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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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狠狠地說道:“是呀,一個南蠻首領(lǐng)不自量力,竟然想和我作對,有他好瞧的。鮮于兄,你不識地理,小有初敗,又值什么?你可再加募兵,將那閣羅鳳小子擒入京城?!?/br> 鮮于仲通怯怯地說道:“下官之所以急入京城來見楊大人,實有兩宗為難之事。一者,此次姚郡大敗,傷折不少,下官按律當(dāng)有大罪;二者,西南諸郡募兵有限,畢竟錢糧不足?!苯?jīng)此一役,鮮于仲通識知了南詔兵的勇猛,知道自己若就地募兵,那些毫無訓(xùn)練的兵士猝然上陣,定然不是南詔兵的對手。 楊國忠微微一笑道:“鮮于兄,你有罪無罪,誰說了算呀?” “下官已囑屬下努力遮掩此次兵敗,然事關(guān)重大,總有訊息透露出去,說不定會傳入圣上的耳中?!?/br> 楊國忠起身伸手在鮮于仲通的肩上輕拍一掌,說道:“鮮于兄大可將心穩(wěn)穩(wěn)地放入肚中,此次劍南戰(zhàn)事,我若不向圣上稟報,又有何人敢在圣上面前多嘴呢?嗯,你就速返蜀中吧,錢糧之事不用擔(dān)憂,我足量撥付就是?!?/br> 鮮于仲通聞言大喜,想不到一場大敗仗,竟然可以輕易地消彌于無形,他急忙起身深深一揖:“楊大人洪恩,下官感激涕零?!?/br> “嘿,有什么呀?我昔為劍南節(jié)度使,鮮于兄替我前去,即是幫我辦事,我們難道還需分出彼此嗎?” 鮮于仲通又是恭維感激一番,這個昔日的東主,身上早無一絲一毫的主人痕跡,全然為廝仆的模樣。敗軍之罪既然放過,鮮于仲通心間又晃出南詔兵的兇猛,不免心有余悸,遂向楊國忠請道:“楊大人,劍南軍承平多年,殊無戰(zhàn)陣經(jīng)驗,能否從別處借來一些善戰(zhàn)之兵呢?” 大唐如今最能上陣之兵,多集中于安祿山、哥舒翰和高仙芝的手下,楊國忠如今雖大權(quán)在握,也不敢從這三人手中借兵。何況向他們借兵動靜太大,說不定會傳入李隆基的耳中。楊國忠思忖良久,方?jīng)Q然說道:“這樣吧,我為你撥去足夠的錢糧,先在蜀中等地募兵三萬;我再令兵部在京畿之地募兵三萬,然后開赴蜀中歸你統(tǒng)轄。鮮于兄手中有了六萬兵馬,還愁對付不了閣羅鳳嗎?” 鮮于仲通心中其實殊無把握,然手中有了六萬新兵,再加上劍南軍殘余之兵,與南詔對陣時就占了人數(shù)眾多的便宜。他由是又向楊國忠感激一番,第二日即反身回蜀。 安祿山回到范陽,即著手集合同羅驍騎,欲使他們返回朔方。同羅驍騎尚未成行的時候,京中傳來了李林甫辭世的訊息。安祿山聞訊大喜,當(dāng)即下令同羅驍騎暫緩啟程。 此后楊國忠成為右相,又過不久李林甫被廢為庶人,尸體從棺材扒出。諸般訊息接連傳來,令安祿山感慨萬千,少不了與高尚、嚴(yán)莊二人暗自交談。 李林甫之死,令安祿山長舒一口氣。舉目天下,皇帝如今耽于娛樂享受,對朝政之事疏于謀慮,又倚重安祿山戍邊守境,安祿山無非想方設(shè)法多奉承皇帝和貴妃而已,并無多少懼意;他唯對李林甫最為小心,每每想起李林甫的笑容柔言,心中往往感到深深的恐懼。 