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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枷鎖在線閱讀 - 第98節(jié)

第98節(jié)

    這一刻她腦中掠過當(dāng)年城破時(shí),他高坐在戰(zhàn)馬上,冷漠的令人不許救她孩子的場景。

    晉滁慢慢掰著包子吃進(jìn)嘴里,直待整個(gè)包子入了腹,方抬手擦了下唇角,掀眸看向她。

    “阿苑,我在等你的解釋?!?/br>
    林苑閉了眸,而后朝他的方向發(fā)顫的跪下。

    他既然出現(xiàn)在這里,那必定是識破了她所有的秘密,那她又有何能夠解釋的?況且他要的哪里是她的解釋?

    他要的,大概是她的認(rèn)罪,她的臣服。

    他卻快她一步握住了她胳膊,用力將她扶起。

    “我要的,是你的解釋。不明白嗎?”

    他咄咄逼視著她,周身氣場陡然一變,駭?shù)牧衷啡滩蛔『笸恕?/br>
    “我要你解釋,當(dāng)日是如何出的京城。”

    “要你解釋,你明明活著,為何卻不肯回京?!?/br>
    “你離開的第二年我就登基了,你應(yīng)知的罷。那京中既然再無敢傷你之人,你為何遲遲不歸?”

    “連你尚且在人世的消息都不肯透露半分,你就能這般心安理得的剮人心?”

    “你可曾想過孩子?剛過滿月就被你狠心遺棄!”

    “又可曾,想過我?”

    林苑連連后退,直待后腰抵上了冰涼的案臺。

    他扼住她雙手擎在兩側(cè),覆身將她壓到那打磨光滑的石板臺面上,目光死死盯視著她,背對著光的眸底黑不見底,猶如可怖的深淵。

    “我要一個(gè)解釋?!?/br>
    第96章 過得好

    他迫人的眸光壓的她透不過氣來。

    她壓根不敢與他直視, 畏避的低顫下眼睫,微抖著唇給他解釋:“我……當(dāng)日我是被人所救。禁衛(wèi)軍來勢洶洶是勢要取我性命的,當(dāng)時(shí)我也以為此番我必死無疑, 誰料千鈞一發(fā)之時(shí), 府上下人助我藏身在恭桶中,之后冒險(xiǎn)將我?guī)щx了殺機(jī)重重的太子府, 這方勉強(qiáng)保住了我一條性命。”

    她聲音哽咽, 說到最后不免含著余悸未消的顫音,讓人聽到耳中難免起了心軟之意。

    他知她錦心繡腸,此番提起當(dāng)時(shí)兇險(xiǎn)又在他面前流露柔軟驚怕之態(tài),不過是存了讓他心軟之意。

    而她也的確做到了。

    聽她提到當(dāng)日旁人對她的殺機(jī),他不可避免的再次回憶起那個(gè)殘陽染紅堤壩的黃昏, 猶如驅(qū)散不開的噩夢, 狠辣的摧他心剖他肝。這種滋味令他心中發(fā)痛,讓他平生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他反復(fù)呼吸幾次, 逼退想過攬過她的沖動(dòng)。

    剛這一剎那他的確是心軟了, 幾欲控制不住的想攬過她,叫她莫怕,告知她一切皆過去了, 此后無人再敢傷她半分半毫。

    可他終是忍住了。

    “救你的是何人?”

    林苑搖搖頭:“我只是隱約聽得旁人叫他陳二, 其他的便不知了?!?/br>
    晉滁松開了對她腕上的鉗制,身體朝外移開, 而后起身,朝著一旁放置木盆的方向走去。不等林苑手心撐了案臺起身,他又折身回來,掌心按著她的肩,再次將她強(qiáng)勢的壓回案臺。

    “然后呢?”

    他問話的語氣依舊不帶起伏。只是這回他沒有再逼視她, 卻是拿了剛才取過的濕毛巾仔細(xì)的在她面上擦拭,不辨情緒的目光也隨著動(dòng)作一寸寸的游移。

    溫濕的毛巾每在她面上擦過一下,她就微不可查的顫栗一下。

    林苑強(qiáng)行遏制著想要躲閃的沖動(dòng),咬咬唇道:“后來,我就趁亂逃出了京城?!?/br>
    他的掌腹壓過她的鬢角:“接著說?!?/br>
    林苑動(dòng)了動(dòng)唇,卻說不下去了。

    她要如何再說?

