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答很多，mama就會戒備地一瞪眼睛，多也得練琴，回家快點(diǎn)寫!

    所以你何必問。

    凌翔茜從很小時候就想對她mama說這句話，也很想對包括她自己在內(nèi)的所有互相打探著你考得好不好你復(fù)習(xí)得怎么樣的學(xué)生說一句，既然明知道彼此都沒有一句實(shí)話，何必要進(jìn)行這種徒勞的對話?

    我不是你，凌翔茜低低地說，你也不用對我說這些。

    她也沒有接水，抱著沉沉的保溫杯從他身邊擠過去。

    楚天闊在身后喊著她的名字，凌翔茜含著眼淚，克制著沒有回頭。

    期末考試的那天早上，漫天大雪。

    余周周吃干凈盤子里面的面包奶酪，又是一口喝掉牛奶，噎得夠嗆，正要悄悄溜出門，突然聽見外婆蒼老的呼喚：周周，周周!

    余周周看了看毫無動靜的大舅房間，估摸著他們還熟睡著，于是輕輕地推門走進(jìn)外婆房間。

    外婆不知怎么，竟然自己坐起身來了，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白得沒有一絲雜色。余周周走過去，你怎么起得這么早。我扶你上廁所?

    不用。

    外婆的神志格外清醒，余周周忽然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

    今天去考試吧?

    嗯。很清醒，仿若回光返照。她的心向下陡然一沉。

    好好考。

    我知道。今天外面下雪，這兩天暖氣燒得不好，你在被窩里再躺一會兒吧，別這么早就爬起來。

    外婆淡淡地笑了笑，好，周周長大了。你mama這兩天忙什么呢?

    余周周的心漏跳了一拍，卻又松了一口氣，她笑笑，他們分公司要搬家，正忙著清理庫存呢。

    哦，哦，忙吧，忙吧。外婆說著，眼睛又有些睜不開，余周周扶著她重新躺下去，然后用軟軟的小枕頭在她的脖頸和后腰墊好，讓她能躺得舒服一點(diǎn)。

    那我去考試了。有什么事兒你就大點(diǎn)聲喊大舅。

    去吧去吧，外婆閉上眼睛，好好考試，考到外地上大學(xué)，離開這兒，過好日子。過好日子

    外婆不知道又開始絮叨什么了，余周周鼻子有些酸，低下頭拎起書包開門出去。

    考場里面還是同樣的座位順序，余周周、凌翔茜、辛銳。

    辛銳答題很快，開始寫作文的時候，語文考試還剩下一個小時十分鐘才結(jié)束。題目是生命中的平凡與偉大，她在論據(jù)里面填充了大批大批感動中國評選出的平凡的小人物的事跡，寫著寫著不禁想要笑。

    司馬遷最偉大的貢獻(xiàn)不是《史記》，愛迪生最偉大的貢獻(xiàn)也不是電燈泡，感動中國最大的亮點(diǎn)更不是感動。

    他們對于辛銳來說，最大的意義就是以排列組合的方式填充每一篇立意蒼白的考試作文。上一次學(xué)年統(tǒng)一發(fā)放的期中考試范文一共有20篇，司馬遷在其中的曝光率是100%。成千上萬的高中生手里的那支筆扭曲乾坤，讓這些人物生不安寧死不瞑目。

    她抬起頭，盯著凌翔茜的背影。凌翔茜的頭發(fā)柔順亮澤，閃著微微的珠光。辛銳忽然想要寫寫自己。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段平凡的掙扎，她的偉大在于，她掙扎著變成別人。

    這種勇氣不可見人，更無法歌頌。

    辛銳嘆口氣，低下頭繼續(xù)描摹感動中國。

    凌翔茜坐在辦公室里面，低著頭。

    她知道武文陸找自己想要說什么。

    如果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不會因?yàn)榱柘柢绲某煽?、才華和美麗而高看她一眼的，那么一定是武文陸。

    甚至她都能從武文陸眼中看到對方心里是如何評價(jià)自己的。

    輕浮，驕傲，難成大器。

    這個古板的男老師喜歡留的作業(yè)都是毫無意義的機(jī)械抄寫，相應(yīng)的，他喜歡的學(xué)生也就是能把這種抄寫完成的那種，比如辛銳。

    你這樣的學(xué)生，屬于心里很有數(shù)的那種。你mama也總給我打電話，讓我多照看你，畢竟處在你這種年齡，難免有些浮躁的想法，很不成熟

    凌翔茜最終還是丟了學(xué)年第一。這給了武文陸機(jī)會說出那句我早就料到你這樣下去遲早會吃虧。

    不交歷史作業(yè)，上政治課做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上語文課做英語卷子，逃體育課，晚自習(xí)說不想上了就不上了，抱著課本坐到樓梯上遠(yuǎn)離人群溫書還有，頻繁地出入二班和林楊蔣川混在一起。

    凌翔茜覺得有些課堂上的老師嘮叨起來沒完，卻只是在浪費(fèi)自己的時間，所以她為什么不可以用那堂課的時間來完成其他科目的練習(xí)冊?自習(xí)課上她看到辛銳就心煩，陸培培小嘴叭叭叭像高音揚(yáng)聲器一樣剎不住閘，于是抱著書出門溫習(xí)，難道不可以嗎?

    至于頻繁出入二班其實(shí)只是她在利用林楊等人打掩護(hù)。從二班的正門正好能望見一班的后門，楚天闊的背影仿佛觸手可及。

    我知道你聽不進(jìn)去。古話說得好，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你這樣是不會進(jìn)步的，你這些都只是小聰明

    老師，下一次我會考第一的。

    凌翔茜已經(jīng)受夠了她mama顫抖的左臉，陸培培等人的冷嘲熱諷，武文陸的偏見，還有空虛茫然的自己。

    被搶白的武文陸黑了臉，而凌翔茜只是靠在椅背上，感覺到□的鋼條傳遞過來的讓人絕望的涼意。

    從什么時候開始，博取歡心這種從小做到大的事情，也開始變得讓她不快樂了呢?

    愛的藝術(shù)

    ˇ愛的藝術(shù)ˇ

    寒假補(bǔ)課的通知很快就下來了。

    余周周知道，彥一看她的眼神里面多少有些妒忌的成分在，但并沒有惡意。

    在彥一看來，自己努力那么長時間成績毫無起色，而余周周只是考試前三天發(fā)奮了一次，就能靠學(xué)年第一，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過公平這種東西。

    反正我怎么努力都沒有用，但是又必須要努力。

    像個絕望地耍著脾氣的小孩子。

    余周周放下筆，呆愣了一陣子，突然奇想，笑笑說，彥一，畫一幅畫吧。

    彥一像看怪物一樣看了余周周很長時間，終于放下筆在紙上順手涂了起來。大約十分鐘后，他把那張畫在卷子背面的速寫放在了余周周面前。

    畫面上的女生，馬尾表高高翹著，頭卻低到極點(diǎn)，正一邊咬著指甲一邊聚精會神地盯著腿上的漫畫書，只有面目是淡漠模糊的。

    你。彥一笑笑。

    我?

    米喬在背后插上一句，意思是說，你平時就這德行。

    潦草而傳神的一幅畫。米喬很早前就努力地想要說服彥一加入他們的動漫社，網(wǎng)站也需要手繪出色的成員，彥一什么都沒說，但是一直是將他們當(dāng)做不務(wù)正業(yè)的團(tuán)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