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蘇凌十七歲生辰當(dāng)日，他們還在路上。大事當(dāng)前，蘇凌自己不開口，當(dāng)然也無人提及他的生辰。

    晚間他們在驛站休息。程尋借故去驛站的廚房，忙活了半天，煮了一碗面。她端著面，敲開了蘇凌的門。

    打開房門，看見端著面立于門外的程尋，蘇凌微微一怔，歡喜之意一點(diǎn)點(diǎn)蔓延上心間。他將身子微微一側(cè)，將她讓了進(jìn)去。

    把桌子上的書合上，放在一邊。蘇凌笑了一笑：難為你還記得

    程尋放下碗，嘻嘻一笑：從來就沒忘過。你快嘗一嘗，時間久了就不好吃了。她把竹筷塞進(jìn)蘇凌手里，續(xù)道：其實煮面也不難，主要是我不大會燒火，燒火太麻煩了。

    她視線微轉(zhuǎn)，落在他方才看的書上，知道他是在看與蜀中有關(guān)的書籍，她收回了視線，在他對面坐下。

    蘇凌動作微微一頓，暖意瞬間涌上心頭。他嗯了一聲，輕聲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快嘗嘗啊。

    昏黃的燈光下，少女一雙眼睛亮得出奇，她目光盈盈凝視著他，黝黑的瞳仁里，全然是他的身影。

    蘇凌心口一熱，從善如流，低頭去嘗。

    程尋眼中滿是期待：怎么樣？還能吃么？

    很好。蘇凌一笑，用竹筷挑起一些，遞到她嘴邊，你可以試試。

    燈光下，少年眉眼清雋，隱含期待。

    程尋心頭拂過一道漣漪，鬼使神差般，她就著他的手嘗了一口。

    味道一般般，不算好吃，不過也不算難吃。

    然而瞬間之后，她就臉頰guntang，羞窘尷尬。

    他們方才用的是同一副碗筷啊！

    她偏過了身，劇烈咳嗽起來。

    蘇凌一驚，連忙上前，輕撫她的脊背，聲音關(guān)切：沒事吧？呦呦。

    五月份的衣衫已經(jīng)不算厚重，他的手掌隔著衣衫碰觸她的肌膚，程尋只覺得背上guntang，羞得更厲害了。

    她手伸向身后，輕輕搬開他的手：我沒事，你坐好，我有東西給你。

    她抬起頭，因為剛才咳嗽的緣故，水眸晶燦，隱約還閃著淚花。

    蘇凌重新坐下：真沒事？你要給什么？

    程尋目光躲閃，不去看他，也不敢去看面，只瞅著自己面前有一道劃痕的桌子。她定一定神，從袖子里掏出她早準(zhǔn)備好的香包：吶，咱們出京急，也沒給你準(zhǔn)備什么好的禮物。我這兒只有一個香包，是打算給你端午用的，你不嫌棄的話，就先拿著吧

