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郁青心里感到說不出的自責和難過。潤生問他為什么不早說。他茫然又傷心地想，可是自己那時候要怎么拒絕二毛呢。

    他這邊心里亂成了一團，可潤生那邊卻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不，也不能說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潤生明顯對郁青的尷尬和遲疑視而不見。有時候，他甚至還會問上一句：你怎么了？不要緊吧？

    這樣的潤生讓郁青感到傷心。因為潤生對待那些他不那么在意的人就是這樣一副樣子——看上去很關(guān)心，很和氣，很好說話，其實都是裝出來的?，F(xiàn)在他對自己也戴上了那樣的面具。

    麻桿兒那天走得早，一直說沒玩盡興，張羅著要在江北的白鶴灣再聚一次。那邊新修了沙灘浴場，白天游泳，晚上過夜，還能看到音樂節(jié)的開幕焰火。

    郁青看著潤生一反常態(tài)地參與了進去，甚至連何越提出讓他找大客車這種過分的要求都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潤生自己當然弄不到大客車，這等于是讓他去找徐晶晶幫忙。

    郁青忍不住插嘴，說其實坐輪渡也行的，早上六點就有船了，再說過江也不是沒有公交?？蓾櫳皇巧钌畹乜戳怂谎郏缓笮χf沒關(guān)系，他也就只好不再發(fā)表意見了。

    討論結(jié)束，他猶豫著要不要找潤生聊一聊。然而潤生只是沖他含義不明地笑笑，飛快地騎上車走了。

    潤生答應(yīng)借車，真的就借到了車。到了約好的日子，大客車準時挨個上門接人，把歡天喜地的少年人們送去了江北的白鶴灣。

    這一回人來得比哪一次都齊，不光有他們高中的同學，連初中玩兒得很好的幾個女孩子也都到了。

    白鶴灣是一片很大的天然金沙灘，離支流的入江口不遠，水流平緩，水質(zhì)也很干凈。郁青小的時候，偶爾會瞞著周蕙偷偷和小伙伴來這里玩兒。他們上高中時，市里體育局牽頭，把這里改成了沙灘浴場，沙灘后的野松林也重新規(guī)劃，建了可以露營的公園。

    正是一年里最熱的時候，雖然趕上了工作日，可沙灘上和水里仍然有不少來游泳的本地人。大家找到了麻桿兒租的涼棚。帶了帳篷的人，就在那附近撐開自己帶的帳篷安營扎寨。

    潤生一個人拎著東西，把帳篷扎在了營地最后面——再往深走不了多遠，就從沙灘進松林了。郁青遠遠地看著他，終于忍不住放下手上的野炊工具，走過去幫忙。

    潤生一言不發(fā)地忙著手上的事，并沒有開口講話。他以前有時候也不愛講話，話都讓郁青一個人說了?？墒乾F(xiàn)在郁青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么。打從錄像廳那個夜晚之后，他們就一直都沒有好好地聊過天了。

    他沒話找話道：“這里是不是有點兒偏?。堪仓迷诳繘雠锏纳碁┥喜缓妹?？下水也近些?！?/br>
    “我討厭人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半天，潤生終于低低地開了口。

    郁青想說，那你干嘛還那么積極地組織參與這件事呢?？墒窃挼阶爝?，又講不出來。他現(xiàn)在似乎很難再像從前那樣對潤生沒遮沒攔地講話了。也許不光是潤生戴上了面具，郁青黯然地想，自己也是。

    潤生看了他一眼，若無其事道：“你自己的帳篷呢？”

    “我沒有帳篷?！庇羟嗟吐暤溃骸岸纸枇藗€大帳篷，到時候男生沒帳篷的都在他那兒睡?！边@話說出來，郁青隱約有點兒難過，因為要是放在以前，他會理直氣壯地提要求：我沒帶帳篷，睡你帳篷吧。

    潤生還是那種隨意又自然的口氣：“你要是嫌擠，晚上就過來睡?！?/br>
    郁青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來，一時愣住了。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潤生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溫聲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郁青震驚地望著他。

    可潤生卻低下頭，用一種真誠又歉然的語氣道：“我要有什么不對的地方，看在這么多年的份兒上，你別往心里去。你老躲著我，我挺不好受的?！?/br>
    “我沒躲著你?！焙镁?，郁青才慢慢道：“我就是不知道該和你說什么?！?/br>
    “說什么都行?！睗櫳吐暤溃骸澳悴缓臀艺f話，就沒人和我說話了?！?/br>
    也沒到潤生說的那樣。郁青想。畢竟?jié)櫳娜司墐涸谀抢??？伤怖斫鉂櫳囊馑?。潤生身邊，能無所顧忌地聊心里話的朋友，確實太少了。

    郁青想說那你該多交點兒朋友才是，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們現(xiàn)在不是在說話嘛?！?/br>
    潤生笑得有些苦澀：“是啊?！?/br>
    郁青看見他這樣的神色，心就變得很軟很軟，那些顧忌和疑惑立刻被拋到了天邊。他拉起潤生的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都過去了。我們?nèi)コ晕鞴习?！對了，你快把墨鏡戴上，不是說艷陽天眼睛會難受么？”

    潤生看著自己的手腕，嘴角慢慢翹了起來：“嗯?！?/br>
    郁青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把話說開了，反正之后他和潤生在一塊兒，感覺自然了很多。換泳褲的時候，潤生還體貼地幫他拉著簾子，并且很有分寸地沒有回頭看他。

    江水溫暖，天氣晴朗。大家會游泳的，不會游泳的，都下了水。

    潤生倒是破天荒地沒有來鬧郁青，而是游到了一邊去。他的游泳當初還是郁青教的，但他現(xiàn)在游得比郁青還要好些。說起來也挺神奇，小時候他們來江邊游泳，潤生因為怕曬，大部分時候總是頭上披著一條老大的浴巾躲在樹蔭底下。誰也沒想到最后他反倒比其他人游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