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讓宋湘看到他娶她的誠意，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珍惜這重來的緣份。

    “發(fā)什么愣？”

    喜房里太監(jiān)們退出去后，宋湘半天沒聽見動靜，便望著停在眼前的那雙腳問道。

    陸瞻回神，把喜帕挑開，在她臉上凝視了一陣，說道：“我在想，雖然大仇未報，但我這一生也不見得全為了復(fù)仇而活，跟你好好走完這一生，然后養(yǎng)兒育女，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宋湘來這一路本也不自覺地繃著顆心，冷不丁聽他這么一膩歪，臉色便正了正：“該喊他們來行合巹禮了。行完禮，你還得出去敬酒呢。”

    說完她抻了抻腰，扶著鳳冠稍稍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陸瞻反倒在床沿坐下：“不急，我先坐會兒?！?/br>
    坐下來手就把宋湘的手抓住了，做慣家務(wù)的手有點粗，但是溫暖厚實得很。一看就是有福氣的手。

    “回頭咱們上宮里弄點養(yǎng)膚的藥膏，好好給你涂涂。這手不用來寫字記賬涂蔻丹，真是可惜了?！?/br>
    宋湘瞅了眼他，把手收回來：“真是不習(xí)慣你這樣?！?/br>
    “慢慢會習(xí)慣的?！标懻皳Q了個姿勢面朝她，然后伸手輕攬在她腰上，看著她的臉，從她溫柔的遠山眉，下落到她挺俏的懸膽鼻，再又落到她朱紅飽滿的櫻唇上，也不知是這氣氛推動的，還是心里早有念想，心潮便有些蕩漾，又忍不住道：“今兒夜里，你不會讓我睡腳榻吧？”

    他滿心里春漾動，宋湘可沒那個雅興，她說道：“怎么會？”

    陸瞻神情一松，手下收緊，便要來番溫言軟語，還沒開口，卻見她又抬了抬下巴：“對面有炕呢。睡那里不比腳榻舒服？”

    陸瞻屏息望著她，半晌才吸氣：“你讓我睡哪兒就睡哪兒。反正只要你在，我就是打地鋪也不介意。”

    宋湘聳肩，低頭拂起衣襟上的皺褶。

    陸瞻望著她，越看越歡喜，忽然飛快在她臉上印了一下，然后小心把喜帕給蓋好，招呼人道：“讓喜娘進來！”說完又壓聲道：“早些行完禮也好，我出去敬一輪酒，便早些回來陪你說話?！?/br>
    宋湘抓住他手腕：“先打發(fā)人去盯一盯內(nèi)宅?！?/br>
    陸瞻微頓，嗯了一聲的工夫，這邊廂喜娘與太監(jiān)們已經(jīng)魚貫而入了。

    第258章 她不過是個妾

    今日喜宴皇帝親臨，同來的有秦王之母安淑妃，使得原本就賓客如潮的王府，更加熱鬧起來。

    晉王妃身邊人處理起這類宴會游刃有余，宴席開始后，女眷們分座在西邊宴堂里，衣香鬢影，濟濟一堂。

    王妃伴著安淑妃坐在首席，同座的也是朝中的貴眷。作為陪席的南平侯夫人環(huán)視一圈，說道：“怎不見胡夫人？”

    晉王妃微笑，還未答話，正好走到這桌的周側(cè)妃就搶著說道：“胡夫人是我們世子妃的義母，她是娘家人，得改日與宋家人一道再登王府赴宴的呢！”

    “義母”兩個字被她拉的老長，仿佛怕別人聽不清似的。

    自打賜婚圣旨下來，滿城人都知道陸瞻娶了個家世低的世子妃。周側(cè)妃當(dāng)眾這么一說，這不等于把宋湘出身不高的事當(dāng)眾揚了出來嗎？

    關(guān)鍵是，她周側(cè)妃還只是個侍妾，見了宋湘她都得行禮的，她居然還當(dāng)著晉王妃的面這么挑釁？

    哪怕南平侯夫人是陸昀的丈母娘，身份比宋家高，這會兒聽著都不好意思了，出身再高，那也比不上宋湘是欽封的親王世子妃呀！

    日后她女兒還得在王府里當(dāng)人妯娌的呢，她怎么可能順著周側(cè)妃來給隊自己女兒招麻煩？

    她立馬轉(zhuǎn)頭向晉王妃陪笑：“早就聽說世子妃膽識才情皆為上等，胡御史與夫人果然眼光獨到，竟選中了我們世子妃為義女，這真是胡家的福氣?！?/br>
    晉王妃扶著杯揚唇：“親家母過獎了。我們湘兒哪當(dāng)?shù)闷鹑绱速澴u？”

    當(dāng)婆婆的這一句話出來，大伙就都明白晉王妃這是把宋湘當(dāng)自己人疼了，立刻都知趣地附和起來。而這句“親家母”，便如同響亮亮地打了周側(cè)妃一耳光！自己的兒子不能叫自己母親，這是周側(cè)妃心里的一根刺，當(dāng)眾與兒媳婦的母親稱親家母，這不是想告訴她啥也不是嗎？！

