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不過,顯然這些都是場面話,看阮志胤頭也不回的模樣,便知他對程栩絕對放心——若連他都不能保證,這世上該再無真愛可言了。 阮林春看著大哥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風塵中,方才攜著程栩的手轉身,“咱們回去吧?!?/br> 正要進屋安慰崔氏,卻看到許怡人躲在一棵白楊樹下,眼紅紅的像只兔子。 阮林春沒想到她竟會過來,就算兩人已暗生情愫,可軍紀嚴明,再回來得是半年后了——這段感情能禁得起時間的考驗嗎?說不定那時許怡人已定了人家。 至于阮志胤當然是大可放心的,不是她看不起自家哥哥,可憑他那副膽怯怕羞又笨嘴拙舌的模樣,除非撞大運,否則,脫單比登天還難。 于是走到許怡人跟前,嘆息道:“既然過來,怎么不出面見一見呢?” 說不定阮志胤一時激動就當場提親了,這是很有可能的。 許怡人嗚嗚說道:“我也想啊,可是,人家腿蹲麻了!”現在她動一下都疼。 阮林春:…… 生活果真是一出喜劇。 第63章 . 畫眉 輕勻胭脂,淡掃蛾眉 許怡人在阮林春的安慰下, 又喝了碗甜湯,吃了兩個熱騰騰的糖包,心情這才恢復過來——少年不識愁滋味, 何況她跟阮志胤交往不算太深,就算彼此有意, 也還到不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令她痛惜的是阮志胤一句也沒問起過她,方才幾人的談話她聽得清清楚楚,本來想蹦出來給個驚喜, 誰知阮志胤卻對她這樣無視,許怡人便賭氣藏身于那棵白楊樹下。 結果腳忽然抽筋,想送行都送不了, 倒讓自己吃了好一番苦頭。 阮林春:…… 小姑娘的心思真是敏感又多疑,這便是情竇初開的滋味么?她自己倒是從未體會過, 大概是她太善于體諒了,哪怕程栩一開始對她的態(tài)度不怎么客氣,她也沒放在心上——這么想想倒是自己虧了呢。 應該讓他好好哄哄才是。 可惜已經嫁為人婦, 連撒嬌都沒了由頭, 阮林春嘆道:“這是你自己多心的緣故,我哥哥可沒這樣想?!?/br> 方才雖在說話,可阮志胤頻頻朝樹后張望,阮林春皆看在眼里, 但,她大哥生就一副又薄又嫩的臉皮,別人不取笑他就算不錯了,他又怎好意思主動提起? 說不定他還以為許怡人不肯見他,自個兒在路上難過呢。 “真的么?”許怡人咯咯笑道,想起阮志胤那樣大的個子, 卻彎腰駝背垂頭喪氣的模樣,心情不禁大好——見不見面其實沒什么要緊,只要知道阮志胤心里有她,這便夠了。 說完就開始攬鏡自照,準備好好保養(yǎng)這副面容,等阮志胤回來時,見到的便是與記憶中分毫無差的自己的臉。 又央求地拉著阮林春的手,“jiejie,告訴你,你是怎么護理肌膚的?” 阮林春笑她找錯對象,“問我?還不如去求菩薩的好?!?/br> “怎么會呢?瞧瞧你,去年剛進城的時候還是黯淡無光,今年就變得白里透紅,跟換了一身皮子似的,我瞧著,比起重華宮那位也不差什么。”許怡人誠懇的道。 阮林春用尖尖食指戳了戳她腦門,雖然知曉她言過其實,有夸張的成分,但許怡人的馬匹還真拍到了點子上。 事實上,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變化,肌膚是一方面,天生的底子擺在那里,少曬太陽自然就慢慢變白了;神奇的是連鼻梁邊上那幾顆米粒大小的雀斑也都淡到幾乎沒有,連影子都看不見——這總不是她錯覺,何況,這個時代還沒生產出具有超強遮瑕力的粉底。 難道斑還能自然淡去的?阮林春對美容不甚了解,她所知曉的不過是那些家喻戶曉的竅門,譬如敷雞蛋清拍黃瓜片之類——學生時代的女孩子們幾乎人人津津樂道。 不管有沒有用,她姑且傳授給許怡人再說,總比胡亂用些鉛粉水銀來養(yǎng)顏的好。 事實上,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也用不著急于保養(yǎng),“卻嫌脂粉污顏色”,素面朝天都足以傾倒眾生了。 許怡人得了這些訣竅,興興頭頭地回家,準備讓丫頭多買些雞蛋和黃瓜,用不完還能拿來吃,一舉兩得。 阮林春著意安慰了崔氏一陣,見她并不十分為兒子的遠行傷感,這才放心驅車前往城中鋪子里。 