李林甫終于死了,安祿山心中如釋重負(fù),周身輕松無比。 得知了楊國忠藉李獻(xiàn)忠叛唐之事廢掉李林甫,安祿山心中又有了一些擔(dān)憂,問二人道:“李林甫與李獻(xiàn)忠果然約為父子嗎?我怎么從未聽說?若此案系楊國忠羅織而成,李獻(xiàn)忠叛唐系我借兵而起,楊國忠會不會將案情指向我呢?” 高尚替安祿山寬心:“當(dāng)初圣上重用楊國忠,其實已對李林甫心生嫌隙,楊國忠揣摩圣上心意,由此構(gòu)獄而成。安大使如今在圣上面前寵遇無比,楊國忠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安大使的主意!” 嚴(yán)莊微微一笑道:“吉溫傳來訊息,言說從未聽說李林甫與李獻(xiàn)忠約為父子之事,楊國忠如今大權(quán)獨攬,顯然掌刑獄以構(gòu)陷李林甫。近來天下之人皆呼李林甫甚冤,可為佐證?!?/br> 安祿山凝神說道:“這個楊國忠手段夠狠,竟然連一個死人都不肯放過。高先生,可使人專事偵知楊國忠的一舉一動,此人不可小覷了?!?/br> 嚴(yán)莊道:“我聽說楊國忠甚為貪婪,安大使,可否讓吉溫居中聯(lián)絡(luò),設(shè)法與楊國忠交結(jié),這就派人攜帶財貨交予吉溫打點?” 高尚搖搖頭道:“不可。楊國忠理財多年,聽說他前次查抄王鉷得財不少,又如何對丁點兒財貨瞧上眼了?我意不可輕動,可觀察一段時日后再定下步行止?!?/br> 安祿山對高尚之言甚為贊許,頷首道:“高先生所言甚是。楊國忠剛剛上位,且看他能否掌控朝局吧。哼,為何向他送出財帛呢?圣上待我信任有加,我哪兒需要上趕著向他獻(xiàn)殷勤?”安祿山此前在京中之時,某日二人并肩行走,走至臺階前,楊國忠殷勤地攙著安祿山手臂,以助他登臺。安祿山想到此景,覺得自己若再向楊國忠俯首,難以一時轉(zhuǎn)變心性。 嚴(yán)莊看到安祿山說話決絕,不敢再勸。 安祿山笑道:“李林甫既死,這些同羅驍騎就毋須歸還了。呵呵,我想招攬這些同羅驍騎之心非止一日,唯有一個躺在病榻之上的李林甫能夠察知我的心意。從今以后,我不用再忌憚他人了?!?/br> 高尚與嚴(yán)莊聞言驚愕,他們與安祿山相處多時,知道安祿山待李林甫甚為禮敬,卻不知道他竟然如此畏懼李林甫!人在得意之時,往往容易透露心機,李林甫如今既死,安祿山由此脫離壓抑,也就敢說出心底長存之話。 安祿山又道:“昔日李林甫以‘吉網(wǎng)羅鉗’聞名天下,楊國忠兼知京兆尹后如法炮制。地底下的李林甫做夢都不會想到,楊國忠不過用了他的法兒,竟然將他起于棺中?!?/br> 高尚嘆道:“是啊,昔日王忠嗣兼知三鎮(zhèn)節(jié)度使,不是一樣被陷獄中嗎?李林甫真人杰矣,他覷知了人心皆弱,僅以嚴(yán)刑逼供就可屈打成招,由此橫行天下。唉,威刑之下,焉有保全之人?” 王忠嗣為皇帝假子,又有三鎮(zhèn)節(jié)度使之職,身有戰(zhàn)功無數(shù),一旦被拘,罪名立加。安祿山當(dāng)初得聞王忠嗣之案后,心中惕然生驚,自忖自己與王忠嗣相比尚落在下乘,又如何敢與李林甫作對?這也是他深深畏懼李林甫的一個重要原因。 那么楊國忠今日是否有李林甫之能呢?他是否有能耐可以指誣任何人?