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聽到這里,宛若幽魂般蒼白冷漠的男子抬手道:“你可以閉嘴了?!?/br> 眾人還道是誰對陳意鶴如此無禮,但在看清那人容貌后,便都不覺得奇怪了。 是姚末。 葉知瑜微微蹙眉,只不過一天未見,姚末居然便憔悴如此。 過去的他盡管不修邊幅,卻是瀟灑帥氣的,仿佛天地間沒有什么能夠拘束他的事物。 他是無數(shù)名門宗派的座上賓,是無數(shù)女修的夢中情人。 他可以毫無骨氣的金錢至上,亦可一怒殺人。 葉知瑜從認識他的一開始,就覺得這是個狡猾神棍,是難得的活得很“聰明”的人。 但蘇素的死仿佛就是個轉(zhuǎn)折點。 而在蘇素靈堂被闖那夜開始,姚末積蓄的負面情緒就像是被點燃了最后的□□,他變的蒼白、消瘦、寡言,認識的人幾乎都不敢相信,這還是那個毒舌欠揍的神棍。 姚末沒有提與葉知瑜合作查案的事情,葉知瑜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便也沒提過這茬。 她剛才進門時其實看到了姚末的身影,兩人還以眼神互相招呼了一下。委實說,葉知瑜沒指望今日的審訊大會姚末能起什么作用,結(jié)果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出言站隊了。 姚末對蘇素的在意眾人看在眼中,沒人會懷疑他在這件事上的出力程度,但是…… “姚道友這話可有依據(jù)?”有人實事求是地提出了漏洞,“此時無論說什么都要有證據(jù)或是依據(jù),按照葉仙子的話來說,個人的主觀看法此時并不能有多少說服力?!?/br> “自然是有依據(jù)的?!币δ┪⑽⒐雌鸫浇?,神色看起來頗有幾分嘲諷,“沈無疾愛蘇素如此之深刻,怎會幫容與做偽證?這些事你們只要問任何一個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之事的人都會知道,不必懷疑我說的真假?!?/br> “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問的是,陳意鶴身為天玄宗掌門大弟子,何故如此陷害一名同門,又不顧親傳師弟師妹的質(zhì)疑?”姚末涼涼說道。 陳意鶴神色仍然鎮(zhèn)定,甚至稱得上從容:“以姚末閣下的能力,也算不出我的打算么?” 姚末嘲諷的神情陡然僵住了,他笑容漸漸淡去,眉眼中隱約添了幾分陰沉。 眾人均是暗暗驚呼神仙打架,其實通過姚末兩日態(tài)度的驟變,眾人也都看出端倪了。 這位名滿天下的算士,必然是算不出殺害心上人的兇手,又不知誰是侮辱尸體的歹徒,精神狀態(tài)方才暴躁如斯。 而陳意鶴看上去態(tài)度平和溫柔,實際上也是暗帶鋒芒,專往姚末痛處踩,瞬間便叫姚末失態(tài)。 這兩人如此交鋒后,眾人便是再聰明冷靜,也看得糊涂了。 這幾人各有各的說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無論看哪邊都不像是在撒謊,偏偏還各有各的理由,說得均是令人有愿意相信的點。 真要說的話,反倒是一開始最被信任的陳意鶴,他的說辭觀點,此時看來最為靠不住。 “還有能夠作證的人么?”有人嚷嚷道。 “對啊,要是有知情人的話現(xiàn)在便說吧?!?/br> 但是這樣喊了半天,也再沒有人出聲。 看來,此事牽扯的相關(guān)人員也就這么多了。 那這時眾人再細細看去,便品出來哪里不對勁了。 此事的焦點人物不多,陳意鶴、容與、葉知瑜、蘇素、沈無疾、姚末。 圍繞著死者蘇素展開,這些人總的來說可以分為兩大陣營。一個是指證容與為擅闖蘇素靈堂,并侮辱其尸體的陳意鶴陣營,一個是認為容與無罪,為容與辯護作證的葉知瑜陣營。 然而無論怎么分,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那便是這些人,均出自天玄宗門下。 