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xí)武多年，有沒有看走眼誤傷人，他會不知道么？

    后來想想，當(dāng)時的情況只能是被人偷走兩枝箭，射殺了騎兵。然后能夠一箭奪命的人，他的功夫一定不錯，若不是自己擁有深厚的功底，便就是手下養(yǎng)著這樣身手厲害的人。而這，又恰與私下豢養(yǎng)著武士的晉王對上了。

    當(dāng)時雖然不可能會懷疑到自己的親爹，但那一刻他卻也徹頭徹尾地清醒了，當(dāng)時能夠接近他箭囊的，也就那么包括晉王府在內(nèi)的那么幾個人。

    而那時陸昀已經(jīng)被囚禁好幾年，來的只有他和陸曜，以及晉王。如今已知陸曜因為年齡對不上而不具備下手的嫌疑，但當(dāng)時的后來，他卻不這么想。

    在潭州那陣子，他與晉王妃書信頻繁，晉王妃當(dāng)時也正替他一一排查著周圍人。幸得皇帝看在他生父份上沒有將他打個謀逆之罪，否則的話——唉，好像也沒有多大區(qū)別，他和宋湘最后反正是死了，寧王府一脈也反正是誅干屠凈了。

    唯一不同的是，如此事故后皇帝還未曾想著殺他，對寧王的不舍和愛惜，這是足夠讓人篤定的了。

    “前方兩里路處，有野獸窩，咱們呈半圓狀包抄過去，然后聽令行事！”

    他揚起弓箭，沉聲召喚，揮手與四人擺開了陣形。

    ……

    男人們都不的山上，女眷們開始了四處應(yīng)酬。

    在仁壽宮議完了晌午的宴席，秦王妃便提議一起去山道上走走，宋湘要管著孩子們，沒功夫去，便抱著花名冊先回房。秦氏因為小日子沒干凈，身上乏力，也隨宋湘一道回宮來。

    宋湘順道與她嘮嗑，秦氏卻忽然說道：“父親與母妃這陣子，未再起爭執(zhí)了吧？”

    宋湘略頓，笑了下：“本來他們之間就很和睦，哪能時常起爭執(zhí)?！?/br>
    “那就好?！鼻厥宵c點頭，“我今早聽大姐說，三嬸在跟她打聽周氏的事。那天夜里父親母妃起爭執(zhí)的事不知怎么傳到她耳里去了，她竟在與大姐嘮嗑的時候旁敲側(cè)擊地相問來著，還假模假式地去跟南平侯夫人面前套近乎。”

    宋湘斂住神色：“大姐怎么回應(yīng)的？”

    “自然是沒漏出什么口風(fēng)，不然也不會來問我了。只是我也不清楚，故而問問你。”

    宋湘道：“昨夜宴席上父親那般維護著母妃，大嫂沒看出來嗎？都這樣了，哪里可能還起爭執(zhí)？便是夫妻間偶爾有些口角，你我過來人，也明白這是極正常的，實在不值一提?？傊戏康氖虑樵蹅儫o須cao心，父親和母妃最是清楚日子該怎么過的。”

    秦氏同她緩步邁下臺階，說道：“我倒是不擔(dān)心他們，只是三嬸這樣子，未免太出格了些。究竟不知道她想如何？若是要爭一番，那便沒有急著在這些事上與我們起磨擦的道理。若是不爭，那更是沒道理給自己樹個敵?！?/br>
    “誰知道呢？說起來咱們幾府也難得碰回面，她興許就是好奇咱們罷了，且隨她去。”

    “也是。除了咱們自己私下里說說，余則還能做什么呢？”秦氏說著，便又換了個話題：“是了，據(jù)說皇上確是打算要給三叔議婚了。難怪這次來的官員里好些都是家里有未婚閨女的，就是不知道最后會選誰？倘若選中了，便要在京師完了婚才能回封地的，這又有好一陣子得留下來了?！?/br>
    宋湘想到前世打著光棍的漢王，笑道：“不定誰有這個福氣呢。這次來的都是些高官，照皇上的性子，回頭給三叔許個一般人家的女子也未定?！?/br>
    “倒也是。畢竟當(dāng)年的太子妃也出身一般……”

