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音希：“……擱這兒搞四乘一百接力呢，我就是那個(gè)接力棒是嗎？”

    禰臨和丹成合力將陳音希架到馬車上，丹成苦笑：“女仙有所不知，眼下蓬萊大街小巷都是搜捕你的太微宗弟子。這般行事，也是為了制造假象，轉(zhuǎn)移注意力?！?/br>
    道理是這樣，孔樂安帶著打扮成修行人的劉卿卿大街小巷轉(zhuǎn)，而真正的陳音希則由禰臨悄悄轉(zhuǎn)移，多聰明啊。

    就是陳音希本就內(nèi)傷，這么一折騰，她感覺自己都快散架了。

    “周良人呢？！”

    這一聽就是周良安排的接力順序，陳音希掙扎道：“我要打死他！”

    禰臨：“郝解解稍安勿躁，我把你送出城，接應(yīng)的就是他?！?/br>
    然后禰臨敲了敲馬車車窗，對著機(jī)械馬開口：“出城！”

    一陣馬嘯，車子駛出青陽幫的地盤。

    陳音希手里還抱著個(gè)暖爐，只覺得喉嚨里又是一陣腥甜。她忍著惡心：“還有一事……”

    禰臨急忙扶住陳音希：“郝解解！請你先行歇息?！?/br>
    說完他一聲嘆息。

    “本想待你傷勢恢復(fù)，再找你辯論一場，卻不曾料到遭遇如此變故。你傷得如此重，還是少說兩句，出城之后，你我兵分二路，又是不知何時(shí)能見——”

    陳音希輕咳幾聲：“得空洗洗車吧，落的灰都能畫畫了?！?/br>
    禰臨：“……”看她應(yīng)該沒什么事。

    滿城搜索陳音希的下落，自然沒人在乎禰家公子的車架駛向何方。他們一路出城，幾乎沒碰到什么障礙。

    一旦跨出蓬萊下城的西門——

    禰臨的車架停在三里開外，他扶著陳音希下車，還未站定，近乎刺鼻的惡臭便撲面而來。

    建筑廢料、破損機(jī)械，還有各色生活垃圾、醫(yī)用廢品等等堆積如山，與之相比，連城內(nèi)貧民窟的廢墟狀況都能稱得上一句井然有序。眼下妖族退出蓬萊城，往西邊去，因而在城外時(shí)不時(shí)還會傳來妖物野獸的嚎叫與奔波聲。

    最令人震撼的是，這樣的垃圾場，從蓬萊城一直往西延續(xù)，幾乎沒有盡頭，一直延續(xù)到西北、西南的咸雍城和郢川城。

    除卻這五山六城外，大片的土地，盡數(shù)由如此景象覆蓋。

    陳音希落地踉蹌幾步，惡臭更是熏得她氣血翻涌。她捂住口鼻，血跡再次滲了出來。

    【警告：經(jīng)脈損傷55%?！?/br>
    【警告：內(nèi)臟損傷45%?！?/br>
    靠，她就是挨了頓打而已啊，為什么傷勢還在逐步擴(kuò)散？

    眼前紅色的對話框跳得陳音希眼花繚亂，即使是禰臨扶著也沒阻擋她整個(gè)人軟下去的趨勢——

    直到又是一雙手托住了她。

    “陳道友！”

    是周良。

    書生手忙腳亂地把傷患從地上托起：“你還好吧？”

    說完周良看向禰臨：“剩下的交給我就好。徐長生已經(jīng)把你帶陳道友出城的消息傳給了其他人?！?/br>
    禰臨也不多言，只是對著周良和陳音希鄭重行禮：“二位保重。”

    出城之后，演武堂三人就會從青陽幫派的地方醒來——打個(gè)引號的那種，然后他們向宗門禰臨帶走了陳音希，到時(shí)候太微宗的其他人自然會去追禰臨的車架，而完全料不到陳音希已經(jīng)被周良接走了。

    不得不說，這四乘一百接力還算直接有效，也虧著愿意幫助陳音希的人不少。

    就是——

    陳音希越過層層對話框，看到周良同樣衣著狼狽，連頭頂方巾戴歪了都沒扶，約摸著他也是一路奔波過來。

    “別折騰了，”她揮了揮手，“這么接力下去死都死不安生?！?/br>
    她只覺得渾身劇痛，動(dòng)上一動(dòng)就仿佛身體破裂不說，還幾乎克制不住吐血的沖動(dòng)。不管周良怎么安排，出了城，陳音希也覺得自己走不了多遠(yuǎn)。

    “道友再堅(jiān)持一下！”

    周良勉強(qiáng)扶著陳音希開口：“百靈姑娘贈(zèng)予你一架醫(yī)護(hù)機(jī)器人，就在我車上，先暫行請它為你穩(wěn)住傷勢，隨我到汴城，或者其他隨便哪個(gè)城市，都能找到人為你療傷！”

    “就你？你有錢嗎，你認(rèn)識能治這么重傷的嗎？”

    “前者好想辦法，”周良苦笑，“后者音希卻是小瞧小生了。”

    說完他扶著陳音希走了幾步，路途顛簸，還沒見到他的車，二人就跌跌撞撞好幾次險(xiǎn)些摔倒。

    陳音希：“……你干脆給我個(gè)痛快吧！”

    她一個(gè)踉蹌，跌倒在地，直接選擇放棄求生。

    現(xiàn)在的陳音希，幾乎已經(jīng)看不見、也聽不見周良的存在了。她仰面朝天，只覺得身旁的人似乎還不肯放棄，要架她起來，就還想再出言勸誡。

    然而就在她開口之前——

    陳音希透過一陣耳畔雜音，聽到頭頂傳來他人的笑聲。

    陳音希抬起頭。

    “哎呦呦，怎么鬧成了這幅模樣？”

