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天華又呆住了。

    他直覺今晚兒子不太對，而因?yàn)楦杏X到了，他也改變了態(tài)度。

    米天華把飯盒打開，轉(zhuǎn)身去拿筷子。

    他道：“阿榮，爸說話是難聽，有時候話說得重。但我又不是故意挑刺兒？你捫心自問，我哪回說得不中肯?！?/br>
    米天華難得說話緩和，可米榮卻覺得更諷刺。

    “你也知道你說話難聽？可你改過嗎？為我好，為我好……你看我好了嗎？！”

    米天華感覺兒子今天就像個炮仗，還是火邊的，莫名其妙地炸開了。

    “你發(fā)什么瘋呢？你哪兒不好，你今天多威風(fēng)，人人都知道你一個菜賺幾十！各個都想向你學(xué)！”

    這事米天華說起來就氣，總覺得米榮不止自己走歪路，還帶壞其他人。

    米榮道：“想掙錢怎么了？有名氣才能掙錢，沒有價(jià)格區(qū)分，就永遠(yuǎn)是蒼蠅館子，隨時隨地就能倒！”

    米天華：“菜做得好，怎么可能會倒？面上光，才要擔(dān)心有一天倒了?！?/br>
    老人面上浮現(xiàn)疑惑：“我就不懂了？你為什么非得一腦門扎進(jìn)擺盤里，你就是稍微在做菜上用點(diǎn)心，也比搞那些有的沒的強(qiáng)啊?！?/br>
    “什么就有的沒的！擺盤也能擺成藝術(shù)！”米榮氣得站起來，不忿地跟米天華對噴道。

    “藝術(shù)，藝術(shù)？你是個廚子，不是個畫家，味道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告訴你，我為什么一腦門心思都在擺盤上。因?yàn)檫@個我做得好！我不用你肯定，我就能知道，我做的就是最好的?！?/br>
    “但凡你對我做出來的菜多一丁點(diǎn)認(rèn)可，我也不至于成今天這樣！”

    米榮抖著手，用小拇指比劃了一絲。

    米天華臉色漲紅，嘴唇也顫抖了一下。

    他望著快要哭出來的兒子，突然感覺很無措。

    米天華有點(diǎn)怕開口了。他想了想，小聲道：“我每次都是先夸的……”

    米榮冷冷地看著他：“然后來一籮筐的反對，一句接一句，排山倒海，鋪天蓋地。”

    “我、我沒那個意思?！泵滋烊A嚅囁道，“阿榮，你天賦那么好，你是爸的驕傲啊。要是不放心你，我怎么會那么早就把家業(yè)交到你手里?！?/br>
    米榮額頭青筋漲起：“你那是身體不行了，媽勒令的。而且你就我這一個兒子，不給我能給誰？”

    米天華嚴(yán)肅道：“你要是擔(dān)不起，我就是砸了也不會交給你！再說了，你的師兄弟們，那么多人，難道不是人？他們都沒你有本事?！?/br>
    “呵，天天被你那么罵，你看誰樂意混這行？”米榮想到自己的師兄弟們，更覺得米天華的話可笑。

    他冷眼看著桌上綠色的、飄蕩著香氣的萵筍花：“自家的人你從頭罵到尾，別人家的你倒是上趕著捧腳了，可把你厲害的?！?/br>
    換做往日，米榮絕對不會這么跟米天華說話。但今天說得上頭，他腦子都不動，什么話想都不想就往外面蹦。

    誰料到聽見他這話，忍了一路的米天華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米天華望著兒子：“你就這么想？你知道別人水平嗎？”

    “我瞧著人小姑娘，只是想起你jiejie了……”

    米榮說來是獨(dú)子，但在他記事前，他還有一個jiejie。米天華猶記得女兒在廚藝上的天賦。

    “她生來鼻子和嘴巴就靈，一聞就能知道料，一嘗就知道菜的竅門。她要是還在……”

    米天華嘆口氣，放下筷子。

    筷子在桌子上滾了一圈，發(fā)出持續(xù)的響聲。

    米天華走了出去，背影是失落的。

    只留下一個落寞的聲音：“我說話難聽，以后不講你啦?！?/br>
    留下米榮對著飯盒，看得想咬牙。

    “不講就不講，我落個清凈?！?/br>
    他說著解氣的話，但心里卻不舒坦。

    米榮抄起桌上的筷子，夾起一朵梔子花狀的萵筍花塞進(jìn)嘴里，動作粗暴。

    一股子梔子花的香氣在嘴里彌漫開來，放久了些，帶著鋁制飯盒特有的味道，但依然驚艷。還有一朵荷花狀的、一朵桂花。

    米榮還看到飯盒里，一個帶著茉莉味的水印。

    他爸肯定又偷吃了，那個饞鬼。、

    可老頭只偷吃了一個。

    說矯情點(diǎn)，到底還是有點(diǎn)愛的吧，只是這份愛的表達(dá)方式，實(shí)在讓人承受得痛苦。

    方家小店門口，一個抓緊了書包背帶的女孩，站在店門口往里張望。

    時間是半下午，方秋椒正在看書。

    她側(cè)頭朝門口看去，驚訝道：“李歡歡？”