安祿山默言沉思良久,最終認(rèn)為楊國忠難動自己分毫。其心中所恃無非兩點:一為皇帝之寵,二為本身之勢。他想到這里,決定要再打一仗。自己身兼河?xùn)|節(jié)度使,須在河?xùn)|鎮(zhèn)的北境上開戰(zhàn)一次。 然敵人在何方呢?若讓契丹人和奚人來這里進(jìn)攻,這里離他們的營盤太遠(yuǎn),則作假痕跡太顯,顯然不妥。邊境外面的突厥人早已安靜多年,絕對不敢與大唐開戰(zhàn)。安祿山的目光瞧中了大漠之北的回紇部,雖然回紇部早已臣屬大唐,雙方相安無事,若許之以利,讓他們興兵來到邊境上sao擾一回,此事應(yīng)該能成。安祿山由此暗暗定計。 嚴(yán)莊此時稟道:“安大使,劉駱谷剛剛返回范陽,其臨行前曾拜會過吉溫一回。他們敘話之時,吉溫曾說了一番模棱兩可之語,不知劉駱谷向安大使稟報否?”劉駱谷系安祿山拿到朝廷的空白告身親授的歸德將軍,因其為人靈動,又在京中人事頗熟,就被安祿山派往長安長住,其每隔數(shù)月返回范陽向安祿山當(dāng)面稟報一回。 安祿山道:“劉駱谷從不向我稟報模棱兩可的言語,嚴(yán)先生,你聽到了什么?” 嚴(yán)莊道:“吉溫對劉駱谷說道,他好像聽說劍南剛有戰(zhàn)事,且官軍慘敗。吉溫與劉駱谷皆未經(jīng)核實,無非風(fēng)聞而已?!?/br> 安祿山道:“若劍南軍開戰(zhàn),即是與南詔有戰(zhàn)事了!” 高尚道:“既有風(fēng)聞,須知無風(fēng)不起浪的道理,說不定真有戰(zhàn)事發(fā)生。當(dāng)初楊國忠兼知劍南節(jié)度使,由于南詔欲東向攻擊,遂與大唐齟齬,楊國忠差點兒赴蜀地,最終由鮮于仲通代之。既有前跡可尋,若有戰(zhàn)事實屬正常。只是官軍慘敗,其實未必,劍南軍有兵三萬,難道對付不了南詔之軍嗎?” 安祿山冷笑道:“劍南軍如何是南詔兵的對手?南詔近年來統(tǒng)一其他五詔,戰(zhàn)事不斷,而劍南軍久無戰(zhàn)事,他們其實不用開打,則勝負(fù)立判。嚴(yán)先生,你讓劉駱谷速返京城,讓他專力打探此事?!?/br> 高尚在那里默思片刻,然后說道:“安大使今連兼三使,邊關(guān)對兵器的用度日多,此前三鎮(zhèn)兵器堆放無序,似應(yīng)尋一妥當(dāng)位置統(tǒng)一貯放?!?/br> 高尚原名不危,未曾追隨安祿山之時曾說過“當(dāng)舉大事而死”的雄心大志,可謂野心畢露。其成為安祿山的入幕之賓,與嚴(yán)莊等人一起替安祿山出謀劃策,最得安祿山信任,實為安祿山身邊最受重視的謀士。安祿山聞言后知道其必有深意,遂問道:“高先生其意如何?” 高尚道:“若選一址貯藏兵器,以為三鎮(zhèn)調(diào)度之所,另輔以鑄爐工匠,日夜打造兵器,如此可敷三鎮(zhèn)用度?!?/br> “嗯,還是高先生想得周到呀,你對這個兵器之所有考慮嗎?” “我想過了,此所應(yīng)設(shè)在三鎮(zhèn)居中之處,可利于三鎮(zhèn)調(diào)度,范陽向東五十里處有一平坦之地,最宜建造此城。嗯,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名之為雄武城吧?!?