玷污
科琳娜卻與他錯身而過,直奔著他身后的大馬而去,“杰西,加勒特,過來幫忙,先清點一下戰(zhàn)利品?!?/br> 打仗,哪怕是這種幾近于過家家似的沖突,也太耗費錢財了。 這些天所有人都被動員起來,日夜趕工才制出了八個大木筏和六十根大木刺。開墾荒田的事情被暫時擱置了,打漁的人手也很是緊缺,千辛萬苦攢下來一點魚干也因為這一次的出行全部消耗了個一干二凈。 窮啊,太窮了。 到底什么時候她才能像這位年輕的傳道士大人一樣,隨便一張口就是一枚銀幣,還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瞧瞧,人家的馬也比她的高大威猛。 她拍了拍大馬的脖子,瞧這皮毛,瞧這粗壯的四肢,瞧這遒勁的肌rou,這就是有錢人家的馬啊……用來運送木材大魚什么的正好。 整個塔沙州如今總共也就她馬車上的那一匹馬,現(xiàn)在數(shù)量翻番,變兩頭了,新得的這一頭質(zhì)量還遠超她的那一匹老馬。 以這速度發(fā)展下去,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還是有希望的嘛。 “趕緊的,把這馬牽上。” “喂!你……”赫克托一把氣得一把扯住霍勒斯的手,沒能扯開,等他意識到自己剛剛觸碰到了一個低賤的野蠻人,臉色又是一白,差點就吐了。 科琳娜卻是沒關(guān)注赫克托這邊,她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視線落在了其他的物件上。 赫克托帶的東西說多不多,有二十幾枚銀幣,兩只劣質(zhì)的銀戒,幾件做工精細的獸皮衣服,還有幾只陶罐。 她更關(guān)心赫克托有沒有帶糧食,他倒是帶了,但只有兩袋谷物和一袋rou干。 這點糧食根本就不夠這么多人在路上吃的,頂多也就夠赫克托主仆幾人吃個七八天的,稍微走遠一些就不夠吃了。想到他們剛到這里的時候赫克托在吃什么,科琳娜臉都綠了。 還有一樣?xùn)|西很奇怪,被放在小車的最里面,表層用密密麻麻的被水浸潤過的綠色枝葉覆蓋著。 掀開這些綠色枝葉,可以看到下面還有一層非常完整的羊皮。 科琳娜伸出手,正準(zhǔn)備掀開這層羊皮,赫克托的聲音在她背后響了起來,“我勸你最好不要動這件東西?!?/br> 科琳娜歪了歪頭,好奇問道:“這是什么?” 赫克托沉默地看著科琳娜,一言不發(fā)。 科琳娜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塊羊皮,“看來是個好東西……” 赫克托眼皮一跳,視線里,黑發(fā)女人再次朝他看了過來,她嘴角噙著笑,掀開了羊皮。 讓人意外的是,羊皮下只是一只做工普通的木盒,木盒的蓋子上,鑲嵌了一枚金色的徽章。 雖然這個金色的徽章看起來有點值錢,但除此之外實在沒有特別引人注意的地方。 科琳娜的眼底卻多了一絲慎重,她忽的收回手。 下一秒,木盒驟然起火。 綠色的火焰差點燎了科琳娜的頭發(fā),在場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杰西更是快步上前將科琳娜擋在了身后。 這個時候,赫克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神秘莫測,深沉又莊嚴,“玷污神明的罪人,終將被光明審判?!?/br> 眾人下意識地看向赫克托。 此時男人依舊被霍勒斯擒著,半坐在地上,形容上卻不見一絲狼狽。 他定定看著科琳娜,那眼神讓人望而生畏。 兩個幸存著的衛(wèi)兵神色虔誠地朝著赫克托跪倒,他們臉上的惶恐不再,反倒多了許多狂熱的虔誠,“請神明饒恕我們的罪過……” 農(nóng)奴們一個個臉色蒼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這東西,怎么忽然就起了火? 赫克托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多了一絲寬容和悲憫,“若你從此……” “咔”的一聲輕響,科琳娜抬手,將金色徽章從木箱上方摳了下來,用一塊羊皮裹著,來回不斷翻看著,中間還試圖用手指掰了掰。 赫克托睜開眼睛,剩下那半句話卡在了喉嚨里。 一旁的杰西也嚇了一跳,伸手就要搶過科琳娜手里的金質(zhì)徽章,“大人!” 這是玩的嗎?她沒看到剛才那詭異的火光嗎? 赫克托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幾分凝重,幾分困惑,“你不怕這幽冥之火?” 科琳娜撓了撓臉,有些納悶,“幽冥之火?這不就是磷火嗎?” 她轉(zhuǎn)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這磷火就是為了保護物品的手段吧?為了嚇退那些覬覦寶物的人? 封箱的人大概也知道磷火在高溫高熱的情況下就會起火,所以才將這個盒子包裹得這么嚴實,還特意用了一些降溫的手段。如今遮陰的枝葉揭開,被夏日的陽光一直射,自然就燒起來了。 但磷火本身也很難對人體造成傷害,它只有火光,溫度很低,沒見燒了半天盒子也沒事嘛。 