    說她逃離了令她窒息的京城,猶如解脫了般,堪堪養(yǎng)好些身子,就頭也不回的南下而去?說她在金陵開始了嶄新的生活,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日子過得舒心愜意?說聽到他登基的消息,她心中不起半分漣漪,不曾有半分想回京的念頭不說,甚至還期望他永遠(yuǎn)別得知她活著的消息,期望他永遠(yuǎn)別尋到她?還是說逢春還活著,昔年是她用計(jì)騙了他,如今好不容易逃離京城,她總算能抽的開身尋找逢春,最終母子重逢,歡喜非常?

    晉滁不給她逃避的機(jī)會,催促道:“為何不說?我還在等聽你的解釋?!闭f話間他依舊握著濕毛巾一點(diǎn)一點(diǎn)擦拭著她的面,卸掉她面上的偽裝,露出她本來姣好的容貌。

    林苑咬咬唇,“當(dāng)日不回京,是我沒了盤纏,京中又諸多驚險(xiǎn)……”

    濕毛巾被冷擲地上那刻,他就一把掐了她的下顎,迫她抬眸:“看著我說?!?/br>
    林苑如剎那被人捏了嗓子,噤了聲。

    對上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瘆黑眸子,她在無措怔忡片刻后,又不免苦笑起來。

    他早已洞悉了一切,如今不過是要她親口來說,以為當(dāng)日求個(gè)明確結(jié)果。

    所以無論她直言還是掩飾,是說還是不說,他大概都早已給她,或他們定好了結(jié)局。而不是單單幾句話就能扭轉(zhuǎn)的。

    此時(shí)此刻他要她親口回答,大概是要明確得到供詞的心態(tài),依次為她當(dāng)日的欺騙定下罪來。

    鍘刀既然已懸在頭頂遲早會下來,那她又有何可不可說的?

    沉默少許過后,她抬眸看他,近乎平靜的問:“此刻在我面前的,是圣上,還是伯岐?”

    他瞳仁剎那緊縮,盯視她無形中挾著逼迫:“圣上如何,伯岐又如何?”

    她道:“如果此刻在我面前的是圣上,那我會繼續(xù)那般說辭,我會告訴他,我不回京是既是因?yàn)樯眢w孱弱,路途遙遠(yuǎn),身無盤纏,沒法啟程,也是因?yàn)榭志┲忻鳂尠导粩?,不容我半分容身之地,只恐人尚未至京中,恐消息尚未傳達(dá)圣聽,就被人悄無聲息的除掉?!?/br>
    背著光束的男人呼吸漸重,扼在她下顎的力道有一瞬的收緊,卻又驟然松了些。

    “若是伯岐……那我會與他說,我不回京,是因?yàn)槲也辉福 ?/br>
    她徑直對上他暗沉的不透光的眸子,“京城中的林苑身不由己,處處受人掣肘,做不了自己。在京城時(shí)那些樁樁件件的事,無論她愿還是不愿,她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只能如那提線木偶般,受盡了人擺布!若伯岐知她,那便知她不快活,她渴望能掌控自己的命運(yùn),而不是被人轄制在手里,被人隨意提著去走?!?/br>
    “那日逃離京城之后,我有種剎那解脫的感覺,好似掙脫了某種束縛。我終于可以重新做回自己,可以擁有身體的主權(quán),可以擁有獨(dú)立的思想,可以由著自己的喜好過日子??v然不比在京中時(shí)候的富貴榮華,可勝在自在隨心,如棄了枷鎖,再輕松不過。這是我渴求的生活,好不容易得償所愿,又如何舍得割舍掉這些,再回到那個(gè)桎梏我的京都?”

    “所以,我不愿啊。”

    隨著最后一句似惆悵似難受的嘆息,林苑結(jié)束了她給他的解釋,晉滁僵硬的松開了捏在她下顎的手。

    兩個(gè)解釋,他選哪個(gè)?是對圣上的,還是對伯岐的?

    給前者的解釋是虛情假意,給后者的解釋雖然真實(shí),卻可就是他想要的,能坦然接受的?

    晉滁覺得,他之前已經(jīng)做好了充足的準(zhǔn)備,可為何還是被她的這番話給沖擊的體無完膚?