她之前交代王掌柜的任務,如今已有了結果——原來那三色牡丹還真能繁殖,雖然成活率不高,可好歹留下了一線希望的火種。 王掌柜高高興興指給她看,“夫人您看,那便是育出的新種。” 彼時已有西洋制造的玻璃,但因貿易不便,價錢甚是昂貴。而王掌柜這么一個扣扣搜搜的老人兒,居然肯花重金訂做一套玻璃展柜,可見他對這項成果的重視。 雖然花色不及母株那樣鮮艷奪目,子代里甚至還有不少單色或二色的次品,但,總之是一個極大的進步。 尤為難得的其中一盆子株與母體幾乎一模一樣,同樣為紅白紫三色交間,幾乎達到可以亂真的地步,唯獨細看之下才能辨出稍稍不同:里頭那幾片白色的花瓣并不十分純粹,帶點淺淺鵝黃,陽光之下猶為明顯。 但除開這些,依舊是一盆美麗非凡的花。 阮林春很滿意,“把這盆花包起來,改日我要送去宮中?!?/br> 名花配美人,這樣雍容的牡丹,自然也只有一國之母才承擔得起。何況程皇后平日照拂她頗多,阮林春不是不念舊的人。 王掌柜答應著,雖然惋惜不能賣錢,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有了這項技術,還怕日后不能財源滾滾么? 而店里掙得越多,他所分得的收益也就越多——這樣看,還是世子夫人大方,哪像從前的阮三小姐,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恨不得將天下便宜都占盡。 阮林春并不知她三言兩語挑起了一位打工人的打工魂,她自己信奉的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是對店里生意有用的措施,她基本不會干涉——之所以頻繁往外跑,純粹是為了躲避那位好管閑事的張二夫人。 七月流火,暑氣漸散,轉眼已入秋了。張二夫人雖然之前在她這里碰了個軟釘子,如今偏又故技重施,攛掇她來主持府里的中秋家宴。 “這本是冢婦的職責,侄媳婦何必過謙又百般推諉?趁這個機會,正好與京中諸世家走動,結識結識眾位族親,也好讓她們知道,咱府里娶了位多么能干的兒媳婦!”張二夫人善于辭令,不過模樣十分真誠,仿佛她一片赤膽忠肝都在為阮林春著想,沒有半點私心。 這樣的人,若不是菩薩,就是個羅剎——看面相張二夫人就屬于后一種。 而她也絕對沒安好心,闔族家宴是何等大事,辦好了當然風光無限,可若出了半點差池,阮林春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了——張二夫人熟悉府中人事,跟買辦的交情也極好,想做點手腳還不容易么? 阮林春當然不肯接這燙手山芋,微笑道:“這是嬸娘的意思,還是祖母的意思?” 張二夫人:…… 她當然不能說成老太太的意思,否則豈不成了挑唆婆媳關系,存心擾得家宅不寧? 只得訕訕垂頭,“是我自己的想法?!?/br> 阮林春淡淡道:“那就奇了,嬸娘您既非冢婦,往后也沒有主持中饋的機會,這府里的家宴由誰來辦,與您什么相干,要您cao什么心?” 張二夫人被小輩這樣蹬鼻子上臉訓斥還是頭一回,正要發(fā)作,誰知阮林春卻不慌不忙的道:“往后再有這樣的話,您還是自個兒去跟母親說去吧,讓不相干的人聽見了,還以為咱倆沆瀣一氣,要把這一份家私占為己有呢!” 說罷,便施施然去前院向程夫人請安。 張二夫人氣了個倒仰,沒見過這樣油鹽不進的人,說她笨,偏偏行事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錯來;說她聰明,難道不曉得權柄在自己手里是最好的,非要看婆婆的臉色過日子? 張二夫人不能想象天底下有真正和睦的婆媳,她自己把兒媳婦當賊防著,當然也不奢望得到媳婦真正尊敬——怎的大房就能親如一家呢?說是做戲,這戲演得也太真了些。 走著瞧吧,她就不信大房還能演一輩子,遲早得露出馬腳來。 阮林春托人將那盆牡丹送進宮中,程皇后第二天就下旨召她覲見——看來是真的喜歡。 阮林春也不厭煩跟皇后母子說話,但,如今她成了世子夫人,回回進宮都得按品大妝,也是繁瑣得很。 程栩看著就很覺得新鮮,“你回回上妝都跟變了個人似的?!?/br> 阮林春知道自己化妝的手法不好,可也不用這樣變著法嘲諷吧?程栩因為腿疾的緣故,倒是免了許多類似的應酬,真會偷懶。 阮林春撇撇嘴,不理會他,兀自對著銅鏡將一支晃悠悠的步搖插上。 