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月讓照玉把面團搟成指厚的面片，托著放到銅制的入面口，“煥大哥，你來踩動踏板?！?/br>
    顧煥還沒上前，穆蘊已經(jīng)把腳放到踏板上了。

    顧煥不由懷疑起翩翩的眼光來，他怎么總覺得這個穆大人不太像個君子啊，總是往翩翩跟前湊，實在有些不莊重。

    出面口很快便有細細的面條落下，照霜端著一個竹筐蹲在旁邊接，連帶旁邊幾個圍著看的小子丫頭皆是吃驚地合不攏嘴巴。

    顧明月轉(zhuǎn)過來拿起兩根面條看了看，覺得粗細差不多，又問穆蘊道：“你覺得吃力嗎？”

    “很輕松”，穆蘊說道，“用這個做面條的確省功夫，不過人少的人家搟面就不太劃得來?！?/br>
    他以為翩翩的堂哥做這個，是要出售的，覺得很沒前景，看在是翩翩的親戚份上就提醒一句。

    顧明月笑道：“這個不是賣給人家做面條的，我有別的用處呢”，繼而對顧煥道：“煥大哥，我要給穆蘊做糖醋魚，你中午在我家吃吧，吃過飯把三叔找來，我教他做一種可以長期保存的面?！?/br>
    穆蘊：翩翩做給我的糖醋魚，竟要分給別人吃，即便這人是翩翩的堂哥，我也舍不得啊。

    顧煥心里更塞，怪不得人家都說女孩兒外向，翩翩這還沒嫁出去，怎么我這個堂哥還得沾一個外人的光呢？

    …

    村里一小半人家都開始收麥了，顧森走好幾家才找夠過來幫忙做菜的人。

    吃過午飯他還沒剛忙開，顧煥就來了。

    見三叔這里在院子里搭著鍋灶準備宴客的樣子，顧煥便道：“三叔，你到翩翩家一趟，這邊我叫作工房的廚子來幫著做菜?！?/br>
    “啥事啊？”顧森正在洗青菜，“明天再說吧，今兒個我和你三嫂想做幾桌席面請村里人來吃一頓，就當是我們的婚宴了。你回家忙去吧，開席了我去叫你。”

    顧煥道：“三叔，我奶奶不是讓翩翩給你找個營生嗎？她這就是要教你做好東西呢，你這兒我待會再把翩翩家的丫頭打發(fā)兩個來，菜照樣不耽誤做?！?/br>
    孔三娘就在旁邊站著，她過去解下顧森腰間的圍裙，道：“侄子侄女也是想幫我們，你快過去看看吧，我能照顧過來。”

    “那行”，顧森點頭，“我去去就回來”，又對兩個過來幫忙的婦人道：“兩位嫂子，三娘有身子，麻煩你們照顧一些了?！?/br>
    這兩個婦人都是顧家的，和顧家關(guān)系都在三服內(nèi)，顧森跑到家里找人幫忙做菜，兩家男人抹不開面子，吃過飯便帶著妻子過來了。

    其中一人便笑道：“放心去吧，翩翩慣會做好吃食，你回來的時候可帶上一點。”

    顧煥還有些不習慣自家三叔這樣為別人考慮，想了想才道：“路過我家時把我娘也叫來幫忙?！?/br>
    顧森知道大嫂很嫌他家麻煩，本來就只打算擺好席面再去叫人的，此時忙道：“不用，你家忙，我這兒有你來叔和材叔兩家?guī)椭?，忙得過來?！?/br>
    顧煥沒說話，經(jīng)過自家門口時，卻是進去叫了他娘一聲。

    顧森不好意思道：“麻煩大嫂了?！?/br>
    大伯娘笑道：“這么客氣干什么，娘剛才還說讓我到你家看看缺什么呢”，說著便向顧森家走去。

    路上，顧森就好奇地問顧煥：“翩翩要教什么好東西給我？三叔從小就笨，這一會兒時間能學會？”

    “我也不知道”，顧煥說道，“不過翩翩一向有準兒，應該是很快就能學會的東西。”

    顧明月吃過飯便進廚房按著適當?shù)乃姹壤?，加上雞蛋和了一盆面出來，接著便讓穆蘊拿干凈的木槌錘打，足夠勁道之后才搟成長方形的指厚面餅，正搟著時，顧森和顧煥前后走進院子。

    “翩翩啊，你奶奶糊涂了，她說的話你別放心里”，顧森說著話進門，對于侄女是否能給他找什么好營生并不怎么期待，又擔心侄女為難，便接著道：“你三嬸磨豆腐磨了十幾年，我們商量著以后還做這個呢?！?/br>
    顧明月從廚房里出來，笑道：“三叔，等我做好了，你看看，再回去和三嬸商量做什么，嗯，和面時還有一些小技巧，你們?nèi)绻麤Q定做這個生意，我再告訴你。”