    他只覺此刻胸口好似有什么箍著,壓著,令他透不過氣來的窒息,又似胸臆間藏著什么猙獰的魔物,想要撕裂胸膛破體而出。

    他不能不難受,因?yàn)樗娜f般不愿,皆是因他。

    所以她能毫不留戀的離開京城,絲毫不會顧忌他的感受。離開他的身邊,她是解脫是自在,可他沒了她,卻是如墮深淵的困獸,掙扎無門。

    “你可曾為我想過?”

    林苑聽到他的驟然發(fā)問,就怔然的看他。

    “應(yīng)是沒的罷。”他直視著她,一字一句:“當(dāng)日噩耗傳來,你可知我是如何感受?你當(dāng)然不知。我這些年如何過的,可如你般自在?你亦不知。你只管過你的自在隨意日子,又哪管旁人是陷于水深火熱,還是深淵地獄,對嗎?”

    林苑微微側(cè)了臉龐,避開了他咄咄逼來的目光。

    “聽聞圣上登基,大赦天下,減免賦稅,大興開墾田地,又頒布各項(xiàng)利民政策,施行仁政。坊間百姓奔走呼號,無不在說,新皇是個(gè)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本朝再過十年必定大興?!彼斨l(fā)冷的目光,咬咬牙堅(jiān)持道:“圣上明君之相,勢必會青史留名,何必因我留了污點(diǎn)?林良娣死在了新皇登基前,其實(shí)又何嘗不是幸事?”

    “幸?你幸還是我幸?”

    “大家皆安,豈不更好?”

    晉滁額頭青筋繃起:“大家皆安?你是覺得這些年,我過得挺好?是或不是?”

    林苑不知他如何這般大的反應(yīng),驚得忙禁了聲,不再說了。

    他駭沉的盯視她半會,卻突然笑了下。

    “你說得對,這些年我當(dāng)真是好的不得了?!?/br>
    說著他緩緩斂了面上所有表情,從她身上起了身,解開了腰間佩劍,轉(zhuǎn)而側(cè)眸往柴房外的方向看去。

    “也是時(shí)候回來了罷?”

    他莫名的一句令林苑腦中警鈴大震。

    她惶惶扶著案臺站起,極力壓抑著呼吸,雙眸怵惕的盯著他。

    晉滁卻不再看她,低眸整理著腰間佩劍,掌腹緩緩擦過古樸的劍鞘。

    “這般緊張看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瞞著我?”

    林苑張了張口剛要說什么,這時(shí)從院外傳來一聲‘娘’,不過剛出了聲,聲音就戛然而止,猶似被人掐斷了般。

    林苑只覺渾身的血液仿佛在剎那凝固。

    晉滁看向院外的方向,片刻,又轉(zhuǎn)過頭看向面色慘白的林苑。

    “阿苑瞞的我好苦啊?!彼菩λ茋@,“難怪這些年里,阿苑能過得自在又隨心。有子傍身,可不就是萬事皆足?!?/br>
    林苑眼看他將冒著寒光的鋒利長劍拔出了劍鞘,驚恐的睜大了眼,腦袋翁了一聲,發(fā)軟的雙腳已經(jīng)趔趄的朝他奔去。

    “伯岐……”

    晉滁側(cè)了眸,看向攥在他衣袖上那雙發(fā)顫的白皙細(xì)手,不輕不重的問她:“他的兒子,你就這般看重?難道你有一個(gè)兒子還不夠?”

    林苑一個(gè)勁搖頭:“不,不是……伯岐,求你別傷害他,他只是一個(gè)孩子,他是無辜的……”

    他看她眸底被他逼出的淚,看她滿臉的驚惶,恐懼和無措,他眸中浮現(xiàn)了陰霾。

    “亂臣賊子之后如何算無辜!”

    他赫然發(fā)作,握著長劍轉(zhuǎn)身就要踏出房門。

    林苑搖搖欲墜,雙手抖的握不住,他袖口的衣料就從她指間滑過??粗麣怛v騰的離開,她受不住刺激幾欲暈厥,趔趄的倚著門框滑下了身體。

    沒等她委頓于地,他已折身回來,單臂攬過她腰身將她用力扶起,不由分說的強(qiáng)行攬抱著她一道往院外而去。

    第97章 夜驚魂

    順子驅(qū)車快至村頭時(shí), 天已經(jīng)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