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序?qū)λ麄兊?，“這次的事恐怕會動搖富戶和豪紳的利益，后面你們多加小心，若有人私下里報復(fù)，盡管來找我便是。”

    他說的鄭重這些書生也暗暗決定只要這縣令當(dāng)真為了百姓著想，有問題他們也不懼怕的。

    王金川出門五日，終于帶著一眾嗓子嘶啞的衙役回來了，殷序也不小氣，每人發(fā)了二兩銀子作為辛苦費，讓衙役們突然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王金川除了累就是佩服，這縣令可真有錢啊……

    五日的功夫，全縣十六個鎮(zhèn)的人手也招募齊全了。

    整個縣城的富戶豪紳也終于明白了，縣令要來真的了。

    而這些富戶也不知道是心存僥幸還是如何，竟只有十來戶往縣衙重新報了土地。

    待沒人再報之后殷序又下發(fā)了他上任以來第三道告示，在告示中言明若重新丈量出與官府登記造冊的數(shù)目不等的土地時官府將土地收歸官有，并且對隱瞞這部分田地的人進行懲罰，一畝地按照十兩銀子征收，若是不從便以侵占大周官田為由收押。所得銀兩將用于該鎮(zhèn)路況和橋梁的修繕，總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堅決打擊土地兼并問題。

    這簡直是明晃晃的告訴那些做過土地兼并之人：快點準(zhǔn)備好銀子，老子要去收錢了。

    松安縣雖然貧瘠，但再貧窮的地方都少不了富戶和豪紳。好在松安縣這些有錢人家真的只是地頭蛇，在外的靠山要么沒有，要么官職低微，欺壓尋常百姓尚可，想壓倒殷序讓他網(wǎng)開一面簡直不可能。

    這一條告示一出，那十來戶重新上報土地的人家松了口氣。雖然未能把所有土地都上報上去，但好歹也能省下一些了。

    至于那些心存僥幸的人家，這時候才真的慌了神。一畝田十兩銀子不是小數(shù)目，到時候田地再被收回官府所有，這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殷序顯然并不打算輕拿輕放，就連去內(nèi)院求情的人也找不到門路。

    畢竟覃幼君身份擺在這兒，哪怕知府夫人來了都不敢造次，這些鄉(xiāng)下富戶的太太們又非官身，這時候真的叫天無門。

    于是便有人派了家中兒孫前去龍安府報信，希望將這事兒宣揚出去，讓知府過來管管，以免出現(xiàn)亂子。

    然而人到了龍安府也順利將消息傳到了龍安知府的耳中，偏偏這龍安知府是個清官，對土地兼并一事也不贊同。聽聞殷序的做法，直呼過癮。若非知道自己能力不足靠山不行，這龍安知府都想學(xué)著殷序的做法在龍安府境內(nèi)廣泛推廣了。

    但龍安府的通判等人卻有人擔(dān)憂，“殷縣令固然初生牛犢不怕虎，可這一舉動將得罪整個松安縣內(nèi)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怕會出了亂子?！?/br>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何況樂平郡主也在松安，若她出了問題，恐怕不能善了。”

    龍安知府梁為淳卻捋遮胡須笑了，“這事兒你覺得沒有覃家人的手筆？而且松安那些人真想動殷序夫妻，也得問問蘇州的覃二將軍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也得問問康王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br>
    通判神色微動，“大人，可據(jù)說殷序在京中并不受陛下喜歡，日后之路恐怕并不順暢。”

    “那又如何呢？”梁為淳為老搭檔倒了一盞茶低聲道，“都說天高皇帝遠，松安離著京城十萬八千里，這里還是康王的地界，你覺得在四川，皇帝大還是康王大？松安的地頭蛇厲害還是覃幼驚的鐵騎厲害？”

    通判陳運心中一顫，心中思量起來，梁為淳笑著道，“都說云國公府大不如從前，可覃家二位公子都在軍中效力，過年的時候還打敗匈奴軍隊，哪怕日后回京，誰敢不給他們一家顏面？至少在他們二人還在西北的時候，殷序夫妻就不會有問題。”

