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兩婆子知道,她并非冷, 只是恨至極致的反應(yīng)。 她們愈發(fā)不敢疏忽,寸步不離的守在榻前,以防出了什么岔子。 小半個時辰后,她們往滴漏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方將她十指上的束縛給解了去。 大概是束的時間有些久了, 那纖弱的十指有些僵硬,彎曲下來似有些艱難。可饒是如此,在雙手一經(jīng)得了自由后,她就不管不顧的去掀被,瘋魔似的去按壓她的小腹。 兩婆子沒有制止,只是看她那手指艱難彎曲的模樣,看她明明已提不起多少力氣卻兀自死命撐著氣的模樣,覺得有些無奈,又覺得她有些可憐。 何必折騰呢。她們無法理解。 與太子爺對著干,可有她丁點(diǎn)好處?放著外頭那榮華富貴的日子不過,非要將自己折騰到如今這般凄慘田地。 又是何必呢。 太子每隔三日就會過來一次。 房內(nèi)的動靜從來都不小,不是摔砸器物的聲響,就是拍打斥罵的聲音。 饒是每次太子每回出來時,面色如常,可外頭候著的奴仆還是能清楚感知到,太子周身的氣息,一次比一次的壓抑陰沉。 后來不知那日起,房間內(nèi)的摔砸斥罵聲陡然歇了。 太子進(jìn)去的一兩個時辰內(nèi),除了床榻劇烈搖晃的聲響外,竟不再能聽見旁的聲響。 待事后他們進(jìn)去收拾房間時,就見榻上那人一動不動的躺那,眼兒睜著,似沒了生機(jī)般。他們急急過去探氣,感知到那微弱的氣息拂動,這方能大松口氣。 之后喂藥竟也異常順利,而給她解了手上束縛后,她竟也不似往常般的瞎折騰了。雖不折騰了于他們而言是好事,可瞧她整個人好似死了心般,成日兩眼空洞洞的,沒了生氣似的,讓人瞧著格外心慌。 太子似乎也被她這副模樣激了怒來。 他們在外頭聽著,這幾回里頭的動靜似大了起來??扇文谴查饺绾渭ち覔u晃,任那太子如何厲聲相逼,她都是半絲聲都不透來。 他們在外頭聽得心驚膽顫,都唯恐人被太子給弄死在床榻上。 畢竟若主子沒了,他們這些伺候主子的奴仆,又怎么會有好下場? 太子最近幾次出來時,竟是連平靜的表象都維持不下。回回離開的時候,回回面色難看。 上一回來,太子似是動了真怒,聽那動靜似將人從榻上扯了下來,不多時候,鏈條與桌椅碰撞的聲音就不間斷的從里頭傳了出來。 外頭奴仆聽得心頭發(fā)慌。 里頭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待太子帶著隨從離開后,外頭奴仆忙進(jìn)屋查看,卻見滿身狼狽伏倒在案面上的人,用盡了氣力,掙扎的撐起了身。 下一刻,卻陡然昏厥于地。 夜里,太子寢屋里燈火如晝。 田喜將來人所奏之事回稟了太子。 晉滁剎那起了身,臉色頓變后,又咬牙重新坐下。 他猛地翻開手里文書,好半會,卻是連半個字都看不下去。不由怒的反手朝外擲去。 田喜見了,不由就小聲規(guī)勸道:“這般下去,人可就熬不住了。奴才覺得,先給她段時日緩緩先?指不定哪日就想開了?!?/br> “孤何必用她想開?!?/br> 晉滁握拳抵了抵額頭,沉聲道:“去將府上補(bǔ)品挑揀些,連夜送去。” 田喜松了口氣,正要去辦,此時卻陡然又聽得吩咐聲。 “另外明早去韓國公府一趟,接了人去探望她一番?!?/br> 晉滁面色生冷:“順道再一次提醒她,她死了也不打緊,孤總有撒火的地方?!?/br> 田喜讓那韓國公府上的三夫人,在林苑房間里露了個臉。話都來不及說上半句,就急匆匆的揮手讓人將人給拉走了。 林苑臥在榻上死死盯著房門的方向,雙眸布滿了血絲。 田喜上前來將太子的話,一字不漏的傳給她聽。 林苑急促呼吸著,身子在發(fā)顫。 田喜見了有些不落忍,遂勸了聲:“您好生養(yǎng)著身子,想開些,總歸有好日子的?!?/br> 嘆口氣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卻聽得身后傳來些聲響。 他忙回頭望去,就見她蠕動著蒼白的唇,不知在說些什么。只是兩眸空洞洞的望著帳頂,面上沒什么血色,吐出來的微弱聲兒猶如氣音。 聲音細(xì)弱,田喜聽得不大真切,遂就側(cè)耳過去欲聽清些。 而后就聽她在不住喃喃:“錯了,我錯了……當(dāng)初,不該應(yīng)他,不該的?!?/br> 似哭似笑的聲兒不大,卻能聽出其中如泣如訴的恨與悔來。 田喜心頭咯噔一聲,下意識的去看周圍的婆子,見她們二人恭謹(jǐn)在旁立著面色無異,想是應(yīng)沒聽清她說的什么。 “你們出去熬些補(bǔ)品端來?!?/br> 田喜吩咐著。 兩婆子不敢有異。 待房里下人出去,田喜看向榻上了無生機(jī)模樣的人,不由想起昔年時候,她掀開茶室布簾時,是那樣的鮮活明麗,溫柔美好。 “這話您可說不得啊?!彼麌@氣道。 想太子爺是何等脾性之人,又豈容旁人在他心頭插刀?旁人插一刀,他便當(dāng)即能回以人萬箭穿心。 “您需想開一些,把自個身子調(diào)養(yǎng)好,好好活著是正經(jīng)?!