他們此時的對峙,稱為天玄宗內(nèi)斗似乎也無不可。 陳意鶴身為門派大師兄,是將這個矛盾點第一個拿出來說得人,也是首先選擇顧全大局讓步的人。 在眾人眼中,面帶病容的清雋男子咳嗽數(shù)聲后,方才緩緩道:“這是我門派內(nèi)部事宜,似乎與閣下無關(guān)?!?/br> 說完,他看向眾人,歉意道:“抱歉,接下來在下要說的事情牽扯到門派前塵舊事,以及一些隱秘,不方便外傳,因此希望各位能暫且回避。諸位且放心,之后必然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復(fù)?!?/br> 眾人心說這里一開始不是對真兇的討伐大會么?他們不該義正辭嚴的圍剿那名可恥的闖入者么? 怎么如今陳意鶴指出了真兇,他們反倒莫名其妙沒了那身正氣,甚至都不能理直氣壯的問罪,只能唯唯諾諾的被人一語打發(fā)走? 他們的那股凝結(jié)在一起同仇敵愾的氣勢,是在什么時候,被不動聲色的轉(zhuǎn)化的? 眾人想不明白,也沒有想明白的機會。 因為唯一能夠?qū)⑺麄冊俣葓F結(jié)在一起的陳意鶴,已然沒了站出來的正當(dāng)理由,于是這群一開始被他招來助戰(zhàn)的幫手,最后什么事也沒能做成,便被他自己打發(fā)走了。 沒錯,陳意鶴都這么說了,之后的事情牽扯他們門內(nèi)隱秘,那其他人自然得給他這個面子,再沒有留在這里的借口,陸續(xù)離開臥房。 姚末嗤笑了聲,完全不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態(tài)度,看向陳意鶴的眼中滿是憎恨與惡意:“那我倒是希望,閣下能給出合適的理由?!?/br> 姚末似乎知道什么? 【大膽點,按照套路,姚末肯定已經(jīng)鎖定了陳意鶴是兇手,只是那是他自己的看法,算卦沒算出來,因此不作數(shù)?!俊九叮沁@正好也和劍骨能夠蒙蔽天機對上了?!俊娟愐恸Q搶走了蘇素的那份劍骨,于是他是兇手的痕跡被劍骨掩蓋,姚末算不出來?】“其實很簡單,蘇素被剜去的地方是腕骨,只要閣下你愿意剖開手腕皮rou叫我們一探究竟,自然能夠證明您的清白?!?/br> 姚末甚至連陳意鶴的創(chuàng)后康復(fù)都想好了:“倘若你是清白的,清月便在這里,她醫(yī)術(shù)高超,自然能將你的傷勢治愈完全?!?/br> 陳意鶴凝視著他,聲音輕柔:“但是閣下可有想過,自行剖開皮rou何等痛苦?您有何權(quán)力要求我強行自殘以證清白?在下本就是清白之身,為何獨獨要我自證?” 渣滓居然也有臉要求公平? 想必這應(yīng)該是許多人聽到這句話時的想法。 姚末厭惡地看著他,正要開口,卻聽見有另一道男聲沉沉響起:“無需姚末閣下動手,我便可以?!?/br> 沈無疾上前一步,看著姚末說道:“陳意鶴,你不要找其他人了。我不但證明容與乃是清白的無辜者,我還要指證你才是闖入蘇素靈堂,奪走她雙手的惡棍?!?/br> 他聲音冷靜,說話條理非常清晰:“并且,我愿意為我的一切言論負責(zé)。所以就由我來和你賭?!?/br> “現(xiàn)在你我同時剖開腕部血rou,倘若你沒有奪走,融合劍骨,那么我自愿剜去我的腕骨?!?/br> “而要是你奪走了蘇素的劍骨——” 沈無疾凝視著昔日的同門師兄,神色無悲無喜,語氣果斷篤定,顯然都是已經(jīng)想好的決定。 他仍然是那樣枯寂干涸的模樣,早已失去光亮的眼中,不會映出任何情緒。 “那么,請你以死謝罪。” 最后一句話被他以無波語氣平靜地說出。 若是叫外人聽到了,必定要大驚失色,不知是怎樣的仇恨才能叫昔日并稱為雙璧的兩名天才同室cao戈,甚至要以如此慘烈血腥的方式進行決斗式的賭博。 可這里沒有外人。 甚至沒有正常人。 站在這里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瘋子。 