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有人起哄道:“沈大人,我覺得晏世子改的比你寫的好。” 沈郁無奈承認(rèn),“慚愧慚愧。” 林晏笑了起來,他改了沈郁的詩,頓覺心情暢快,又多喝了幾杯酒。周圍的才子們也跟著笑了起來,觀景臺上的姑娘們不明所以,還以為他們都在嘲笑沈郁,又忍不住小心私語了起來。 “要我說,沈郁就是嘩眾取寵,作的什么俗詩,真是令人貽笑大方?!?/br> “晏世子才是真正有才華之人?!?/br> “哎,可憐晏世子,為何要和一群俗人吟詩作對,這不是難為他嗎……” 國公夫人聽了也沒反駁什么,沈郁這次似乎是沒怎么準(zhǔn)備好,都不像是她的水平。 沈郁其實有點被九千歲擾亂了心思,她將花球傳了出去,回頭又瞧見九千歲掏出了紙和筆,趴在石板上認(rèn)真勾畫了起來,忍不住湊了過去,“九千歲在畫什么?” 鳳千瑜勾勒了幾筆,隱隱勾勒出云煙和長廊,還有深處的人家,然后寫上了她方才作的那首小詩: 盎然春意楊柳綠,煙波浩渺凝紫霞。 往來無人留遺跡,且憑長煙渡云廊。 畫得不怎么樣,字倒是寫得還不錯。沈郁笑問:“九千歲,你寫我的詩干嘛?” “練字?!?/br> 他一句話懟得沈郁啞口無言,花球忽然砸到她頭上,她回頭一看,竟然是林晏砸的。他瞥了沈郁一眼,能感覺到她今晚有點不專心,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快,就拿球砸了她。 沈郁剛撿起球來,鼓點又停下了,整個人都有點發(fā)愣,十個鼓點結(jié)束,她仍然沒有做出詩來,只能自罰三杯。旁邊的羅褚都看出她有些不在狀態(tài),忍不住詢問她:“沈大人可是有心事?” 她假裝咳嗽了兩聲,搖頭。 其實她并沒有心事,就是九千歲坐在她旁邊她有點集中不了精神,總是回想起方才她快要落水的時候,九千歲拉她的那一把。 呼,有點靜不下心來。 花球又傳了起來,扔給沈郁的時候特別多,九千歲接住了,會給她,羅褚接住了,也是給她,晏世子接住了,還是給了她。 而后詩會上就出現(xiàn)了特別有趣的一幕,通常每隔一個回合,就輪到沈郁一次,她作到最后都有些頂不住了,連喝了幾杯酒。 幾圈下來,沈郁一連作了九首詩,她倒是越挫越勇,漸入佳境。 當(dāng)中有幾人被淘汰出局,現(xiàn)在總共還剩下十八個人,斗得臉都漲紅了,誰也不想倒在這個時候。 觀景臺上的眾人也是緊張得不行,看著這么激烈的對決,越來越快的節(jié)奏,就連心都跟著擰緊了,她們已經(jīng)開始猜測最后進(jìn)決賽的會是哪十人。 首先九千歲肯定沒有,別人都不敢往他那傳花,便是傳了,也是沈郁在替他作詩,按照今年的規(guī)則,至少得有三首詩才能進(jìn)決賽,他進(jìn)不了。 還有羅褚也危險得很,他也才堪堪兩首,他們二人接住的球基本都往沈郁手上塞了,逼得沈郁打通了任督二脈,不停地作詩。 除開他們剩下的十六人,還真說不準(zhǔn)。 不過晏世子和沈郁應(yīng)該是穩(wěn)了。 第52章 桃花妖 越是到了決勝的關(guān)鍵時候, 越是競爭激烈,兩三圈下來,不過才淘汰了兩個人。羅褚倒是識趣, 先帶著鳳千瑜提前退了出去, 免得給沈郁增加負(fù)擔(dān),現(xiàn)場還剩下十四人, 還得要再淘汰四人。 除開沈郁與晏世子之外的其他人也明白了, 若想擠進(jìn)決賽,這球就不能傳給他們兩,因為比不過他們,倒不如傳給其他人互相拼一拼。 剩下的十二人,開始暗自爭奪最后的八個席位, 絞盡腦汁, 相互廝殺,來回了二三十個回合, 直到最后喝吐了四人, 才堪堪決出了勝負(fù)。 最后得勝的十人終于可以來到觀景臺之上,可是他們已經(jīng)斗得精疲力盡,元氣大傷。作詩環(huán)節(jié)向來是競爭最激烈的環(huán)節(jié), 往年也是這樣的情況, 到了決賽之時,反而出不了好詩。 