碧锵埠醚砸?guī)勸著,“日子長著呢,指不定將來您會越過越好,有了盼頭呢。” “其實(shí)若您忘了過往那些事,多往前看看,待太子爺?shù)臍庀耍@里也就會出現(xiàn)些轉(zhuǎn)機(jī)?!?/br> 頓了瞬,田喜終是道了句:“太子爺總不會舍得讓您一直待在這的?!?/br> 林苑這會似有了些反應(yīng),緩緩轉(zhuǎn)過雙眸,渙散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 “換個地方……繼續(xù),囚著。” 大概許久未說話,吐出的聲喑啞低弱。 聽她肯開口說話,田喜還是松口氣的,可聽了她這話,又覺得有些為難。 想了想,他勸道:“其實(shí)您若能想開了,對大家都好。反之,您要是把自個熬沒了……那接下來遭殃的,指不定會是哪個。” 林苑雙眸空洞洞的,如潭死水一般。 “我,不求出去?!?nbsp;她蠕動著唇,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只愿他,別再出現(xiàn)……別過來?!?/br> 見她油鹽不進(jìn),田喜不免嘆氣。 “唉,其實(shí)您又是何必?!碧訝敽萦驳氖侄?,難不成她還沒吃夠? “您大概不知的,若太子爺真正厭一人,惡一人,多半時候是眼皮都懶得掀半毫,讓人拖出去打死都怕臟了口的?!?/br> 田喜真情實(shí)意的道:“您當(dāng)太子爺是憎恨您,報復(fù)您??蓞s不知太子爺雖是恨您,可恨的卻是……” 話未盡,門口這時傳來些腳步聲,熟悉的頻率讓他面色一變,忙止了聲。 晉滁端著湯藥踏步進(jìn)來的時候,就那本是靠著榻邊站著的田喜,似避嫌似的慌忙朝側(cè)邊連退幾步,而那本是雙眸朝榻外方向看著的人,此刻卻緩緩移開了目光。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zhuǎn)過幾回,而后側(cè)眸看向在房門外候著的下人,狹長的眸就微瞇了下。 “剛在說什么?何事如此機(jī)密,還要屏退下人,私下密語?!?/br> 田喜冷汗都淌了下來,忙趨步近前小聲解釋:“是傳達(dá)您的話,還有奴才又多嘴勸了幾句,望夫人能養(yǎng)好身子伺候殿下。不方便那些下人聽,遂就打發(fā)了去?!?/br> 晉滁將手里藥碗擱在桌面,持著湯匙漫不經(jīng)心的攪著。 “倒是好生貼心?!?/br> 田喜聽得這不冷不熱的一句,當(dāng)即只覺脊梁骨的真魂都給跑散了幾分。 伺候這位爺這么多年,那吐出的話里帶著些何等心思,他猜也能猜得一二分來。 太子自小在宮里長大,宮里頭那些個腌臜事他聽說的瞧見的多了去,這會怕是不知又是想起了些什么事來。 田喜慌忙跪下:“奴才不敢?!?/br> 晉滁當(dāng)然知他沒那狗膽。 只是心里到底不虞。不虞在于,她肯拿眼瞧那狗奴才,對著他卻宛如對著死物。 抓過案上湯碗起身往那榻上方向走,他邊走邊道:“出去?!?/br> 田喜片刻不敢耽誤的出了房間。 坐在榻邊,晉滁舀了勺湯藥,瓷勺邊抵開她的唇,喂了進(jìn)去。 “你要一直對孤做出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其實(shí)也不打緊。左右有這具身子,就夠了?!?/br> 他又舀了勺喂了進(jìn)去。 掀眸看她那麻木空洞的模樣,冷笑了聲:“但是身子可得調(diào)養(yǎng)好了。若是在孤撂開手前,敢先熬死了自個,那孤少不得年年拎個林家人,去你墳頭祭奠一番?!?/br> 說著他伸出手來緩緩覆上她腹部,盯著她那雙顫栗的眸,俯身道:“養(yǎng)好身子,好生熬著,給孤生個小皇子?!?/br> “待他大些,孤就領(lǐng)著他,時常的來看望你?!?/br> 第61章 不一樣了 九月初十, 是鳳陽公主的生辰。 對于這位曾經(jīng)的貴妃,如今的新朝公主,京城里的達(dá)官貴人們是持有幾分觀望態(tài)度的。鳳陽公主的身份過于敏感, 他們不敢與公主府走的過近, 唯恐惹得上面猜忌;可又不敢太過疏遠(yuǎn)冷待,畢竟這公主府可不是門前冷落, 反倒三不五時的就會收到來自宮中的賞賜, 這般瞧來,圣上對那鳳陽公主又是頗有厚待。 鳳陽公主在生辰這日,大肆在府中宴請賓客。 凡是接到請?zhí)臒o不驅(qū)車前來道賀,無論心里如何想法,面上都一派和氣的。 公主府一時間門庭若市, 熱鬧非常。 太子也親臨送了賀禮。 鳳陽公主親自將太子迎到了庭院中的花榭。 花榭周圍高卷著帛簾, 外頭山水環(huán)繞,花木掩映, 景色宜人。 “殿下能來, 真令這公主府蓬蓽生輝了。” 鳳陽公主穿了身深紅宮緞的長裙,挽著淡金色披帛,梳著墮馬髻, 斜插著金步搖, 比之昔年做貴妃時候的雍容華貴,多了幾分鮮艷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