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青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做歷史時刻。

    村里的知青扔下鋤頭，又笑又哭；公社里的鄉(xiāng)村老師丟下小學(xué)課本，拿起高中書籍……

    一扇塵封已久的大門打開了，所有人都朝著那個方向涌去，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

    姚媽最近脾氣也見大，因為公社事務(wù)急劇上升，不外乎和當?shù)厝私Y(jié)婚的知青都撂下手中的活要備考了，由此引發(fā)經(jīng)濟矛盾、家庭地位矛盾等等。

    身邊一系列動蕩讓姚青青感到局促不安，因為她在放棄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嘗試便判定自己失敗的事情。

    下工回家的路上，姚青青被一個男人攔住。

    男人瘦瘦高高，全身的皮膚緊緊貼著骨頭，仿佛沒有rou，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姚青青?！睂Ψ?jīng)_姚青青笑，眼底帶著討好與瘋狂。

    姚青青認識他，叫做王爽年，來金嶺村插隊好多年了，一年前他和馬勝女結(jié)婚了。

    “干嗎？”姚青青和知青交往不多，他們抱團性很強，哪怕和當?shù)厝私Y(jié)婚，做活閑聊仍舊回到他們的知青團隊。

    “聽說你在縣城買了一套書?！蓖跛昕拷η嗲啵窍⒓贝?。

    若不是對方寡淡的臉和口中提起的書籍，姚青青會認為對方欲圖不軌。

    她隱約猜到王爽年的意圖了，她沒有做聲。

    他從哪里知道她有書的？也許是當初拎書回家時有人看見，現(xiàn)在被惦記上了。

    姚青青不出聲，王爽年焦急，直道：“那是學(xué)習書嗎？你可以借我嗎？不，我買，多少錢你說?！?/br>
    高考恢復(fù)，縣城的書都被人搶瘋了，書店老板借此狠狠大賺一筆，他倒是想繼續(xù)賺，然而全國各地都緊缺高中學(xué)習資料，盡管出版商大力加印，他還是沒能拿到貨，怪市場競爭激烈。

    現(xiàn)在手上有書的人叫人眼紅，而他們也知珍貴，不會輕易借出去。

    唯獨姚青青，沒有參加高考的跡象，據(jù)說手上還有一疊書，自然被人盯上。

    姚青青依舊沒有說話。

    這不是她的性格，她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

    但她就是開不了口，說“可以呀”、“我借給你”。

    她突然說：“馬勝女最近怎么樣？”

    王爽年眼神閃躲，“和以前一樣，能有什么不一樣？”

    “好久沒和她聊天了，哪天我上你們家玩。”

    王爽年抗拒，推脫道：“家里沒什么可招待的——”

    “都是一個村子的，哪里還需要招待。”姚青青沖他笑。

    王爽年不傻，知道對方不想借書給他了，或許是怕他考上大學(xué)后離開馬勝女。

    而他的確會讓其變成事實。

    因為借不到書，他的眼底幾分憤恨，卻不敢發(fā)泄，最終匆忙說：“什么時候你愿意賣給我了，你告訴我。”說完離開。

    姚青青慢吞吞走回家，不知什么時候起，她把決定權(quán)交給了命運，心里默念——

    左腳借書，右腳不借，左腳借，右腳不借……左腳自己學(xué)，右腳別人學(xué)，左腳自己學(xué)，右腳別人學(xué)……

    最后踩在家門口的腳應(yīng)是右腳，但她步子突然變小了，踏上門檻的腳是左腳。

    “自己學(xué)?！彼?/br>
    她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片刻，她小聲對自己說：“不要讓自己后悔。”

    第14章 014   備考

    翌日，姚家日行例會上，姚青青向姚媽稟報了她的打算。

    “……我想每天下工后看書，試一下高考?！比欢稽c自信也沒有，立馬說：“我多半考不上，就是想體驗一下?！边@并非她的真心話，她絕不是為了體驗而學(xué)習，她想考上，只是幾率太小了，她不敢給家人希望，以免落空。

    一家人全都看向她。

    眾多眼神下姚青青退縮了，她總是這樣，缺乏堅定的心。

    她心中忽然多了好多不去高考的借口，例如她考不上，例如她不高考利用她的先知也能過上好日子。

    醞釀許久的決定就這么被打下了。

    姚青青自己都覺得她反復(fù)無常，很不靠譜，她張嘴，想打哈哈撤回她剛才的話。

    然而姚媽輕描淡寫點頭道：“去試吧，別上工了，三心二意成不了事。

    “考上了就考上，沒考上就跟你二哥去江北省，給他做會計，兄妹在外也方便照應(yīng)?！?/br>
    姚媽的打算是姚青青萬萬沒想到的。

    她看向姚青天，對方一點也不意外。

    姚家讓姚青青徹底沒有后顧之憂，無條件支持她想做的事，哪怕在她自己都不堅定的時候。

    “媽——”

    “怎么？”