國公夫人命人拿出了彩頭, 是一座玉觀音,她是個信佛之人,這座觀音也是她最喜歡的,今日將它拿出來做彩頭,足以可見她的誠心。 就連見過不少好寶貝的羅褚, 都忍不住跟九千歲說道:“千瑜兄,那可是個好東西,國公夫人可真大方?!?/br> 展示完玉觀音,接下來就是出題。方才在觀景臺上看著眾人的時候,其實國公夫人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想法,她提筆寫下今年的命題:春色。 眾人驚疑:這春天不是都過了嗎? 國公夫人笑著問他們:“春光已逝,諸位可有留心的東西?” 原來國公夫人真正的用意在這里,她寫下“春色”二字,并不是想聽真正的春色,而是想聽留在他們心頭的春色。 才子們提筆研磨,有的躍躍欲試,奮筆疾書,有的陷入回憶,無法自拔,有的冥思苦想,苦惱不堪。 沈郁其實在聽到“春色”二字的時候,其實她心頭已經(jīng)有了答案。留在她心間的春色,不正是第一次見到九千歲的時候嗎? 那日桃林紛飛,四月芳香。林間生妖,人心生魅,不正是這世間最瀲滟的春色嗎…… 她喝了不少酒,已經(jīng)有些醉意,可是腦袋里卻還是清楚的。她笑著提起筆,想都沒想就開始落下:“桃林淺色遮亂眼,四月芳香路漸迷……” 幾乎所有人都開始落筆了,林晏都還沒動手,他面前的宣紙還是一片空白,墨水落到紙上,暈開一片烏黑。他平心靜氣,輕聲問身側(cè)的國公夫人:“倘若我寫的春色,并非夫人想要的春色,又該如何?” 國公夫人回他:“那就是輸了?!?/br> 所謂命題,便是命題。那自然是要寫中出題人的心思,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固然暢快,可脫離了命題本身,就不是正確的答案。 往年晏世子總是率性而為,不堪約束,國公夫人也從未約束過他,所以才造就了這么多年的經(jīng)典??墒墙衲?,不行。 今年晏世子滿十八了,他即將入仕,往后約束他的東西只會越來越多,不堪約束,只會把路給走窄了,并不會越走越寬。 春色,春色…… 林晏不喜歡這個詞,他寫過那么多詩從未與“春色”有關(guān),他從不勉強自己寫不喜歡的東西,他感覺國公夫人的這個命題,就像是刻意而為。 他記得去年他得了彩頭之后,國公夫人曾私下與他交談過一番。她說他固然才華橫溢,可他寫的東西卻大多都陰暗沉重,她還說她喜歡沈郁的詩,因為她的詩里,有雨露陽光。 從那天之后,林晏才開始在意起沈郁的詩,她的每一首好像都趣味橫生,充滿著色彩,反觀他的詩,就像掉進(jìn)了陰暗的深溝一般,低沉昏暗。 他一直都希望,有一天這束光可以照進(jìn)他的人生,雨露也可以滴入他的心田…… 林晏提起了筆,終于下手了。 十首詩詞,一一交到了國公夫人的手上。她一張一張地拿起來,挨著念,每念完一首,便有專人將詩詞貼到展板上,供眾人觀賞。 關(guān)于春色,大多人都不過是泛泛而談,要么就是構(gòu)景太大,虛無縹緲,要么就是構(gòu)景太小,無法與之共鳴。直到念到沈郁的詩,才讓人眼前一亮: “桃林淺色遮亂眼,四月芳香路漸迷。 往來艷艷無絕色,獨攬瑤光躍枝頭。 千載夢回花落雨,瀲滟春色怎堪敵? 林中似有桃花妖,一步一花一生情?!?/br> 她的詩太過順暢,幾乎是一氣呵成,沒有作任何的修改,她的所思所想,都盡數(shù)呈現(xiàn)在了詩里。眾人看完,都品出了不一樣的意味,有人說她是以花喻人,有人說她不過是將花擬人,兩方爭執(zhí)不下,各有各的理。 就連國公夫人都看不出來,忍不住問了她:“這詩可起了名?” 沈郁其實在落筆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了名,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寫上去,“回夫人,這首詩名為《思美人》?!?