    妯娌倆聲音逐漸遠去，一旁的灌木下，緩緩露出來半張臉，黃葉覆蓋下的一只眼睛幽暗深邃，宛如潛伏在雪地里的豹子的眼。

    第338章 奇怪的煙

    目前晉王府內(nèi)部，晉王忠jian未定，陸昀幾乎已可以判定跟前世的謀殺沒有關(guān)系，以他的年齡也不大可能cao縱得了十八年前寧王府的慘劇。

    但陸曜這邊有沒有什么想法暫且不知，因為跟周氏比起來，云側(cè)妃就要聽話得多，而陸曜一直也沒露過什么鋒芒，身為晉王府排行最長的皇孫，他是真安份守己，還是暫且忍耐，暫且不知。

    秦氏走來告訴的這番話，是真心為王府著想，還是想從宋湘這里打探到什么，也還沒準。

    不過在團結(jié)對外的陣線上，陸曜夫婦目前還沒出過什么差錯就是了。

    晌午宴開在玉漱閣，相較昨夜的御宴，氣氛要松泛很多。安淑妃素來以親厚的形象示人，底下的官眷便都很活躍。席間敏嘉果然來找了宋湘，說到秦王妃去尋過她，又打聽晉王夫妻之間的矛盾。宋湘據(jù)實而言，很快又有南平侯夫人與東安侯夫人等插入進來，話題便被岔開。

    由于宋湘這次被皇帝欽點協(xié)理行宮內(nèi)務(wù)，許多從前不怎么把她放心上的官眷也主動親近起來。宋湘借著這便利，也掌握了不少訊息，比如說南平侯面臨調(diào)職，東安侯府內(nèi)宅紛爭不斷，哪位大將軍近日又與誰結(jié)了梁子，誰家又喪婦新娶。

    魏春擔(dān)心宋湘過于勞累，幾次想來請她回房歇會兒，也沒能插上話。旁邊站著的云幃見到了，問他：“魏公公可是有事？”

    魏春把來意了，云幃便湊到宋湘耳畔把話說了。難得遇見這等大型八卦收集地，宋湘哪里舍得走？她道：“我知道，讓他別cao心?！?/br>
    怎么能不cao心呢？魏春打從陸瞻成親那天起就開始盼小主子了呢。

    但看宋湘又已經(jīng)興致勃勃聽女眷們嘮起了嗑，也只好退下。

    宋濂先前領(lǐng)著沈鈿去找敏善，一伙人在一起玩了會兒，吃飯時敏善和沈笠他們先走，宋濂與沈鈿墊后，后來被宋湘打發(fā)回房先寫了幾頁字才出來。出來時只見沈鈿還在門外等著她，算算前后竟有小半個時辰，這傻妞居然也沒離開，怪不得只有被人白白欺負的份。

    這樣就沒辦法了，只能帶著她走了。

    好在她不嬌氣，走上走下也不喊累。只可惜腿短，走得慢，而宋濂今年已經(jīng)抽了不少條了，他就慢吞吞走在前方，一面看著兩面景致，一面用目光搜捕著鳥雀蹤跡。路邊就有現(xiàn)成的柔軟的樹枝，可以臨時作彈弓耍耍。

    這陣子鄭百群住在宋家的工夫，沒少教他這些旁門左道，一會兒工夫，還真有幾只笨鳥被他彈去的石頭震得掉了下來。

    沈鈿哼哧哼哧給他撿鳥，說：“好可憐的小鳥?！?/br>
    宋濂沒好氣：“你還是可憐可憐你自己吧，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回嘴?！?/br>
    “我娘說，女孩子不要學(xué)得伶牙俐齒，這樣不可愛。”

    宋濂白了她一眼，把手里籃子推過去：“那你就可愛去吧，下次我可不幫你了！”

    說話的工夫他已經(jīng)折斷樹枝編了個小籃子，正好用來裝鳥。

    沈鈿拿著籃子看了半日，然后挎著跟在后頭：“你是不是在生我氣呀？”

    “我才不生氣。又不關(guān)我的事?！?/br>
    “可是今日瀾姐兒都沒有出來玩了?！?/br>
    “你住大海邊??？管那么寬?！?/br>
    宋濂拉著臉鉆進小樹林。