    “那之后呢？”

    梁為淳喝了茶水道，“之后？這西北的仗三五年能打完嗎？三五年后誰知又是怎樣的光景?！?/br>
    “那……咱們是否要給予支持？”陳運問道。

    梁為淳：“不用，只看著便是?！?/br>
    但，只看著不管，不就是變相的支持嗎？

    陳運有些看不懂他這老上司了，只是他們都是沒靠山的人，哪怕在龍安經(jīng)營多年也找不到通往京城的路。陳運甚至想殷序會不會是他們能更上一層樓的貴人呢？

    梁為淳似乎瞧出老搭檔的意圖，便勸道，“他們在松安至少待上三年，咱們且走且看便是。咱們可經(jīng)不起折騰啊?！?/br>
    消息傳入龍安府衙未能激起任何水花，這讓松安縣內(nèi)的大戶們慌了神，而在此時告示已經(jīng)貼滿整個松安縣，全縣的百姓都知道了這事兒。

    原定計劃出門的時間推遲了幾日后，殷序終于打算出門清收了。

    第六十三章 除了我家娘子我誰都不要……

    殷序知道他們?nèi)埌哺髨D尋求外援之事, 但并沒有想去阻止。龍安府就這么大，距離松安也不算太遠，松安的事并不小, 龍安的知府想知道也很容易。

    但殷序也想知道龍安知府的態(tài)度，若是龍安知府覺得他胡鬧想插一杠子, 那他少不得再想法子，若是龍安知府并不理會那自然最好。

    當(dāng)然這事往殷序期望的方向發(fā)展了，那幾家的子弟灰頭土臉的從龍安府回來了, 整個家族聽聞后都一片愁云慘淡。

    龍安知府在龍安已經(jīng)十幾年，也算有了根基, 但他不想管，富戶們不由惱怒，甚至覺得自己該去孝敬一下？

    然而如今為時已晚, 殷序已然帶著一分為二也起碼有一千六百多人的隊伍出發(fā)了。

    頭一個目的地是最靠近松安縣城的清水縣，因為這縣中之前有兩家主動上報了田地畝數(shù)，所以也是從他們這邊開始核對。

    七月的天悶熱又黏膩, 但除了富戶老爺們沒人覺得熱，甚至有勞工擔(dān)心被熟悉的老爺認出來惹出麻煩還拿棉布遮住了口鼻, 殷序也不管，只對他們道, “給老爺我打工, 糧食不會少一粒, 但也不要想著糊弄本官, 本官會每隊配一名衙役一名監(jiān)官一同帶隊，率先完成任務(wù)的當(dāng)日每人多加一升糧食！”

    一聽這話勞工們都興奮起來，他們的縣令可真是大方極了。

    殷序滿意的看著他們，然后趙宏中按照之前打亂分好的組別配上一名衙役和監(jiān)官讓他們站好隊伍。

    至于監(jiān)官, 就是這幾天面試得來的讀書人，讀書人心高氣傲，又自詡文人，最瞧不上橫行鄉(xiāng)里霸占田地之事，加上這些人有些懷才不遇，有些被人冒名頂替，心氣兒高的很，讓他們作為監(jiān)官再合適不過。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一千六百多人的隊伍分成了十六支隊伍，殷序和趙宏中以及王金川各帶一隊，每一隊負責(zé)一個村子。

    在監(jiān)官的手中有各村的土地數(shù)目，等核實完也不能停留直接匯總到殷序這里。

    計劃得當(dāng)，殷序一聲令下，十六支隊伍就朝隨機抽取的村子去了，王金川帶隊走時心情都是復(fù)雜的，他想不明白殷序為何還是不放過他竟讓他也來做這惡人。

    他所去的村子土地廣闊，依著這些年對此地的了解，這村里的大部分田地都屬于鎮(zhèn)上林員外，這林員外早年靠做生意起家，后來身體不濟子嗣又沒出息便在老家這里安家落戶，這田地到底有多少是官府登記造冊的王金川也不甚清楚。