    拿腔拿調(diào)的男聲開口。

    穿越過來這么久，陳音希就沒聽過除了嬴子黎之外的男人用這般語氣說話。

    破碎的義體、機(jī)甲以及電器廣告牌，七七八八堆于一處，日子一長，竟然堆出了四五米高的金屬垃圾山。

    在這山頭上，寒風(fēng)凜冽，吹起嬴子黎玄色深衣的衣角。

    在他的身后，還站著一名身著甲胄的武卒。

    嬴子黎站在垃圾山的頂端，迎上陳音希的目光，桃花眼微微一彎，又是那般狐貍似的笑容。

    他抬了抬手，機(jī)械義肢與腳下金屬垃圾同樣折射著冰冷冷的光芒。

    “周良啊周良，”他笑道，“是你介紹我一把劍，難道現(xiàn)在又想帶劍逃竄么？”

    周良一怔：“嬴公子！”

    嬴子黎：“既然去哪個(gè)城市都行，不如跟我回咸雍，如何？”

    第40章 莊周夢蝶，賽博空間。

    01

    陳音希猛然睜開眼。

    耳畔眼前惱人的雜音和警告對話框悉數(shù)消失, 周良不見了，一望無垠的垃圾堆與翻涌的惡臭，還有那灰蒙蒙的天空同樣散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極致的灰白。

    眼前是個(gè)極其寬廣的宮宇大殿，大殿寬有七八十尺, 長更是二百有余，八個(gè)柱子依次擺列, 中央鋪以厚重長毯。

    陳音希向前看, 只見毯子盡頭, 一寸一寸臺階拾級而上，在大殿盡頭, 一尊木席擺在正中央。

    是再標(biāo)準(zhǔn)不過的, 北方古代宮殿制式。

    沿長毯等距設(shè)置的燈火依次亮起，明明作紙籠蠟燭狀，內(nèi)在卻安置的是幽幽發(fā)光的靈石。光芒一亮，漆黑的大殿每一寸地磚、每一處裝飾，統(tǒng)統(tǒng)展現(xiàn)出金屬的光芒。

    唯一不同的是, 宮殿不由磚瓦制成，不靠木櫞結(jié)構(gòu)支撐，上至雕花長柱，下至窗欞裝飾，全部都由合金打造。

    這是一座鋼鐵宮殿。

    那尊木席上端坐一人。

    木席旁邊的靈石燈搖曳著冰冷冷的“燭光”，端坐之人抬頭。

    四目相對，陳音希挑了挑眉。

    是嬴子黎。

    時(shí)值深冬, 在這偌大的鋼鐵宮殿中，陳音希竟然沒感覺到冷。但嬴子黎顯然不那么認(rèn)為，他在那玄色深衣之外, 增添了一件火紅色的狐裘。

    在這灰白的鋼鐵宮殿里，他一抹紅、一抹黑，近乎刺目。

    男人正襟危坐，雙手?jǐn)R置于股前。他本瘦削，但挺直脊梁，竟也顯得威武非凡。迎上陳音希遙遙的目光，嬴子黎也不開口，只是抬手動(dòng)了動(dòng)衣袖，而后扶正頭冠，拎起衣擺，慢吞吞地從木席上站了起來。

    嬴子黎的姿態(tài)拿捏的極好，空蕩蕩的宮殿除卻陳音希外沒有別人，他仍然將這簡單的起身動(dòng)作，做的恨不得是出席大典般那樣無可挑剔。

    好做作一個(gè)男的啊，陳音希在心底腹誹。

    他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直至與陳音希視線齊平。嬴子黎再次看向她，突然一笑，眉眼彎彎，一掃剛剛的肅穆威嚴(yán)。

    陳音希：“這是咸雍城？”

    嬴子黎煞有介事：“你別說話。”

    陳音希：“你干嘛？”

    “讓我好生瞧瞧，”他兩只手抄進(jìn)寬大袖子里，一本正經(jīng)道，“得罪了君元明撿回來這么一把劍，究竟值不值得?！?/br>
    “……”

    所以這是咸雍城。

    陳音希才沒心情和嬴子黎一唱一和，擱這兒搭臺子唱戲呢。

    她環(huán)視四周，又把這座鋼鐵宮殿看了一遍：“這是你的行宮吧，夠奢侈的?！?/br>
    甚至比蓬萊孔家還要夸張——孔府是個(gè)標(biāo)準(zhǔn)的九進(jìn)三路庭院，大歸大，但孔家人也多。

    盡管孔樂康人稱劍仙，又是城主，可五山六城的修行人，仍然是把孔家視為世家。

    再怎么有勢力有積蘊(yùn)的世家，也不會給自己修個(gè)宮殿。

    而嬴子黎和她見面的地方，還只是個(gè)大殿呢。既然有大殿，偏殿、寢宮肯定也不少，搞不好還有個(gè)什么三宮六院什么的……那就和陳音希沒什么關(guān)系了。

    陳音希立刻搞明白了咸雍城的情況：嬴子黎，怕不是個(gè)土皇帝。

    “我是怎么來到這兒的？”

    看了一圈，陳音希的視線落回嬴子黎身上，又問：“怎么一眨眼就到你的地盤了，蓬萊離咸雍不近吧?！?/br>
    嬴子黎莞爾：“乘我馬車，走了一十三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