

    個頭超過一米九的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捧著葉子上的烤魚，雖然不哭了，可臉上的落寞越深了。

    他就這么看了半天，也沒有吃上一口。

    “以后還會有很多好吃的?！笨屏漳瓤粗死锏倪@顆耷拉在胸前的毛茸茸的大腦袋，竟感同身受地感覺出一點(diǎn)心酸來。

    克里從烤魚上抬起頭，猶豫地看向科琳娜，“大人，您是說，您以后還會賜予這些魚光明的祝福嗎？”

    “祝福？”

    克里點(diǎn)頭，緊張地看著科琳娜。

    其他人也都紛紛投來了視線。

    老管家?guī)炖鎻耐胫刑痤^，抹了一把被魚丸湯浸濕了的胡子，“這魚……用了您不少的神力吧？”

    吃著，是真的好吃。

    他從未吃過這樣的鮮嫩的rou，但他看得清楚，捕撈上來剖殺的時候那魚rou明明腥得沖鼻，比他見識過的所有rou類都要腥臭上幾倍甚至幾十倍。

    煮出來以后，這rou怎么就變得這樣鮮香了？

    自然是大人的法力高強(qiáng)，將魚rou的詛咒去盡了。

    想到大人可能為這魚費(fèi)了不少的法力，他忽然就得嘴里的魚rou變得沒什么滋味了。

    “大人可以一直賜福嗎，這不會影響到您的身體嗎？祭司們賜福不都會影響到身體，導(dǎo)致一段時間的虛弱的嗎？”

    克里“啊”了一聲，臉色又是一變，惶恐地看向科琳娜，“那還是不要了。”

    紅頭發(fā)杰西也匆忙咽下了嘴里的魚丸，一抹嘴，急切又篤定地道：“是絕對不要！”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邊上的食物，猶豫了一下，緩緩將食物向科琳娜的方向推了推，“大人，您吃。”

    科琳娜驚訝地看了杰西一眼，這是……

    她忍不住一笑，“不會給我補(bǔ)身體的吧？”

    一旁的老管家?guī)炖骀i著眉頭，神色嚴(yán)肅，“我們每個人都應(yīng)該都對神明感恩，對祭司們的犧牲有所回報，這是每一個虔誠的信徒該時刻銘記于心的東西?！?/br>
    杰西抹了嘴巴，略有些緊張地道：“嗯，以后、以后會有更多的……更多的貢品?！?/br>
    庫利奇不屑地撇開了視線，會有更多，那也不是這些奴隸自己的東西，他們身上的所有物品包括他們本身都是屬于大人的，怎么敢說他們會回報大人？

    科琳娜莫名就想到了在華國本土那些混得不大好的神棍們了。

    她這割韭菜的水準(zhǔn)跟這些個人比起來，似乎差了不是一星半點(diǎn)啊。

    人家混得再慘，辛苦一回幾百幾千的總是有的，她這又是上山下水，又是傳播技術(shù)，最后竟搞來幾條魚，這其中的魚丸還是她親手做的。

    果然是不夠?qū)I(yè)嗎？

    她蕭索地嘆了一口氣，“放心吧，我會在不勉強(qiáng)自己身體的情況下為你們和這些魚賜福的?！?/br>
    神廟遲早得給她一個鮮魚祭祀做一做。

    大個頭克里眼睛又亮了起來，他想說什么，但又立刻忍住了，最后只謹(jǐn)慎地道：“其實(shí)您隔幾十天賜福一次也行……我是說，一年也行。”

    他其實(shí)也想說，干脆就不用科琳娜賜福了。

    可是那樣的話，他就吃不到這烤魚了，也吃不到這魚丸了，他實(shí)在實(shí)在舍不得，也說不出口……

    其他的農(nóng)奴們紛紛贊同地點(diǎn)頭。

    他們一掃之前的緊張，一想到明年還能吃到這美味的魚rou，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期待的光彩。

    哪怕是剛剛還對杰西表達(dá)了不屑的老管家?guī)炖?，眼睛也放著光?/br>
    科琳娜看著這一個個極易得到滿足的農(nóng)人們，心臟有些脹脹的，忍不住微笑起來，仿佛回到了她當(dāng)初剛下基層的那個時候。

    人性是自私的，但同時，人性也是質(zhì)樸的，誰讓他們吃飽，誰讓他們對未來生活不再絕望，他們心里自然而然就會愛戴誰。

    其他的細(xì)枝末節(jié)，在吃飽這件事情前都變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想了想，聲音溫和，“不用等那么久，這條河里的魚大部分我都已經(jīng)賜了福的，你們盡管撈上來吃吧?！?/br>
    人群中當(dāng)即傳來一陣歡呼聲。

    克里已經(jīng)高高地跳起來，拽著身旁的杰西不斷地問他：“你聽到了嗎杰西？你聽到了嗎？”

    ……

    話雖如此，鹽和胡椒還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鹽的話，她從王都帶出來不少，基本上是將所有的鹽都帶出來了，但人口基數(shù)擺在這兒，沒有進(jìn)項(xiàng)，遲早還是坐吃山空。而胡椒，她又找了兩天，最后也只找到了兩株。