/br> 安祿山手綰軍政大權(quán),近來又得李隆基特旨,允許其在范陽開爐鑄錢,那么營造一個集鍛造及貯藏于一體的小城不在話下。后數(shù)月,雄武城拔地而起,城池中既有大量貯藏兵器的府庫,更有半城的鑄爐鍛工,一些匠人云集于此,就見城內(nèi)火光熊熊,敲打之聲震天,即為他們?nèi)找勾蛟毂鞑恢埂?/br> 楊國忠可以在李隆基面前瞞下鮮于仲通敗績訊息,然決意在京畿范圍募兵,此動靜太大,他勢必稟報不可。 楊國忠見了李隆基,如此編造募兵的理由:“陛下,近來南詔閣羅鳳與吐蕃往來頗密,鮮于仲通來報,言說閣羅鳳欲棄大唐聯(lián)手吐蕃?!?/br> 李隆基蹙眉道:“不對呀。自皮邏閣開始,一直追隨大唐,從不像另外五詔那樣左右搖擺。且石堡城一戰(zhàn),吐蕃大為氣餒,又如何敢輕易啟釁呢?” “稟陛下,這個閣羅鳳年輕氣盛,早拋卻了其父的做法;且吐蕃自從兵敗石堡城之后,看到隴西那里無隙可乘,就欲與南詔聯(lián)手,犯我大唐之境?!?/br> 李隆基此時心氣頗高,想起則天皇后時吐蕃兵犯唐境,且阻塞西域通路的事兒就憤怒不已。他自恃大唐今非昔比,若有人敢犯邊境,管叫他有來無回,遂怒道:“哼,吐蕃賊心不死,閣羅鳳有異動,想是受了吐蕃人的蠱惑。嗯,國忠,你欲以何策應(yīng)之?” “陛下,劍南軍以蜀人為主,他們承平多年,未有戰(zhàn)事,且兵力僅有三萬。臣以為,可在京畿之中募兵三萬歸劍南軍統(tǒng)轄。如此六萬大軍壓境,那閣羅鳳定會不戰(zhàn)請降?!?/br> “從京畿內(nèi)募兵?國忠,蜀中承平多年,京畿也是多年未有戰(zhàn)事呀,為何不在蜀中募兵呢?” 楊國忠見機甚快,滿嘴鬼話順口而出:“陛下,蜀中較之京畿,錢糧豐盈不多,若從京畿募兵三萬,他們?nèi)胧駮r可攜帶錢糧,就可不擾蜀中百姓;且京畿之兵進(jìn)入蜀中,那閣羅鳳知道朝廷專注云南,可更奪其勢?!?/br> 李隆基也就無話可說,楊國忠遂囑陳希烈知會兵部到京畿各郡募兵。 此前實行府兵制之時,朝廷十之七八之兵集于京畿周圍,他們戰(zhàn)時為兵,閑時為農(nóng),每年有部分將士或宿衛(wèi)京師,或輪換戍邊,還是有接觸戰(zhàn)事機會的。自從張說廢除府兵制開始改為募兵制,兵士從此與田畝脫離了干系,募兵可以不限地界,京畿之兵就大為減少。 張說為相時,只有京師的宿衛(wèi)之兵和部分邊關(guān)實行了府兵制向募兵制的轉(zhuǎn)變;李林甫為相后,徹底地完成了邊關(guān)戍兵由府兵輪番擔(dān)任向募兵充任的轉(zhuǎn)變,他于天寶八載五月初十,向李隆基奏停折沖府下魚書。此舉昭示以折沖府為標(biāo)志的府兵制已壽終正寢,折沖府此后再無軍事的功用,其府兵官吏名稱雖存,不過照顧一些人的俸祿而已。 從今以后,邊關(guān)將士及宿衛(wèi)之兵由朝廷支付錢費,可以在各地募兵,毋須從內(nèi)地尤其是京畿之地遣人戍邊。 京畿之人見朝廷募兵,他們承平多年,又不缺糧少衣,由此報名應(yīng)征者甚少。 楊國忠等了十余日,這日陳希烈入其宅中,楊國忠問詢募兵如何。 陳希烈搖搖頭道:“難呀,至今各郡報來的募兵數(shù)量,不過數(shù)千人?!?/br> 楊國忠又問為何如此難募? 陳希烈答道:“頃年以來國泰民富,百姓安于現(xiàn)狀,不肯應(yīng)征行險。