于是聽到沈不疑的話時,沒有一個人面露異色,唯有江清月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么。 若是當(dāng)初的她,必定要秉承名門做派,斥責(zé)這種同門相殘的惡劣行徑。 “無疾,我從未想過,你我正式的重逢場合會在這里,又會說這些話?!标愐恸Q輕聲道,“你便這般恨我么?” 陳意鶴的語氣頗值得玩味,聽起來讓人有種:他與沈不疑只見有許多故事,并且兩人仍有舊情的感覺。 或許這便是他的目的。 可沈無疾與常人不同,根本不會給他啰嗦的機會。 因為他只想讓這個人渣立刻去死。 “拔刀吧。”他言簡意賅道。 【哇,有點帥哦。】 【就喜歡這種人狠話不多的?!?/br> 出場以來,沈無疾仿佛死人般麻木冰冷的做派,吸引來了不少目光。 此時又有疑似癡情人設(shè)加持,加上仔細看去,容貌其實頗為成熟俊美,別有一番不修邊幅的落魄帥氣感。因此已經(jīng)有觀眾表示支持贊賞他了。 但姚末顯然不會吃這一套, 姚末被人平白插了一腳進來,臉色愈發(fā)陰沉,但他冷眼瞧著沈無疾向陳意鶴發(fā)起生死賭博,竟然忽的笑出聲:“沈無疾,我挺好奇你現(xiàn)在心情的。你現(xiàn)在怎么想?” 沈無疾沒有說話。 但姚末此時精神狀態(tài)已然緊繃到極點,或者對他而言,沈無疾和陳意鶴本就沒有什么區(qū)別。 都是他想要除之后快的渣滓罷了。 于是見沈無疾一番話說完,他便嘲諷地出口道:“你現(xiàn)在可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像個男人,嘖,你當(dāng)年可有想過自己也會有如此出息的一天?” 沈無疾根本沒有理他,這種程度的侮辱言語已經(jīng)不能在他心中激起一絲漣漪。 “但是這個剖rou驗謊的人也輪不到你做?!币δ┲逼鹕?,嘲諷神情漸漸淡去,逐漸露出絲克制的悲憤,“我不會再令她的一切與你有半分關(guān)聯(lián)。我想這也是她的想法。” 姚末之前的任何一句話,沈無疾都能夠坦然選擇無視。 可當(dāng)他說出最后一句話時,那個讓葉知瑜覺得像是木頭死人般麻木的男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在那一瞬間飆升出來的駭人殺意,幾乎令所有人震驚。 上一秒他還如同花草樹木般內(nèi)斂無害,下一秒爆發(fā)出的殺意便足以媲美暗淵深處最窮兇極惡的猛獸,江清月甚至以為,沈無疾準(zhǔn)備將姚末格殺在當(dāng)場。 真正跟上沈無疾反應(yīng)速度的,唯有容與一人。 之前無論是陳意鶴的指控,還是沈無疾、姚末二人為自己的辯護,容與都保持了足夠的淡然,仿佛被指控的兇手根本不是他一般。 葉知瑜甚至覺得容與簡直就像個沒事人,著急的只有她。 但現(xiàn)在沈無疾準(zhǔn)備動手,容與仍然能夠在瞬息間做出應(yīng)對。 ——看來容與也并不是腦子都被肌rou填滿的無情冰疙瘩嘛。 沈無疾將要轟出的長拳被少年輕輕按住。 至少在表面上來看,容與只是輕飄飄地按了上去,而沈無疾便再無絲毫動作了。 “還不是內(nèi)訌的時候!”葉知瑜趕忙勸解。 她瞟了眼陳意鶴,見對方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微微蹙眉,問道:“當(dāng)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姚末,你若是有所心結(jié),也該私下里說,你應(yīng)該懂的?!?/br> “發(fā)生了什么,你為何不問問沈無疾本人?” 姚末唇角動了動,似乎想要嘲笑,卻沒能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