/br> 林中似有桃花妖,一步一花一生情。 沈郁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她寫的哪是花呀,她寫的是人! 是那桃林中一步一生花的妖,是那一見鐘情、思之不見的美人! 那瀲滟春色,早就藏入了字里行間,眾人聽完她的詩,難免去猜測,她寫的是真有其人,還是她在桃林間的幻覺。 這詩,妙就妙在這里。 引人無限遐想,卻又點到即止。 沈郁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下意識朝九千歲看過去,還好他的注意力不在這里,陡然松了一口氣。 她這一看,盡數(shù)收入林晏眼底。 他太了解沈郁了,了解到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能猜到她的所思所想,他已經(jīng)隱隱猜到那首詩與鳳千瑜有關(guān),甚至,猜到她與他之間有隱藏的秘密。 沈郁的詩也被貼到展板上,供眾人觀摩,往年參加過詩會的人,都稱贊沈郁不僅作詩進(jìn)步了,就連字也進(jìn)步了。這一氣呵成的詩句,凜冽肆意的筆鋒,大有當(dāng)年晏世子的風(fēng)采。 最后一首,終于輪到晏世子的詩了。國公夫人其實也在隱隱期待著,她展開他的詩作,緩緩念出: “長河并進(jìn),寒江東流, 不悅朱墻碧瓦,獨愛三兩枝頭。 萬物爭春,風(fēng)光依舊, 不談往來殊色,怎知春色幾許?” 念完之后,并沒有迎來想象中的喝彩。這詩是好詩,意境也是好意境,只是似乎并沒有達(dá)到眾人的期許,說白了就是這詩少了晏世子獨有的味道,讀起來盡是綿綿之意,一點也不暢快。 晏世子的詩也被貼到了展板之上,正好貼在沈郁的詩旁邊,眾人圍在展板之前,都在爭論著,到底是“不談往來殊色,怎知春色幾許”好,還是“林中似有桃花妖,一步一花一生情”好,兩邊也是爭論不休。 說到最后難免感嘆,到底還是晏世子之前作的那首“縱使青天攬滄海,直沖九天過千山”最好,那首才是全場最佳!只可惜今年的命題是晏世子最不擅長的題,這簡直是要埋沒了晏世子的才華! 貴女們也大概聽了出來,晏世子的詩是好詩,只可惜時運不濟,今年只怕要輸給了沈郁。她們不想看到心中的神被人超越,都忍不住央求國公夫人,讓她替晏世子說幾句。 國公夫人其實對晏世子已經(jīng)很欣賞了,他寫的春色雖然淺薄,但其實已經(jīng)有八分意境,但是她相信以晏世子的才華,這差的兩分他遲早會補上。 接下來就是投票環(huán)節(jié),每位參賽的才子都有一塊竹牌,認(rèn)可誰,便投誰。票選剛開始,一直都是沈郁和晏世子領(lǐng)先,一直到最后二人都是不相上下,挨著數(shù)出來,竟是沈郁以一票險勝。 羅褚都覺得心有余悸,他忍不住問身邊淡定的九千歲,“千瑜兄,你是猜到沈郁會險勝,所以才不去投票的嗎?” 鳳千瑜的理由也是十分淡定:“輸贏不重要?!?/br> “那什么最重要?” “參與?!彼f完,就去找沈郁了。 這樣一說,倒顯得羅褚俗氣。 他方才還想去投沈郁來著。 沈郁還是第一次討到彩頭,有點不敢相信,要不是晏世子今日狀態(tài)不佳,只怕還輪不到她,這一切都是運氣呀。 林晏瞥了她一眼,“恭喜?!?/br> 沈郁雖拿到了玉觀音,可內(nèi)心還是分外謙虛的,“哪里哪里,還得多謝晏世子成全……” 林晏翻了個白眼。 成全個屁,他只不過是技不如人。 雖說晏世子是輸了,可是為他而來的貴女們卻絲毫沒有減少,都圍著他讓他不要氣餒,不是給他加油打氣,就是讓他不要傷心不要難過,還有些哭著喊著問他要親自寫的詩。 林晏被纏得脫不開身,沈郁趁機就溜了,她跑到拐角處被九千歲逮住了,他忽然塞了一把畫給她,全是方才詩會上所畫,每一幅都是沈郁方才即興作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