且募兵為應(yīng)征者自愿,各郡縣官吏雖張榜于各處,人們瞧不上應(yīng)募所得,應(yīng)征者便寥寥無幾?!?/br> 楊國忠聞言大怒,心想鮮于仲通在蜀中等得望眼欲穿,這里卻募不來人,就大聲喝道:“都是一幫笨蛋,竟然連區(qū)區(qū)三萬人都募不上來,還做什么狗官?”他如此說話,自是將陳希烈也連帶罵在其中,他又繼續(xù)吼道,“誰讓你們?nèi)绱四急??國家有難,匹夫有責(zé),他們既然不愿,早該由官家攤派就是?!?/br> “攤派?”陳希烈不識楊國忠話中含義,遂迷茫地問道。 “就是攤派。陳左相,你今日速去辦此事。將三萬人分至各郡縣之中,不管什么法兒,三日之內(nèi),這些人須集于咸陽橋之側(cè)向蜀中開拔?!?/br> 陳希烈見楊國忠語聲嚴(yán)厲,不敢再說話,遂躬身欲辭。 楊國忠恨恨不已,叫住陳希烈又道:“哼,他們有糧有衣,不愿應(yīng)征嗎?好吧,我聽說此前往征兵士,須自己置辦兵器等物。你知會各郡縣,那些選中的丁壯出征之時,須采辦好自己用的衣裝、兵器等物。” 府兵制之時,那些亦農(nóng)亦兵的兵士確實需要自己置辦衣裝、兵器等物,然實行募兵制之后,這些物品皆由朝廷統(tǒng)一置辦。楊國忠不愧為理財能手,他靈機一動,又替朝廷省下一注資財。 陳希烈不敢有異議,遂知會各郡縣,按楊右相所言辦理,且規(guī)定了集合的期限和地點。各郡縣長官看到如此嚴(yán)厲的鈞令,知道事態(tài)緊急,遂派出如狼似虎的衙役入鄉(xiāng)強索。 按照規(guī)定的日期,三萬兵士集于咸陽橋側(cè)。他們出征之時,前來送行的家人何止十萬?這里人山人海,塵土飛揚,兼而哭聲連天。 杜甫此時仍然未得進(jìn)身之階,依舊在京中蹉跎度日,這日也來到咸陽橋觀此盛景。此次征兵早成為一場大災(zāi)難,那些被募中的丁男有與家人生離死別之感,加之官吏衙役強索硬攤,早弄得天怒人怨。杜甫目送出征的隊伍漸漸遠(yuǎn)去,歸舍后以《兵車行》為題寫作一詩,以古諷今,描寫了這場苦難,詩曰: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 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 況復(fù)秦兵耐苦戰(zhàn),被驅(qū)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伸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guān)西卒。 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第二十二回 國忠嫉恨安祿山 祿山再入華清宮 三萬新兵浩浩蕩蕩地入了蜀中,鮮于仲通再起新募之兵和劍南軍殘部,合計八萬人,殺奔姚城。 閣羅鳳雖一時不忿與大唐開戰(zhàn),但終究明白以己身之力難以與大唐抗衡,聞聽鮮于仲通領(lǐng)兵又至,就派出使者向鮮于仲通說道:前次開戰(zhàn),閣羅鳳情愿謝罪,愿賠償金帛,并釋放俘虜,南詔今后仍為大唐屬國。 鮮于仲通聽到使者的后半截話頓時怒不可遏,原來閣羅鳳又傳話道:若鮮于大使不肯和解,那么南詔就會西投吐蕃,則云南之境從此不附大唐!