    王金川忍不住嘆了口氣，旁邊作為監(jiān)官的喬宇忍不住瞧了王金川一眼。對王金川喬宇自然認得，只不過對他沒什么好印象就是了。今日能作為監(jiān)官，他自然要好生看著王金川完成大人的囑托。

    剛進村子，就見一富態(tài)的老爺帶著下人們過來了，王金川仔細一瞧可不就是林員外。不等他說話林員外便迎了上來，態(tài)度好的很，接著便拉著王金川到一邊道，“王大人，今日這事兒還請王大人開恩吶?！?/br>
    說著林員外便把銀票往王金川袖中塞，王金川都要嚇?biāo)懒?，冷不丁的突然聽到有人道，“王大人，你奉縣令大人之命清查土地，這還沒開始便要被收買了嗎？你此等作為，可是不將縣令大人瞧在眼里？”

    王金川嚇得手一哆嗦，忙將銀票推了回去，“林員外，使不得，這事兒在下做不得主，今日這土地是非丈量不可了?！?/br>
    林員外一個趔趄，瞧見喬宇便扯出笑意來，“這位公子……”

    “莫叫的這樣親熱，我不吃你這一套。/”喬宇說著，對王金川道，“大人，開始吧?！?/br>
    王金川看著林員外手中的銀票心痛極了，他揮揮手道，“開始吧。”

    因為早就提前通知過，村里人倒是還算配合，畢竟這事兒他們覺得跟他們沒多大關(guān)系，官府啊，縣令啊那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是天大的官了。

    當(dāng)然能看著地主老爺吃癟受懲罰他們暗地里還是很高興的。

    于是村里的百姓都很配合，很快便能完成清查。至于其他的土地，有人認領(lǐng)便一一核對，若是富戶不配合，那也只能登記為無主之地還要跟附近之人調(diào)查為何這地里種了莊稼。若是配合了，那更好，登記在冊，等著懲罰吧。

    林員外看著十幾個人在地里忙碌，心口一陣陣疼痛，可憐他在清水鎮(zhèn)還算有頭有臉，可到底沒多大的靠山，這會兒也不敢多加言語。

    這里的場景在其他村子也在上演，只是與王金川不同，趙宏中新官上任，為了取得殷序的好印象和信任也不敢徇私，至于那些衙役，知道他們縣令出手大方，更不可能為了點小錢失去大人的信任。所以其他地方進展的還算順利。

    清水鎮(zhèn)上最大的富戶是劉家堡，整個宅子占地極廣，土地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足足占了有三個村子的大小，這一處殷序親自帶隊清查。

    只不過劉家堡當(dāng)初是最先上報田地畝數(shù)的，殷序?qū)Υ艘泊蛩憬o他們一點面子。

    比如得知這劉家堡的宅子就侵占了土地的時候，他便與劉家當(dāng)家人道，“宅子侵占的田地按照年份畝數(shù)給所有人補齊，這事兒就算了。”

    劉當(dāng)家抹了把冷汗，“多謝大人體諒?！?/br>
    “不算體諒?！币笮驔鰶龅男α诵?，“只是將損失降到最低，具體侵占的數(shù)目這邊會登記在冊，到時候?qū)y兩送去縣衙，縣衙統(tǒng)一發(fā)放?！?/br>
    說著殷序?qū)λ蚊舻溃岸加浵聛?。?/br>
    宋敏帶著筆清楚的記錄下來。

    殷序又道，“現(xiàn)在去丈量土地?！彼粲兴嫉那屏藙?dāng)家一眼，突然道，“聽聞劉家前幾日往府衙去過了？”

    劉當(dāng)家登時出了一腦子們冷汗，“大人……小人的孩子只是……”

    “我知道的?！币笮蛐Φ臏睾停巴恋厝粲胁铄e，你該知道的。”

    劉當(dāng)家以往與縣令關(guān)系都不錯，唯獨沒想到這新縣令竟會如此不通人情。他自然也打聽過這縣令的來歷，知道他不被圣上喜歡，更知道他是覃家的女婿，在肅州那位鐵面羅剎正是他的大舅哥，就連康王妃都是他夫人的至交好友。