    另外她還想要生抽、老抽、孜然、冰糖、桂皮、小茴香、五香粉、十三香……

    接下來的幾日，每一次網(wǎng)兜再兜上來大量的魚類的時候，農(nóng)奴們都開心得仿佛過圣臨節(jié)一樣，看網(wǎng)兜里的魚，就像在看一堆堆的金子。

    農(nóng)奴們都吃得前所未有的飽，動力十足，迅速地又編了三張大網(wǎng)出來，有了這四張大網(wǎng)輪換著使用，農(nóng)奴們的口糧問題終于得到了解決。

    使用漁網(wǎng)并不需要那么多人，他們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從編織漁網(wǎng)的活計中脫出身來，開始開墾田地了。

    科琳娜則繼續(xù)帶著杰西上山下水地找調(diào)味料。

    看情況，領(lǐng)地中野生的胡椒植株并不多，她已經(jīng)開始考慮開幾畝山地出來，專門進(jìn)行胡椒種植了。

    胡椒屬于落葉灌木或小喬木，有些山胡椒樹可高達(dá)8米，對農(nóng)田、灌溉等要求并不高，可以直接種在山上，一旦幼苗成活以后，幾乎不需要怎么打理，每一棵胡椒的產(chǎn)量卻不低。

    這類經(jīng)濟(jì)作物，不僅可以自己使用，等未來領(lǐng)地對外的商路打通，也可以作為貿(mào)易的主打產(chǎn)品之一，來換取更多的糧食。

    在全球貿(mào)易開啟之前，胡椒在歐洲的價格和地位都居高不下。

    《自然史》中，老普林尼列舉了公元1世紀(jì)左右的香料價格：

    胡椒4古羅馬便士一磅，白胡椒7便士一磅，生姜6便士一磅，rou桂從5到50便士不等。而一磅不純的桂皮油價格在35到300便士，純的桂皮油最高可以到1500便士一磅。

    當(dāng)時一名士兵的年俸是225便士。

    也就是說，一磅上好的桂皮油價格差不多相當(dāng)于一位百夫長6年的工錢。

    放到如今這世道，一磅桂皮油起碼能換來一百個奴隸，如埃斯坦郡的前領(lǐng)主哈羅德所做的那樣。

    結(jié)合農(nóng)奴們吃到由胡椒調(diào)料過的魚rou的時候的反應(yīng)，顯然大家對胡椒粉接受良好，甚至是太良好了。

    嘖嘖，科琳娜都覺得眼前已經(jīng)有一座金山在對她招手了。

    什么是藍(lán)海？胡椒種植就是一片未經(jīng)開發(fā)的藍(lán)海！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野生胡椒植株太少了，能收集到的種子也不多，還得供應(yīng)平日的使用。

    可她還沒等來她日思夜想的胡椒、生抽、老抽、孜然、冰糖、桂皮、小茴香、五香粉、十三香形成規(guī)模種植生產(chǎn)，卻先等來了魚被偷的消息。

    科琳娜聽聞消息的那一瞬間，人都是懵的，魚被偷了？

    竟然有人偷魚？

    想要魚，河里不都是嘛！

    ……

    得到消息兩天左右，科琳娜就見上了那幾個偷魚的小賊。

    她到的時候，就看到所有農(nóng)奴們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計，圍著這些個小賊，一個個憤怒異常，如果不是因?yàn)樗谝粫r間要求見一見這幾個小賊，這幾個小賊怕是已經(jīng)被農(nóng)奴們打死了。

    而幾個小賊則耷拉著腦袋，悶聲不吭。

    杰西向她匯報了對偷魚事件的調(diào)查：“這幾個人平時就住在對岸的林子里，都會游水，他們第一次偷了新鮮的魚，第二次來的時候，甚至想偷烤好的魚和制好的魚丸！”

    科琳娜見杰西身上濕淋淋的，頭發(fā)還在不斷地滴水，擔(dān)憂地問：“你追著他們下水了？”

    “有一個跑進(jìn)了河里，差點(diǎn)就被他跑掉了，幸好那一段河灘水不深，我逮得快！”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一小截烤魚，咬牙切齒地道：“這烤魚都被他們給糟蹋了！”

    這么說著，他看著手里那段烤魚，眼睛都紅了。

    科琳娜有點(diǎn)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就別這么沖動了。”

    之前不同意杰西下水的老管家?guī)炖婧徒芪鞅救?，兩個人雙雙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道：“這些魚可都是您賜福過的！”

    而其他農(nóng)奴也用了十分不贊成地目光看向她。

    那可是食物，珍貴的食物啊！如果沒有領(lǐng)主，這都是他們這一輩子都吃不上的美味。

    有人敢偷他們的食物，他們怎么能輕輕放過？

    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與杰西爭辯，只能先暫時放下這件事情，嘆了一口氣，視線轉(zhuǎn)向那幾個小賊，卻正好捕捉到那幾個小賊打量杰西手里那一截烤魚的眼神。

    察覺到她的視線，這幾個看著年紀(jì)不大的小賊立刻驚恐地垂下了腦袋，只有一個小賊，竟然轉(zhuǎn)過頭，反而朝著她直直地看過來。

    他的視線撞進(jìn)科琳娜的眼睛。

    那是一雙屬于孤狼的眼睛，孤獨(dú)、倔強(qiáng)、不避不退、勇往直前，卻又冰冷入骨，沉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被對方盯上的那一瞬間，科琳娜甚至有一種被獵人盯上的錯覺，后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