鮮于仲通明白此為威脅之語,就下令囚禁使者,隨后大軍開始攻城。 閣羅鳳這一次卻未硬碰硬與唐軍對攻,他以逸待勞并不出戰(zhàn),多派熟悉地理的小股人馬分頭sao擾唐軍,旬日下來,將毫無戰(zhàn)事經(jīng)驗的唐軍擾得人困馬乏。某日黃昏時分,南詔兵開城門而出,四周更有許多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南詔人分頭殺入唐營。鮮于仲通這一次更慘,他逃回后方收攏殘兵,可憐出發(fā)時為八萬人,如今僅剩下不足二萬。 閣羅鳳此前傳話并非虛言恫嚇,他戰(zhàn)后果然派使者前往吐蕃邏些城申明歸附之意。吐蕃贊普看到南詔主動前來,實為對付大唐的強援,遂封閣羅鳳為“贊普鐘”,號為東帝。吐蕃人常呼弟弟為“鐘”,閣羅鳳得此封號,可見其位僅在吐蕃贊普之下。 若論閣羅鳳內(nèi)心,雅不愿叛大唐歸吐蕃,他后來在太和城中立一大碑,上寫三千八百余字,主要頌揚閣羅鳳的文治武功,并敘述歷次戰(zhàn)爭的緣由和經(jīng)過,表明了叛唐的不得已及希望與唐和好的愿望。此碑立成之際,閣羅鳳帶領(lǐng)屬下前來觀瞻,其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一抹余暉照于大碑之上,閣羅鳳凝望碑文良久,然后不無傷感地對眾人說道:“我今叛唐,實屬不得已之舉。將來終有復(fù)歸大唐的時候,我若辭世,你們須使唐使者看到此碑文,讓他明白我的本心,并轉(zhuǎn)呈唐皇?!?/br> 這塊碑此后歷經(jīng)千余年不倒,至今猶存,后人稱之為“德化碑”。 楊國忠很快得知了云南喪師的訊息,不久又得知南詔成為吐蕃的屬國,他難以察知閣羅鳳的真實心跡,許是賭徒的心性作祟,不僅不加反思,反而一意孤行。 他先罵閣羅鳳:“格老子,竟然與我較上勁了。奶奶的,我若不將你挫骨揚灰,誓不為人!你想討?zhàn)垼块T兒都沒有!”然后再罵鮮于仲通,“兩次興兵,竟然拾掇不下這個小南蠻!哼,八萬人轉(zhuǎn)眼就沒了,他們就是一群豬,也能將閣羅鳳擠入瀘水中淹死!” 楊國忠在堂中暴怒詈罵良久,終有靜下心的時候。他喚來陳希烈,囑咐道:“速讓兵部募兵六萬,除了京畿以外,也可延至都畿道、河南道等郡縣。募齊之后,速將他們開赴蜀中,歸鮮于仲通調(diào)遣?!?/br> 陳希烈此時尚不知再次兵敗,問道:“數(shù)月前剛剛在京畿中募兵三萬,莫非還不夠用嗎?” 楊國忠也不想向他解釋,不耐煩道:“你速去辦事,不用問個不停。對了,另以兵部關(guān)防移文,從安祿山那里借兵二萬,從哥舒翰那里借兵一萬,撥歸鮮于仲通指揮?!滨r于仲通將此次戰(zhàn)敗歸因于新兵太多,其回到成都后專文向楊國忠請求,懇求調(diào)取一些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將士。 陳希烈聞言道:“楊左相,朝廷有制,若邊關(guān)之兵調(diào)動,需有圣上旨意?!?/br> 楊國忠不耐煩道:“你速去擬文,我這就入宮向圣上請旨。軍情緊急,哪兒容得慢慢吞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