    劉家固然在這里厲害，卻不能與之相提并論，所以在開始的時候他便投石問路上報了一些，沒想到居然最先來的就是他這里。

    劉家，這次勢必要大出血了。

    殷序吩咐下去，宋敏便帶著人去丈量土地了，殷序坐在樹蔭下看著土地的簿子，覺得這事兒恐怕沒個一個月是完不成了。

    劉當(dāng)家給兒子劉云使個顏色，劉云悄聲退下，沒一會兒帶了一二八年華的姑娘過來。

    少女明眸皓齒，身段婀娜，一張臉更是清麗，雖不是人間角色，但在這鄉(xiāng)野間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

    這少女裊娜到殷序身邊輕聲喚道，“大人……'

    殷序陡然聽見女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人蹭的一聲就蹦了起來，他指著少女道，“這是何人？”

    劉當(dāng)家恭敬道，“這是小女明慧，愿意過來服侍大人?！?/br>
    “服侍？呵?！币笮蛎嫔F青瞧都不瞧那劉明慧一眼，只怒氣沖沖道，“劉老爺，你好的很呢，竟然公然賄賂本官！”

    劉當(dāng)家有些驚訝，難道這縣令是不好女色？還是說擔(dān)心縣里的那位郡主？

    劉當(dāng)家垂眸低聲道，“大人若是能看的上眼只在劉家享用便是，絕對不會去縣里給郡主添堵的?！?/br>
    “呸！”殷序更加惱怒，“本官心中只有郡主一人，其他女人在本官眼中連狗屎都不如。就你女兒這貨色也敢拿到本官跟前來獻丑，還想給郡主添堵，你是活膩歪了?！?/br>
    狗屎不如的劉明慧：“……”

    劉當(dāng)家眉頭皺了起來給劉明慧使個顏色，劉明慧不顧外頭土地臟污，噗通一聲跪下了，聲音顫抖道，“求大人收留?！?/br>
    殷序可不是有什么同情心的人，聽著這話忍不住撇嘴，“拉倒吧，你就是磕頭磕死在這兒，本官也不會要你的，太丑了，辣眼睛?！?/br>
    殷序說完便大步往田地間過去了，劉明慧抬頭望向父親，劉當(dāng)家面色陰沉，“沒用的東西。”

    劉明慧身子一抖，目光落在田地間身量高大的男人抿了抿唇。

    殷序到了地頭對宋敏道，“這劉老頭竟敢拿女兒來誘惑本官，簡直不知所謂，原本還想著念在他積極報田地的份上給他免除一些銀兩，現(xiàn)在看來完全不需要了。吩咐下去，必須嚴格的丈量，如果有人阻攔，直接報給我?！?/br>
    今日除了他們這些人楊明也是派了一些護衛(wèi)過來的，只是隊伍只有二十來人，還要分出十來個在縣里守著覃幼君，所以跟著殷序出門的也就十多個人，這會兒這些人也站在田間地頭等候命令，若是哪一隊遇上麻煩他們便要去支援的。

    宋敏松了口氣道，“合該如此?！?/br>
    宋敏如今尤其覺得幸運能為這縣令辦事，他們的新縣令不光腦子好使，膽子也大，還不近女色，極好極好。

    殷序可不知他在宋敏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一分，站在田間地頭看著地里的莊稼也在思索這地里該種些什么。

    若是后代多好，還能請生物學(xué)家來檢測一下土壤瞧瞧種什么合適，或者請地質(zhì)專家過來勘測一番有什么礦產(chǎn)。如今也只能一步步來了。等田地收歸官有，還得謀劃實驗看看種什么合適。

    另外他想修路水泥也必不可少，看來他的本事也得重出江湖了。

    而在松安縣城內(nèi)，覃幼君睡到自然醒，便聽到玉芝過來報，“郡主，外頭來了一位夫人，帶著一位公子哥來的，說是送來給郡主解悶兒的。”

    覃幼君險些以為出現(xiàn)了幻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