    周側(cè)妃先前那話出口后，看到南平侯夫人的表現(xiàn)就已經(jīng)心有后悔，雖說平日王府內(nèi)宅并不見得和氣，總算沒有外人。如今當(dāng)著眾人，引來晉王妃這番回懟，回頭她怕是要有小鞋穿了。便連忙上前執(zhí)壺，來給晉王妃與安淑妃奉茶。

    晉王妃掌心壓住杯口：“這里沒有你伸手的地兒，去坐著吧。”

    周側(cè)妃臉上又一熱，招眼一覷，見桌上貴眷們皆在與左右說笑，并無人理會她，這才又端著一張熱辣的臉退出來。

    門下正好碰上匆匆到來的云側(cè)妃。

    云側(cè)妃止步：“你怎么在這兒？不是開席了嗎？”

    周側(cè)妃正要回話，身后殿里卻走出英娘來：“王妃讓我傳話，請云側(cè)妃到首席奉宮里娘娘的駕?！?/br>
    云側(cè)妃立刻撂下周側(cè)妃進門了。

    周側(cè)妃才緩下的臉色又泛了青。

    “側(cè)妃，咱們還是進去吧?！?/br>
    身旁侍女忍不住提醒。

    周側(cè)妃瞪了眼她，抬腿跨門。

    跨到半路她又收回來，扭頭道：“王爺呢？”

    侍女頓了下：“王爺這會兒自是在東殿侍駕?！?/br>
    “傳個話給景泰，就說我屋里備了醒酒湯，請王爺回頭記得來喝?！?/br>
    侍女默語應(yīng)下，去往東殿。

    東殿這邊因為飲酒，要熱鬧得多，這會兒陸瞻已經(jīng)行完合巹禮出來了，正在陸曜陸昀相伴之下準(zhǔn)備由上至下輪流敬酒。晉王面帶微笑坐在皇帝側(cè)首，正看著身穿喜服光芒四射的陸瞻。

    侍女在門下太監(jiān)堆里找到了景泰，轉(zhuǎn)達周側(cè)妃的話。

    旁側(cè)的景旺瞧見，隨在侍女身后到了西殿，眼看著她跟周側(cè)妃回了話，又尋棲梧宮的素馨問了問情況，這才又回到東殿來。

    陸瞻早已打發(fā)重華看守住各個可能出現(xiàn)狀況的人和處所，前世變故就出在敬酒這一環(huán)節(jié)上，這回自然慎之又慎，按規(guī)矩敬酒是得由自家兄弟作陪，這個他推托不了，便提前交代了姐夫蘇倡和蕭臻山，讓他們也加入隊伍，酒水自備，由侍衛(wèi)看守，但凡是旁人碰過酒與酒器皆避開不用。

    王府里的人針對他下手，就只能在這杯酒當(dāng)場作文章，因為皇帝除了喝酒還會進食其它食物，酒在他手上掌著，一旦事后再發(fā)生狀況，兇手便很難栽贓到他頭上。當(dāng)然，這一世情況與前世不同，這樁婚事陸瞻心甘情愿，晉王也沒有可以栽贓的由頭，故而他投毒的可能性也不大。

    先從皇帝這桌開始，陸瞻接了蕭臻山手上的酒，跪地呈上。

    過程果然十分順利，敬完酒，又看著皇帝進了幾口菜肴，一切都很正常，他這才放心往下走去。

    景旺走到他身邊，附耳把素馨那里打聽來的周側(cè)妃在西殿不安份的事給說了，陸瞻便轉(zhuǎn)向陸昀：“看來周側(cè)妃對世子妃頗為關(guān)心，連胡家以什么身份到咱們家來都摸得一清二楚?！?/br>
    陸昀聽得滿身不自在，扯著嘴角道：“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婦道人家，不足一提?！?/br>
    “既然沒見過世面，就還是安份些好。看不起湘兒事小，可千萬別給王府招來是非?！?/br>
    陸昀唯諾稱是，勾著的腦袋直到他走了才抬起來。

    延昭宮這邊宋湘已經(jīng)除去沉重冠服，在等著陸瞻回來了。

    花拾陪著她守在屋里，眼看著沙漏一點點往下灑，擔(dān)心她等急，便說道：“方才聽魏公公說，有皇上在，世子不便離席，怕是還得要一陣子。”

    宋湘把茶放下：“我不著急。你讓人去看看西殿宴廳這邊可還順當(dāng)？”

    陸瞻那邊沒有什么動靜，估摸著一切太平。但內(nèi)宅卻未必，這一世雖說不像前世孤立無援，但她“麻雀變鳳凰”的事實還是改變不了的，她就不信沒一個人生事。

    花拾出去，宋湘這里才呷了口茶，就見她又輕快跑了回來：“小姐，果然有事兒！方才周側(cè)妃當(dāng)著宮里娘娘的面埋汰小姐呢！”

    “是么？”宋湘立刻浮現(xiàn)出了周側(cè)妃那張臉。

    “嗯！”花拾重重點頭，“不過，她先是讓王妃給當(dāng)面言語打了臉。后來世子知道，又敲打了靖安王，方才，靖安王離了席，已經(jīng)匆匆找周側(cè)妃去了，是景旺親眼看到的！”