    沈鈿亦步亦趨也跟了進去。

    小樹林不深，穿過這里，可以更快地到達敏善他們所在的半山書舍。方才來時路上宋濂已經(jīng)跟太監(jiān)們打聽了，書舍后面有片梅林，昨夜里行宮的掌事太監(jiān)命人送來了幾頭鹿，這會兒他們應(yīng)該在那里消遣。

    穿了林子，還有條山道要走，倆人邊走邊嘮，上半坡的時候，沈鈿忽然抓住宋濂手臂：“濂哥兒，前面著火了！”

    宋濂停步看去，只見前方枯樹叢中果真冒出縷縷青煙來，還伴隨著刺鼻的煙薰味！不過仔細看來這煙卻并不大，而且隱隱約約還有人聲細語。他回身比了個手勢：“有人在，應(yīng)該不是著火。興許是有人偷偷在這兒弄吃的，小聲點，咱們?nèi)タ纯础！?/br>
    沈鈿重重點頭，隨在他身后，倆人貓著腰，一拱一拱地攀上了土坡。

    出乎意料，煙生起處是一堆正在燃燒的紙張，旁邊一個十幾歲的丫鬟正神色慌張地用樹枝挑動著燃起的紙張，不時地抬頭往上面看。

    “她在燒什么？”沈鈿小聲地道。

    宋濂立刻噓聲?？戳藭?，他悄悄拿起手里的木彈弓彈了顆石子在前方樹枝上。

    突來的聲音驚起了小丫鬟，她立刻站起來，支起裙擺擋住火堆左右察看。樹下的紙借著北風(fēng)很快燃燒殆盡，那丫鬟毫無所獲，飛快轉(zhuǎn)身往灰堆里扒了幾腳，直到煙火全部熄滅，她才匆匆忙忙地提著裙擺出了樹叢。

    宋濂連扭頭：“去跟著！”

    身后小廝立刻跟了上去。

    宋濂翻過土坡，下到先前丫鬟所立之處，蹲下拿彈弓扒著灰堆，這時候火已經(jīng)全熄，只剩下幾點火星子，而灰燼深處，還殘盡著幾片杯口大小的紙。宋濂拿起來，反復(fù)看了幾眼，皺起了眉來……

    ……

    圍場里大伙都帶了干糧，晌午就地野餐，下晌繼續(xù)圍獵，陸瞻這四人合作越發(fā)默契，到時斜時分，已經(jīng)比原定目標多獵到了兩頭野豬，三只狐貍，六只麂子，并若干兔子山雞等等。到了傍晚鳴鑼時，在此基礎(chǔ)上又快翻了一番。

    回到圍欄處時皇帝一行已經(jīng)下馬，大部份子弟也回了來，秦王漢王面前也是堆了滿堆的獵物，皇帝帶領(lǐng)著各大臣便就在各人面前漫步巡視。蕭臻山拉著胡儼去轉(zhuǎn)了一圈，然后興高采烈回來：“還是咱們最壯觀！就是分開算，今兒也定是世子的頭籌！”

    陸瞻笑道：“回頭我讓重華去膳房交代準備些酒菜，夜里找個地方好好喝幾盅，解解乏！”

    蘇倡立刻提議：“那還不如直接弄頭麂子去讓膳房剝了，到時候烤了當(dāng)下酒菜！”

    “那也行！”蕭臻山贊成。完了一看遠處，立刻道：“皇上過來了！”

    第339章 占據(jù)了又何妨？

    話音剛落，只見皇帝領(lǐng)著晉王，南平侯，以及各大臣將領(lǐng)就朝著這邊走來了，都不用怎么問，皇帝看到面前夫成山的獵物就忍不住點起頭來：“極好！世子今日看來是領(lǐng)到了這個開門紅！”他含著贊賞看向陸瞻：“這么說來，功夫還沒有落下！甚好，甚好?！?/br>
    “多謝皇爺爺夸獎！孫兒得的這些許成就，全仗了身邊這幾位頂力配合。孫兒若僥幸拔得頭籌，也有大家一份功勞！”

