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兩個人相處十年的地方，對方還能在哪里？

    秦郁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他猛然轉(zhuǎn)身，而門邊穿著樸素衣服的大媽被他嚇了一條。

    “你是誰？”

    大媽聽見他出聲，才緩過來：“哎呀你愣大個的男的，燈也不開，站在那里憷人得很?！?/br>
    “還問我是誰，我才要問你是哪個勒?！?/br>
    見對方面露懷疑的神色，拿著磚塊一樣的手機就要報警，秦郁說：“我是這家主人的……朋友，他曾經(jīng)把鑰匙托給了我，讓我有空就來看看?！?/br>
    大媽松一口氣：“早說嘛，我看你周正得很，也不像壞人?！?/br>
    她走進房子，還提著桶，里面有常用的洗潔精一類，一邊小聲嘀咕：“那小孩不是都給了錢讓我每周來做清潔看房子，怎么還額外麻煩你，也沒聽說他生前有特別好的朋友?！?/br>
    “不過這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也沒個親人，馬上這房子就要被收走了。”

    后面似乎還在說什么，但秦郁已經(jīng)沒有聽了。

    生前，他聽見這個詞幾乎就要哆嗦一下。

    死了的人，在這個世界，要去哪里才能尋找到一分半縷呢。

    “……您知道這家的主人葬在哪里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也沒人給cao辦后事?！贝髬専o奈，“你這也是，生前不來看他，現(xiàn)在不是說什么都晚了?！?/br>
    秦郁只覺得嘴里澀然發(fā)苦，卻在看見窗臺上露出一星半點的淺綠色時微微睜開雙眼，快步走過去，掀開窗簾。

    窗外的陽光投進昏暗室內(nèi)，淺色的花束被好好拜訪在窗臺上，淺綠色的莖葉，和蔥白的精美的花。

    他拿起花，喉結(jié)滾動，想說什么。

    “哦……那個，是我在客廳里找到了，因為是自殺，屋子里的東西也沒人管，我覺得可惜，就做成了干花，放在窗臺上?！贝髬屪灶欁缘卣f，又嘆氣，“小年輕的，有什么好自殺的，怎么就過不下去了呢?！?/br>
    桔梗花。

    在他的夢里，初陽捧著路邊買來的桔?；ㄊ趦蓚€人的家里自殺。

    桔梗花。

    花語是……永不消逝的愛和無望的愛。

    秦郁知道他想說什么了。

    他說：“還不晚?！?/br>
    然后在大媽疑惑的眼神里飛快跑出房間，手里還抓著那把干花，連電梯都來不及等，直端端沖進安全通道。

    最后在初陽讀書的大學城停下。

    那家KTV還開著，白天生意寥寥，前臺百無聊奈地看著手機，秦郁一路進去，在他們曾經(jīng)來過的那一間停下。

    他推開門，彩色的燈光從縫隙照進去，沙發(fā)的角落里蜷縮著單薄的長著娃娃臉的男人，雙手抱著腿，低垂的頭在開門的時候慢慢抬起。

    “初陽?！鼻赜暨M去，門自動合上，在一片昏暗里，他慢慢摸到對方身邊，喊他，“……初陽。”

    初陽慢慢地轉(zhuǎn)過頭看向他，手仍然抱著膝蓋，臉上空空的，沒有什么神色，眼神也空空的，投在半空中，只有嘴唇張開了小小縫隙、顫抖著。

    秦郁再湊近些，才聽見他極小聲地在自語。

    他五感極佳，幾乎是瞬息聽清了那些顛倒重復的話。

    “我在這里?！鼻赜魩缀跏羌鼻械乩^安德拉的手，卻只握到一把空氣，他怔怔不言，急促地喘氣。

    對……這個世界的初陽的身體已經(jīng)死了。

    所以初陽的靈魂才得以突破世界的桎梏，跟隨他去后面的世界。

    只有那些固執(zhí)的、深重遺憾的、悲傷的碎片，被留在了角落里——他永遠以最純粹的靈魂站在秦郁身邊。

    但愛就不能有怨和恨嗎。

    秦郁一瞬間心如刀絞。

    他克制著，收回手，單膝蹲在縮成一團的初陽身邊，仰面去看對方低垂的臉。

    “初陽，你看看我，我在這里?！彼貜?，“我在這里呢。”

    對方還是無知無覺的人偶一樣，待在那里，嘴里翻來覆去地重復著一兩句自己都忘記含義的話。

    初陽到底在為什么而痛。

    秦郁看著對方依然年輕的臉，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對初陽說過的一句話，手不自覺握緊、青筋忍耐地虬起——

    “如果我不喜歡女生，怎么辦呢？”

    “不怎么辦，愛又不分性別……喜歡誰都可以，不能喜歡我?！?/br>
    秦郁想起那雙黯然的眼睛，又去看發(fā)呆的初陽，突然低聲說話，一只手擱在初陽身邊的沙發(fā)上。

    “……那個時候一直有一件事瞞著你，后來在幾個世界奔波又一直沒有機會再提起?！?/br>
    他笑一聲：“就算在這個世界，我也和初陽接過吻……也曾經(jīng)為你心動?！?/br>
    初陽總是謹慎，到了一種惶恐而膽小的地步，兩次越矩都是醉后。

    第一次是生日，嘗了他杯子里的酒，問他“哥喜歡什么樣的女生”呢。

    那時候他說，乖的。

    “哥不喜歡女生，初陽?！鼻赜衄F(xiàn)在在昏暗的KTV房間里說。

    第二次是到某個大牛手下學習，同研究室的師兄師姐鬧騰著給初陽開歡迎會，對方被攛掇著背著秦郁偷偷去了，結(jié)果竟然和生日時在同一家KTV同一個房間。

    “當時你心情不好，喝多了在角落里朝著墻嚎啕大哭?！鼻赜粲悬c好笑，“你師兄師姐拿你沒辦法，用你手機給我打了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