程栩實在看不過眼,摸索著下了床,三下五除二將她臉上的脂粉洗去,后又輕勻胭脂,淡掃蛾眉,呈現在鏡中的便是一副清麗無雙的姿容。 他是擅長丹青的,以人臉為畫布當然也不差——異曲同工么。 阮林春卻憤憤道:“有這樣好的手藝,平常你為什么不肯幫我?” 程栩道:“我為什么要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見男人,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么?” 后宮都是女眷當然無妨,做生意見的那些可不行。 阮林春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道:“王掌柜那些人都上四十了!” 她能看上他們才奇怪吧? 程栩聳了聳肩,“可他們家里也有親眷,說不定還有個風流倜儻的侄兒呢!” 而且王掌柜回回看自家夫人都是一臉崇拜,比豬八戒見了嫦娥仙子還夸張——說不定亦是人老心未老。 阮林春:……佩服佩服,原來醋還有這種吃法,幸而程栩認識她才一年有余,若是再早上幾年,自己不得把自己酸死? 繼續(xù)將剩下的簪珥戴上,阮林春隨口道:“你還不如讓我出門都戴上冪籬好了,這樣誰也瞧不見真容,自然也省了不少麻煩?!?/br> 不過是句玩笑,誰知扭頭就看到程栩恍然大悟的模樣,“對呀,我怎么沒想到?” 正要爬過來跟她商量,阮林春劈頭將一盒胭脂扔了過去,砸得夫君嗷嗷直叫,想得倒美,指望她犧牲自己來滿足私欲。 真要是這么干,她還不如投胎到阿拉伯去,反正那里的女人都戴頭巾,美丑也分不出來——不,應該讓程栩這種清新脫俗小郎君去,那才叫送羊入虎口哩,只怕他笑都笑不出來。 第64章 . 稱謂 一口一個姨母的,她有那么老么?…… 玩歸玩, 鬧歸鬧,臨行前,阮林春還是答應代他向皇后致意——其實在她看來, 程皇后很有意跟平國公府交好,倒是平國公府因避嫌的緣故, 跟皇后并不密切。 但,隨著六皇子日漸長大,恐怕程家免不了做出自己的抉擇, 誰叫他們有著同一個姓氏。 阮林春自己倒是無妨,她對政事漠不關心,與皇后來往也不過秉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則, 是親戚,而非君臣。 可能也因為這個, 程皇后在她面前格外舒服自在,沒了那層枷鎖的負累。 因說起今年秋獵的事,“陛下的意思, 還是去西山圍場, 屆時京中諸世家子弟都會參加,阿栩大概免不了了?!?/br> 大婚那日他非要親身出來拜堂,已經讓眾人知曉他腿傷痊愈,若再推脫, 豈非成了對天子不敬,存心掃興? 阮林春卻是知曉程栩的身子的,行走雖說已與常人無異,騎射恐怕不便——成親時挑的是馬廄里最穩(wěn)最馴順的一匹大青馬,何況要跟隨花轎的節(jié)奏,慢吞吞亦無妨, 圍場行獵哪能如此懈怠? 阮林春怕的是程栩遭人恥笑,更擔心他萬一爭強好勝,非要博個頭彩,再弄得腿傷崩裂就不好了。 因躊躇道:“娘娘,一定要去么?” 程皇后知她顧慮,溫言道:“本宮已和陛下說了,到時候捧個人場就好,不會催他上馬賭賽的?!?/br> 阮林春這才放心。 因說起前日送來的牡丹,“那王掌柜真有點本事,雖不到時令,在暖房里竟也搗鼓出這東西來,便想著讓娘娘看個新鮮?!?/br> “難為你有心?!背袒屎蟮故钦J得,從前在月貴妃那里見過類似的,月貴妃還得意洋洋顯擺,程皇后身為正宮,自然也不會屈尊去和一個妾室討要,只匆匆看了兩眼便自回來。 誰知如今阮林春卻輕易培植出一模一樣的,這女孩子真了不起。程皇后看她的目光更欣賞了。 可巧今日阮林絮亦來向皇后請安——她本來是要拜見月貴妃的,可想著那頭反正得罪狠了,不如趁機把皇后籠絡過來,這樣,貴妃以后也得顧忌三分,不敢輕易找她的麻煩。 況且,嫡庶尊卑分明,也是情理中事。 阮林絮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才先來見皇后,誰知無巧不巧的看見了那盆三色牡丹,登時柳眉倒豎,第一個念頭便是阮林春偷她的東西來借花獻佛,討好主子。 本待發(fā)作,無奈今時不同往日,她是堂堂的世子夫人,自己卻不過是重華宮一個低等侍妾,誰知道皇后會偏幫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