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給了她一個開口的機會。

    一個她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鼓點再次響起，越來越短促，戛然而止?，F(xiàn)場一片寂靜，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伊南開口——

    眼前的“圣典新郎”候選，除了齙牙小哥略欠風(fēng)采，其他個個都是翩翩少年郎。眼前這個擁有絕美容顏的少女，究竟會挑選誰共度春宵？

    伊南卻沒有馬上開口——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神廟跟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伊南坐下來的樣子很優(yōu)美，但也很慵懶，她右腿曲著，撐著自己的右肘，偏著腦袋，以手支頤，讓眾人看見她一頭如瀑的秀發(fā)從她腦后垂落下來。

    她的左腳則從紫紅色的長袍下伸出，雪白的一只腳，踏在陶磚鋪就的臺階上。

    離得最近的那幾個新郎候選，見到這副場景，登時都口干舌燥，一時說不出話來。

    伊南的眼光就在他們臉上溜來溜去，她一面看，口中似乎還一面念念有詞，似乎是難以抉擇，不知道該選誰。

    人們都很激動：畢竟今年的規(guī)矩不同以往。一時間從見習(xí)祭司往下，所有人都在猜測，圣女究竟會選擇誰作為“圣婚”的新郎。

    但是伊南的眼光在候選的年輕人們臉上轉(zhuǎn)了一圈之后，隨即轉(zhuǎn)到了后面列隊站著的觀禮人群那里。

    人群里傳出一陣驚呼：什么？——

    難道說今年改了規(guī)矩，圣女親自挑選新郎，也能從那些遠道而來的觀禮嘉賓里選擇了嗎？

    伊南身后，傳來高階祭司焦急而不失禮貌的提醒：“圣女……”

    誰知伊南一骨碌起身，沿著臺階向前幾步，直接越過了新郎候選們，來到了觀禮的人群們跟前，似乎想將他們看個明白。

    高階祭司：……？

    人群中登時爆發(fā)出一陣狂熱的呼喊，每個人似乎都想要拼命擠上前，好讓圣女看清自己。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這也意味著，圣女看待他們每個人，都是一樣。

    伊南卻比了一個手勢，讓大家不要著急，讓她慢慢看。

    她的表情與手勢都極具感染力與號召力，就在她比出手勢的一瞬間，馬上有人自覺地維護秩序：“快別著急——圣女哪里會那么輕率地做決定?！?/br>
    觀禮的年輕人們，馬上都筆直立定，抿著嘴嘴角向上，力爭將他們最謙恭最彬彬有禮的一面顯露出來。

    伊南果真就這么慢慢地看著，幾乎與每個人都對視了一次。她那靈活的眼神，幾乎就像是向每個人都打了招呼似的。

    但是她腳下沒?！^續(xù)，來到了見習(xí)祭司，和這烏魯克城的普通居民們面前。

    現(xiàn)場的氣氛更加狂熱——無數(shù)人張開雙臂，向伊南發(fā)出歡呼，他們高喊著女神.的名字與敬語，他們無比期盼著圣女能夠靠近他們，看他們一眼，把祝福送給他們——他們從不敢奢望能成為女神的新郎，但是只要有圣女的一句祝福，就能勉勵他們，再踏實苦干個一年……不，一輩子！

    在這之中伊南覺得她看見了杜木茲的眼睛。

    杜木茲此刻理應(yīng)穿著見習(xí)祭司的袍子，混在他們中間。

    如果按照后世流傳的蘇美爾神話，伊南此刻就應(yīng)當(dāng)“慧眼識珠”地從人群里把杜木茲選出來，宣布他才是女神為人間選擇的王與代言人——從此把這個年輕的牧羊人推上王權(quán)的寶座，讓他從故弄玄虛的神廟里奪過對烏魯克的主導(dǎo)。

    但是伊南絕不可能這么做——至少現(xiàn)在還不能。

    于是她看向杜木茲那個方向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

    她似乎感覺到杜木茲向自己低了低頭，表示：都準(zhǔn)備好了——

    我會全心全意地支持著你——伊南仿佛聽見牧羊人正對自己這么說。

    于是她轉(zhuǎn)身，快步走回神廟跟前，站在臺階的最高處。

    瞬間，整座神廟跟前都安靜了。人們屏住呼吸，等待圣女的決定。鼓手將鼓槌緊緊地貼在鼓面上，不敢讓這樂器發(fā)出半點兒聲響。

    “為什么，我們今天要在這里舉行慶典？”

    誰知伊南一開口，完全不像是要宣布新郎人選的樣子。

    眾人面面相覷，連高階祭司們都懵了。他們完全鬧不清伊南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對女神保持著虔誠的人們那，請你們告訴我，你們?yōu)槭裁磥淼竭@里，你們在祈求什么樣的福祉，你們想得到什么樣的庇佑？”

    伊南的話讓很多人一時半會兒都轉(zhuǎn)不過彎來，“圣婚典禮”上怎么問起了這個？

    但是，這不正是他們遠道而來，獻上祭品的初衷嗎？

    “我在來的路上，聽說有很多的村莊，土地在不斷變咸，變得貧瘠，無法耕種能夠給大家?guī)碡S收的作物……”

    伊南話音還沒落，階下不少從各地趕來的觀禮來賓已經(jīng)在連連點頭。

    “我們那是這樣的——”

    “是有這個情況——”

    伊南身后的高階祭司按捺不住了，小聲提醒：“圣女，你究竟在說什么？巫還在等你做選擇！”

    伊南完全不理會高階祭司，繼續(xù)說：“在烏魯克生活的居民們，你們面臨的問題也不少——你們平時用物品交換物品，費時費力；但使用外來的貝幣，你們又拿不準(zhǔn)那些貝殼準(zhǔn)確的價值是多少，一樣麻煩……”

    “是有這毛病！”

    人群盡頭，居住在烏魯克的旅店老板、小商小販，也都聽清了伊南的話，大聲回應(yīng)：“求圣女給支個招兒，給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