    “不驕不躁，不貪功，這才是個合格的宗室子弟！”皇帝微笑看著左右，“朕看世子穿上這盔甲，倒真有幾分英氣勃勃少年英材的樣子，你們覺得呢？”

    身邊南平侯立刻道：“世子今日，無論是裝扮還是成績，都讓人刮目相看！”

    “是啊，朝廷有這樣的宗室后裔，是天下人的福份！”

    東安侯等人也輪番附和起來。

    “也不能太夸過頭了?！被实酆β犕?，逐漸斂色：“他在朕跟前長大，除了讀書習(xí)武，沒吃過什么苦頭，能這樣自律確實難得。但還是要虛心。”

    “皇爺爺教誨得很是，孫兒都記在心里，時刻提醒自己行事謹慎?！?/br>
    皇帝笑著拍拍他肩膀，把腰間的水壺摘了給他，又負著手往別處去了。

    晉王走在末尾，深深看了眼陸瞻，才又跟上步伐。

    陸瞻晃了晃水壺，仰脖喝水，抬頸的當(dāng)口望著他們遠處，想起昨夜與宋湘商議過的事，再看看圍欄外邊，吩咐蘇慕道：“去皇上身邊侍候著，若是皇上落單，便來告訴我?！?/br>
    拖了這么多日，該吐出口的事情也是時候要實施了。

    蘇慕應(yīng)聲而去，這邊廂負責(zé)記載的典史過來記下數(shù)目，又讓陸瞻他們五人各自核對過，所有人便就又隨著皇帝一道啟程回行宮了。

    回程途中陸瞻跟重華把夜里要有酒局的事說了，讓他回頭先去預(yù)備場地與酒水食物。山坡下下馬時蘇慕就過來了：“世子，皇上沒讓人陪，先往山腰的怡心齋卸甲去了?！?/br>
    山腰的怡心齋原是間休憩處所，那邊自有干凈的一排屋子可供穿脫盔甲，幾十斤的甲胄套在身上上下山著實不便，尤其也沒誰敢任皇帝這么勞累，顯然怡心齋的房子正好可做此用。

    陸瞻聽聞，便把馬鞭遞給他，徑直朝著山腰走去。

    果然院子前只立著幾個乾清宮的宮人，陸瞻上前：“我要求見皇上?！?/br>
    太監(jiān)立刻轉(zhuǎn)進去稟報，豈料朝著這邊的窗戶一開，正卸著甲的皇帝就露出半個身子來了：“進來吧！”

    陸瞻連忙繞進正門，門了稱了聲“皇爺爺”，這才進門去。

    “我還正想去找你呢?！被实壅Z氣十分溫和，一面褪下盔甲給太監(jiān)，一面朝著這邊走來。已過花甲的人了，經(jīng)過這一日的奔波，仍舊腰板筆直，步伐輕快，仿佛精力用不完似的?！敖袢毡憩F(xiàn)令皇爺爺我刮目相看，我記得上次你可沒有這么了能干。最近莫非是下過一番苦功夫？”

    陸瞻經(jīng)他的示意，在下方椅子上坐下來：“既然皇孫，那么孫兒自然不能辱沒皇家名聲，也不能讓皇爺爺面上無光。前陣子確實苦練過一陣。不過，孫兒的武功也確實未曾落下過?！?/br>
    “很好。”皇帝欣慰點頭，“每看到你有長進，皇爺爺都是最高興的。當(dāng)皇嗣不易，當(dāng)個優(yōu)秀的皇嗣更不易。有才華的人多了去了，但大多不知收斂，沒有分寸，能做到收放自如，進退自如，這是最難的?！?/br>
    “多謝皇爺爺夸獎，瞻兒會更加自勉?！?/br>
    皇帝捧起茶道：“等回了京，你再去禮部觀政一段時日吧。大理寺呆得差不多了。六部輪一番，皇爺爺便會有更大的任務(wù)要交付給你。趁著皇爺爺身板還硬朗，有些事情還可以帶帶你?！?/br>
    陸瞻聽到這里沉默下來。

    皇帝道：“怎么不出聲？”

    陸瞻望著地下：“回皇爺爺，孫兒不孝，禮部那邊恐怕——”

    “恐怕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