    宋湘怔了怔：“是么。”

    第259章 誰沒生過兒子？

    宋湘前后這兩聲“是么”，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前一句帶著不豫，后一句則帶著微訝。

    不管她有多不愿相信，陸瞻身上的變化確實已是無處不在。前世遇到這種事，哪里能指望得了他出頭？但這世周側(cè)妃才不過是陰陽怪氣說了兩句，他就直接找上了陸昀，不能不說……是個進步吧。

    她扭頭看了看鋪著喜被的床榻，又看了看床對面的炕，跟花拾道：“去看廚下的解酒湯，熬好了嗎？”

    花拾再度出門，交代了門下小太監(jiān)景同。

    皇帝出席喜宴也不過就是做個樣子，何曾是真要來大吃大喝的？留坐太久客人們也吃不安穩(wěn)。陸瞻敬了酒，他便就起身先撤了。眾人恭送著他出了王府，晉王倒回來時吩咐陸曜坐鎮(zhèn)宴廳，自己揉著額回到了承運殿。

    剛坐下，景泰來了：“王爺，周側(cè)妃準(zhǔn)備了醒酒湯，請王爺過去服用?！?/br>
    晉王眉頭皺了皺，對著前方屏風(fēng)默凝片刻，他站起了身。

    周側(cè)妃的院子雖然也寬敞奢華，卻不能叫宮，叫燕吾軒，當(dāng)著南安淑妃，南平侯夫人等丟了那么大個臉，周側(cè)妃哪里還有什么心情吃席？早早地撤出來，就又被陸昀拿到旁側(cè)說了一通?；胤坎藕攘丝诓柘麣猓T下就說晉王妃來了。

    她手一顫，站起來，躬身迎到門下，便見晉王妃一雙套著描金繡鳳繡花鞋的腳邁了進門。

    “原來王府喜宴這樣的場合也有你出頭說話的份，知道的是王府的世子娶妻，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你娶兒媳婦！

    “怎么，昀哥兒媳婦出身侯門，強過了世子妃娘家你很得意？可昀哥兒就算娶的是個和親的公主，是當(dāng)朝一品大臣府上的小姐，她在世子妃面前也得屈膝行禮！

    “而你自己又是什么好出身？不過是個趁虛而入的貨色，也敢在我面前拿出身說事？

    “我若真有那么在乎出身，你覺得就憑你，也能爬上王府側(cè)妃之位，還生下昀哥兒來？！”

    晉王妃素日不管對內(nèi)對外，再生氣也不會也不會撂狠話，但今日周側(cè)妃當(dāng)眾搶話已是逾矩，又何況她竟要拿宋湘的出身作文章呢？

    平日她那點小算計，晉王妃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宋湘進了門，那可是要與陸瞻并肩作戰(zhàn)的，她豈能慣著她周氏胡來？

    周側(cè)妃每聽一句話就顫抖一下，情知今日不能善了，便跪倒在地，哭著磕起頭來：“妾身愚昧，還請王妃寬?。　?/br>
    “這話我聽著可耳熟！”晉王妃冷笑，“前番你玩心眼的時候不是也這么說來著？這才多久，都敢爬到我頭上來了，可見不長記性！來人！”

    英娘招手，門外就進來兩個婆子，分左右押著周側(cè)妃肩膀，斗大的耳朵就往她臉上落！

    周側(cè)妃在王府里養(yǎng)刁了性子，多年不見王妃下手治人，都快忘了她手上還有這權(quán)力，當(dāng)下就哭喊尖叫起來！

    晉王剛到門下，就被屋里傳來的哭喊給震住了腳步。

    “怎么回事？”

    自有人上來告知前因后果：“周側(cè)妃先前在西廳當(dāng)著宮里娘娘和各府貴眷的面搶了王妃的話，無意提到了世子妃的身世，這會兒王妃正在訓(xùn)話。”

    稟告的人也是有眼色的，今兒陸瞻大婚，cao持這么一場婚禮下來本屬辛勞，晉王此刻放著前廳的客人不陪，卻來到這兒，多少是把周側(cè)妃放在心里的。眼下晉王妃在內(nèi)，誰也不敢去勸，便只能實情告訴晉王，賣個好了。

    晉王聽完并沒有急著進去，負(fù)手立在廊下瞇眼望著屋里。

    門沒關(guān)，屋里點著燈，剛剛好把身板兒挺得筆直的晉王妃一臉怒容照得清清楚楚。

    屋里的聲音也傳了出來：“賤妾好歹也為王爺誕育過子嗣，還請王妃看在王爺面上，莫要如此對我！”

    “說得跟誰沒為他生兒育女似的，我且提醒提醒你，我不光生過兒子，我的兒子還死了！”

    晉王妃的聲音如若冰刀：“倘若是誕育過子嗣就能忘了體統(tǒng)，那這王府也不必立什么規(guī)矩了！你也來出風(fēng)頭，她也來出風(fēng)頭，還用得著我這個正妃在？”

    “王妃如此不遮不掩，就不怕傳出去，落個苛薄姬妾的名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