她之前之所以收回手,是因為磷火的溫度雖然不高,但磷化氫本身是有毒的,吸入肺部的話會對心臟、呼吸系統(tǒng)、腎、腸胃、神經(jīng)系統(tǒng)和肝臟造成影響,這玩意兒她也不敢碰。 看火燒得差不多了,她才動的手。 倒是這位封箱的人知不知道這磷化氫的毒副作用呢?也不知道他人現(xiàn)在有沒有事。 赫克托眼底閃過一絲茫然,“什么火?” 科琳娜上下打量了赫克托一眼,看這小子身體也不大健康的樣子,“這盒子上的粉不是你涂的吧?” 赫克托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科琳娜點頭,“那你的小命算是保住了?!?/br> 當(dāng)空氣中磷化氫的濃度在 9.7mg/m3 以上的時候,就可致中du毒,到達550~830mg/m3 以上,接觸 半個小時至一小時,就可致死。 收集過程必定不會太短,還得往盒子上涂抹,總歸來說肯定是會超過半個小時的,如果收集過程中沒有做好防護措施,那基本上就悲劇了。 赫克托聽得一頭霧水,“小命?保住了?” 科琳娜點頭。 赫克托怒極反笑,“你是說,神明會懲罰我這個信仰真誠的人,而不是懲罰你這個玷污光明的人嗎?” 科琳娜有些無奈,這跟信仰真不真誠有什么關(guān)系? “你要非得這么理解,也行吧?!?/br> 赫克托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溫度,再看科琳娜的時候,他看的仿佛是一個被惡魔引誘、被貪婪吞噬,失去了最后一絲光明和信仰的墮落者。 眼看著科琳娜這個墮落者伸出手,要開神廟的箱子,他的內(nèi)心反感到了極致。 他壓抑著惡心和怒火,沉聲問道:“哪怕你對神明沒有任何敬畏,難道你也不認得你手中的徽章了嗎?” 科琳娜又看了眼手里的徽章,有些遲疑地道:“這是格雷森家族的族徽嗎?” 赫克托有些意外,“你認得?” 杰西好奇地小聲問科琳娜,“格雷森家族是什么?” 科琳娜隨口答道:“是帝國的頂級家族之一,現(xiàn)任的格雷森家族的當(dāng)家人是一位大公爵。” “大公爵?”杰西倒吸了一口冷氣。 其他奴隸們聽到這個稱呼,雖不明白其所代表的具體含義,卻也大約知道這應(yīng)該是對一位貴族的稱呼。 這給他們本就緊張的心情上,更添了幾分焦慮和擔(dān)憂。 科琳娜“嗯”了一聲,“還是一位大領(lǐng)主呢,我記得他的領(lǐng)地……好像就在埃斯坦郡往南不遠的地方,統(tǒng)領(lǐng)著帝國最強大的兩支軍隊中的一支。四個月前,就是他帶著軍隊打敗了亞歷克斯帝國,國王因此還賜予了他帝國的最高榮譽:紫荊花勛章?!?/br> 她指了指手里的這枚徽章,“你看,原先格雷森家族的族徽上是沒有紫荊花的,現(xiàn)在有了?!?/br> 金質(zhì)徽章的外圍雕刻了一圈細細的紫荊花花枝。 杰西越聽臉色越白,其他農(nóng)奴們聽著也是一陣心驚。 他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赫克托,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自家領(lǐng)主。 杰西鼓起勇氣,“大人,您是什么爵位?” “我嗎?”科琳娜回想了一下,“我好像是個子爵吧?!?/br> “那……是子爵大還是公爵大?” 聽著二人對話的赫克托眉頭越皺越緊,雖然他早就看出這群農(nóng)奴出身低賤,卻也沒想到這些人能夠沒見識到這種程度,好歹也是貴族帶在身邊的人,竟連帝國的爵位制度都搞不清楚嗎? 子爵大還是公爵大?他竟然能問出這么無知的問題。 科琳娜回答得倒是很認真,“從爵位上來看,當(dāng)然是公爵比子爵更尊貴,子爵再往上還有伯爵,伯爵再往上才是公爵,更別提這位德斯蒙德·格雷森還是位數(shù)不多被授予了紫荊花勛章的大公爵。” 杰西抿住了唇瓣,臉上布滿了擔(dān)憂,“大人……那……這個神廟圣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過來。 比起那位大公爵,他們其實對神廟的圣子更為好奇。 “圣子嗎?”科琳娜翻找著原主的回憶,“好像是由神廟從年幼的貴族孩子們當(dāng)中精心篩選出來的,未來可能會繼承大祭司之位的人吧?!?/br> “大、大祭司?……”杰西都忍不住結(jié)巴了。 加勒特臉上也沒了血色,他之前看赫克托的裝扮,還以為他就是個普通的傳道士。 還是他見識太少了,不知道原來他們?nèi)堑氖且晃晃磥淼拇蠹浪荆?/br> 科琳娜沒留意到杰西等人的神色,她翻著手里的徽章,自言自語地道:“不過……前些日子聽說這位大公爵大人生了病,病得挺重的,很多傳言都說他可能要過不去這個坎了……” 赫克托掀唇,面無表情,“是的,德斯蒙德公爵大人確實病重。剛才那木盒子里裝的,就是他不遠千里向神廟的圣女求的圣藥?!?/br> 全場一靜。 他似乎就在等著這一刻,不急不緩地道:“這位圣女,正是大祭司大人最為看重的弟子,比我們其他幾位圣子圣女的地位都要超然得多,她已經(jīng)是神廟上下默認的下一任繼承人了?!?/br> “現(xiàn)在,藥被玷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