    她一提到香包，蘇凌自然而然想到她那日的話，他勾唇一笑，接在手中。自己端詳了一陣，又輕嗅一下，笑道：青色的香包，你做的？

    沒有啊，也不是我做的，我每天都要讀書，哪里有時間做這個？我針線就不好程尋矢口否認(rèn)。

    不是嗎？蘇凌笑笑，我瞧著這個就像是新手做的，居然不是你嗎？

    你哪里看出是新手做的？程尋下意識抬頭，直視著他。

    這是她做的第二個香包，雖然遠(yuǎn)比不上江嬸做的精致，但是看上去不差啊。

    她這一抬眸，視線堪堪與蘇凌目光相觸。她一眼看見他眸中蘊(yùn)藏的笑意，自己呆了一瞬，也跟著笑了起來：對，就是我做的。我以前沒做過，你不能嫌棄它不好。

    怎么會嫌棄它？蘇凌直視著她，聲音低沉，我很喜歡，呦呦，我很喜歡。

    程尋將他的話在心里默念了兩遍，像是他在說我很喜歡呦呦一般，她為自己的想法而羞窘。她輕咳了一聲，壓下心頭亂飛的思緒，低聲道：不早了，明早還要趕路，我回去了。

    她站起身，略一點(diǎn)頭，就往外走。

    等一等。蘇凌忽然開口，并站起身跟了上來。

    啊？程尋下意識回頭，電光石火之間，她已經(jīng)落入了一個懷抱。她輕輕啊了一聲。

    蘇凌下巴抵在她頭頂，聲音極輕：做個好夢。

    他很快松開了她。

    這個擁抱發(fā)生在一剎那之間，短的像是程尋的幻覺。她胡亂啊了一聲，回了一句：啊，你也是。

    她身體僵硬，出了房門，一顆心卻砰砰砰跳個不停，幾乎要蹦出胸腔來。

    離開好一會兒，她才輕舒一口氣，臉頰的溫度仿佛也退了下來。

    晚間躺在床上，她翻騰了好一會兒，心說：程尋啊程尋，你真沒出息。他撩你，你就不會反撩他么？明明說做朋友的是他，主動抱你的也是他，他都不緊張，你緊張個什么??！

    默默背了幾篇文章，她才勉強(qiáng)睡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日夜兼程，然而因為地震，官道被毀。一行人直到數(shù)日后，才到了蜀中。

    地震過后，當(dāng)?shù)毓賳T已經(jīng)采取了措施。搭涼棚暫時收容災(zāi)民，又開倉放糧，在城中給災(zāi)民施粥。

    程尋跟著蘇凌等人來到此地，見房屋被毀，街道不成樣子，百姓神情悲傷。她的心也跟著發(fā)疼。

    得知?dú)J差到此，當(dāng)?shù)毓賳T忙不迭迎接，不過這位陳大人自己也是滿面風(fēng)塵，頗為憔悴。

    傷亡幾何？受災(zāi)百姓可有安頓好？蘇凌沉聲問。

    陳大人匆忙答道：回殿下，此地震動最嚴(yán)重，已發(fā)現(xiàn)確定死亡的有八百余人，已經(jīng)下葬。失蹤之人，失蹤之人，生死不明者，不下兩千。

    蘇凌點(diǎn)一點(diǎn)頭，心說出入不大。

    歷來某地發(fā)生災(zāi)情，當(dāng)?shù)毓賳T出于種種考量，或是怕承擔(dān)罪責(zé)，或是想從中牟利，都會將災(zāi)情夸大。

    不過此次蘇凌一行查探災(zāi)情后確定，當(dāng)?shù)厣蠄蟮呐c實際情況相仿。這位陳大人確實如他先前得到的消息一樣，是個清官能臣。

    地動發(fā)生時，是白天，百姓多在田間勞作。田地空曠，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傷亡，算不幸中的萬幸。然而大量莊稼被毀，房屋也不復(fù)存在，百姓流離失所。而且，地震過后，多有時疫，這都是他們現(xiàn)下應(yīng)該早些解決的。

    二皇子的到來，給當(dāng)?shù)匕傩諛O大的安慰和鼓勵。他帶來了皇帝的旨意，災(zāi)區(qū)百姓免稅賦一年，家中有人員傷亡者，免賦稅兩年，朝廷出面安葬。

    年輕的皇子親自在粥棚施粥，溫和仁善。

    江侍郎同蘇凌商量此次賑災(zāi)，重在以工代賑。征召災(zāi)民中年輕力壯者，興修橋梁、堤壩以及百姓居住的房屋等。

    吸取前次教訓(xùn)，新建的房屋建的更加結(jié)實。

    江侍郎拿著新的房屋設(shè)計圖給程尋看，介紹：程公子不知道吧？這般設(shè)計，房屋更結(jié)實。

    程尋點(diǎn)頭，心說，我知道啊。

    只是大多數(shù)困苦的百姓蓋茅草房，或是房屋老舊，自然不能抵抗地震。這一回朝廷撥款，想來應(yīng)該能蓋得結(jié)實一些吧。

    在蜀中災(zāi)區(qū)這一段時日，他們每一個人都很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