    “……你是我的媽真好，還有爸，二哥、三哥，大姐。”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這一刻她想立即變成很棒的人，那樣才可以報答他們。

    血管里的血液沸騰起來，姚青青恨不得現(xiàn)在放下飯碗去看書。

    姚媽對她不著調(diào)的話不允回復(fù)，只是吩咐，“吃完飯你去和大隊長交代一下，把工分結(jié)了。這兩天先在家里自學(xué)試試，我叫你大姐打聽縣里高中還給不給插班，大家都是怎么學(xué)的?！?/br>
    姚青木本就在縣里小學(xué)教書，這方面的資源還是有的。

    “好?！币η嗲帱c頭，十分順從。

    她快速吃完早飯，跑去找大隊長了。

    待她走后，姚青天若有所思道：“她以前成績怎么樣？”

    姚媽沒有回答他，姚青山咧嘴笑，“不怎么樣?！钡踔舶涂忌峡h高中的。

    姚爸溫和一笑，“別這么說青青?！?/br>
    愛就是信任與支持。

    …………

    高考分文理，文科政治、語文、數(shù)學(xué)、歷史、地理、外語，理科政治、語文、數(shù)學(xué)、物理、化學(xué)、外語。

    外語考試的語種分為英、俄、法、德、日、西班牙、阿拉伯語，不計入總分，沒學(xué)過的可以免考，但報考外語專業(yè)的必考，而且還需進行口試。

    現(xiàn)在是十月二十一號，海西省的招生簡章還沒下來，具體報考詳情不清楚，姚青青根據(jù)《人民日報》發(fā)表的相關(guān)招生改革，為自己選擇文科，而且她要考外語專業(yè)。

    外語是她的優(yōu)勢！

    沒錯，哪怕是差生也是有特長的，姚青青夜夜追美劇日漫是有回報的，穿越前她就能無字幕看美劇，雖然應(yīng)試英語和生活英語有區(qū)別，她考試仍舊不能高分，但再怎么說，英語是她學(xué)習上唯一特長了。

    至于日語，她能聽懂，卻不能讀寫。

    來到這邊后姚青青沒有接觸外語了，但她自信，再接觸她很快就能熟悉。

    畢竟她曾是個電視迷，effors never dist!

    其他科目也要抓緊。

    姚青青熱火朝天學(xué)起來，數(shù)學(xué)就用《數(shù)理化叢書》中的數(shù)學(xué)，其余書都是姚青木幫她弄來的。

    語文和政治很像，就是背語錄，語文頂多再背背詩詞，平常有事沒事練個筆，鍛煉作文邏輯。歷史很友好，畢竟比起穿越前多學(xué)四十年歷史，姚青青瞬間覺得輕松不少，地理她不太行，硬著頭皮看。

    姚媽想讓她插班去縣高中學(xué)習的期望破滅，如今縣高中早就擠滿人了，姚青青準備晚了。

    沒有老師指教的學(xué)習是沒有方向的、艱難的，姚青青學(xué)得很慢，但她已經(jīng)很幸運了，村里準備報考的知青，白天還得上工，晚上借著微弱的燈光學(xué)習。

    所有科目中姚青青花時間最少的是外語，當她拿到外語書翻看的時候，知識很快蘇醒，她都是抽空看看。

    語文政治歷史她就死記硬背，地理吃點力，她努力理解記憶。

    至于數(shù)學(xué)，她最害怕也最差勁的，每天她都會制定學(xué)習任務(wù)，她把數(shù)學(xué)放到最后，以免影響其他科目進度。

    但這導(dǎo)致她的睡眠受到影響。

    因為她怎么學(xué)都學(xué)不會，夜夜在燈光下睜大眼睛，灼熱的目光將書都穿透了，她還是不會。

    此刻，她咬著筆桿子，與一道大題做對抗。

    不知道怎么做，可以用這個公式嗎？今天剛背的。

    好像可以，把數(shù)字套進去，出來一個帶根號的丑陋數(shù)值。

    有點不太對勁，但是應(yīng)該是這樣的吧，沒有其他方法了吧？繼續(xù)往下算。

    歷經(jīng)二十分鐘的思考，姚青青成功得出答案。

    她居然把大題做出來了！

    “耶！”姚青青開心的比劃茄子手。

    興致勃勃翻看練習題后面的答案，答案是5，她的答案——

    絕對不是5。

    她就不應(yīng)該做大題，有這時間做它，不如把小題檢查一遍，多撿點分。

    姚青青面無表情合上書。

    洗澡睡覺。

    姚青天的手表現(xiàn)在歸她使用了，時間快十二點了。

    盡管姚青青是在高考通知下來時最沒有信心考上大學(xué)的人，但如今她是金嶺村每天學(xué)習時長最長的人。

    打著手電筒走出房門，姚青青去灶房打水回房洗澡。

    到灶房時嚇一跳，姚青山蹲在里面。

    “你太嚇人了?！币η嗲嗾麄€人都嚇精神了。

    “我給你打水?！币η嗌降吐暤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