    第133章 李歡歡

    讓李歡歡在客廳坐下,給她倒一杯水，然后方秋椒去敲小哥方夏的門。

    方秋椒手指扣在門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響。

    門里面響起回應(yīng)：“進(jìn)?！?/br>
    方秋椒打開門進(jìn)去,然后關(guān)上門。

    方夏按揉著眼睛,奇怪地問道：“怎么了？今天回來得這么早?！?/br>
    方秋椒：“還不是因?yàn)槟?。?/br>
    “我？”方夏放下手,不解地看著meimei。

    方秋椒道：“對啊。人家小姑娘說來找你,都找到店里了?！?/br>
    “小姑娘？”方夏沉吟了一下,說出一個人名,“李歡歡？”

    方秋椒見他一下就猜中了,涌起八卦的興奮：“小哥！你快說,到底怎么回事？”

    方夏苦笑著搖頭：“什么事都沒有。”

    “沒事人家能跑大老遠(yuǎn)來找你？”方秋椒道，“我路上問了，她說也要參加考試,想試試能不能考進(jìn)加強(qiáng)班。現(xiàn)在住在親戚家，昨兒剛到星城?！?/br>
    沒明說的潛意思是——昨天剛到，今天就來找你，有問題??！

    方夏捏捏鼻梁：“你陪她一會，然后讓她走吧,別搭她的話?！?/br>
    方秋椒：……這么狠。

    “真要這么做??？”方秋椒有點(diǎn)遲疑。

    方夏打定主意：“就這么干?！?/br>
    不這么干，還要把那小姑娘叫進(jìn)來不成？最好是見不到就死心了。

    方秋椒看他神色堅(jiān)定,“哦”了一聲,走出去。

    滿是書香和墨水味的屋子里，光透過格子窗斜斜地照進(jìn)來。

    格子窗的窗格陰影遮擋著方夏的臉,身子和頭頂都有陽光，只他瘦削的臉和陰影混合。

    方夏轉(zhuǎn)頭，望向鋪滿了書的桌面，徐徐呼出一口氣。

    他心累地想：小姑娘可真是可怕,竟干得出追上家門這種事了。

    然而等了會，方秋椒頭疼地又把門打開。

    方秋椒臉皺了起來，朝方夏努努嘴。

    方夏挑起眉。

    接著就聽到打開的門外，傳來細(xì)碎的哭聲。

    方夏愣住。

    怎么還哭上了？！

    不該是氣得跑掉嗎？

    方夏聽著那哭聲，想了想，無奈道：“椒椒，你跟她說，讓她進(jìn)來?！?/br>
    門口的方秋椒回頭，朝李歡歡招招手：“歡歡，你過來吧?！?/br>
    李歡歡聞言抬起頭，紅著眼看向方秋椒。

    方秋椒受不住小姑娘哭，連忙道：“讓你進(jìn)去說，快別哭了?！?/br>
    李歡歡吸吸鼻子，模樣楚楚可憐，低著頭往方夏的房間走。

    李歡歡進(jìn)了房間，方秋椒就笑著打哈哈：“我去收拾下我房間，你們聊?！?/br>
    又轉(zhuǎn)頭對李歡歡道：“歡歡，你要是想走記得叫我，我送你回去，順路接大胖?！?/br>
    “好，謝謝方老板?！崩顨g歡乖乖地點(diǎn)點(diǎn)頭。

    方秋椒和方夏對視一眼，然后就溜掉。

    留下方夏對著小姑娘，氣氛有些尷尬。

    方夏道：“你別哭了?！?/br>
    李歡歡又“哦”了一聲，嘴上答應(yīng)了，但淚珠忍不住往下掉。

    方夏看得頭都大了，干脆轉(zhuǎn)移話題：“你怎么來的星城？”

    “我自己來的?！崩顨g歡道，又補(bǔ)一句，“我jiejie在星城工作，以前她上大學(xué)時我來過的?！?/br>
    李歡歡臉上掛著淚珠，偷看了青年一眼，然后蚊子似的出聲：“我姐也說考加強(qiáng)班好。”

    方夏點(diǎn)點(diǎn)頭，淡淡地道：“是挺好?！?/br>
    聽著他冷淡的語氣，李歡歡看他一眼，又想哭了，癟著嘴問：“你是不是不想我來??？”

    方夏頭疼地道：“這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想不想沒關(guān)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