    “好”，顧森帶著幾分疑惑點了點頭，“不過我連飯都燒不熟，恐怕不能一下子學會?！?/br>
    “很簡單的”，顧明月側(cè)身走向廚房，“你看著記下步驟、油溫便好了?！?/br>
    顧森和顧煥跟著進來廚房。

    穆蘊這時轉(zhuǎn)頭對顧明月道：“翩翩，接下來是不是把面放到面條機中？”

    面條機已經(jīng)被抬到了廚房中，顧明月提醒三叔看他們怎樣使用面條機，便和穆蘊一起放面。

    沒想到路上看見的那個公子竟然出現(xiàn)在侄女家里！顧森驚訝不已，不過卻什么都沒多問，因為那個能夠輕松壓出細面條的架子更讓他驚訝。

    壓面，擺面，切面快，然后放在爐子里微火烘干，入鍋油炸。

    幾人下手把這一系列步驟做完，已經(jīng)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

    謝師宴罷，顧攀連同其他幾個新出爐秀才的家長把衛(wèi)先生送到家，這才一起回村來。

    兒子半個月后就要去縣學讀書，顧氏高興地一路上都在念叨給他準備新衣新被新靴子。

    顧熠對即將開始縣學生活非常期待，正說“我要穿jiejie給我做的那雙豹皮靴”，他突然動動鼻子，掀開車簾道：“爹娘，你們聞到?jīng)]有，這么香的味道，肯定是我jiejie又做好東西吃了?！?/br>
    馬車已經(jīng)駛?cè)朊妨?，顧熠跳下車來，邊跑邊說道：“我先去看看?！?/br>
    “穩(wěn)重點兒”，顧氏掀開車窗簾喊道，“看著路”，又自笑道：“都是秀才公了，怎么還跟孩子似的？”

    顧攀倒絲毫不介意，笑呵呵道：“到縣學里學一段就穩(wěn)重了。”

    夫妻兩個趕著馬車來到時，家里正熱鬧。

    院子里支著一條竹篾扎成的五六尺長二尺寬的竹排子，這是家里曬干菜時經(jīng)常會用到的，此時竹排子上卻密密挨挨擺滿了彎曲的面塊兒，有的已經(jīng)涼透，有的還散發(fā)著熱氣，而香味正是這些面塊兒散發(fā)出來的。

    “姐，這是什么面？怎么吃？”顧熠繞著竹排子看一圈兒，問道。

    顧森和顧煥聞言也都看向顧明月，即使他們一直看著這些面塊做出來的，此時同樣不知道這些東西怎么就成了這樣，更不知道怎么吃。

    相比只見到成品的顧熠，他們心里的震驚更多，因為這五六十塊面僅是由半斤面做出來的。

    顧明月挑了幾塊已經(jīng)不那么熱的面出來，對弟弟道：“可以當做零食干吃，也可以用熱水泡著吃，你們等等，我去做泡面給你們吃?！?/br>
    穆蘊跟著她一起進了廚房。

    泡面在爸爸那里早就有人做，但是只流行于官宦人家里，到爸爸mama生活的那個時期，才走入平民人家中，不過卻是在一個小島國有人包裝后才從流行開的，有人甚至就以為方便面是島國人的發(fā)明。爸爸不僅精通農(nóng)事，對于古書食譜也鉆研的非常透徹，每聽此言論都要舉出具體證據(jù)和人講明方便面的由來。

    想起那些事，顧明月不由勾起唇角，暗自決定不管三叔做不做這個生意，她都要方便面以響亮的名聲傳遍大庸。

    “泡著吃？”顧煥看著竹排子上的面塊說道，“這一泡還能吃嗎？”

    顧攀讓留在家里的照騰把馬車趕到后院去，走過來道：“這是什么東西，怎么做這么多？”

    “這是侄女給我想的營生”，顧森說道，心里隱隱覺得這個生意可能會很不錯，半斤面做出來這么多面塊，就是當炸果子買也不錯啊，這可比磨豆腐輕省多了。

    “泡著吃的面，還能是什么”，顧氏聽到剛才女兒的話，此時便說道，“就是泡面唄?！?/br>
    “泡面？”顧攀忍不住摸頭笑道：“這個名字挺奇怪，倒也貼切。”

    顧森和顧煥也都笑著點頭，說這個名字好，一說就能讓人明白是怎么吃的。

    …

    看到和女兒一起從廚房出來的穆蘊，顧氏的臉色有瞬間的不好看，然而此時煥子和三弟都在，她不好多說什么。

    穆蘊端著兩碗泡面出來，有禮地向顧攀和顧氏打了聲招呼，便把碗放到院中樹蔭下的桌子上。

    “三叔，煥大哥，應該能吃了”，顧明月把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笑道：“你們來嘗一嘗吧?！?/br>
    穆蘊隨即轉(zhuǎn)回廚房把另外兩碗面也端了出來。

    院子里的幾人都坐下來品嘗，只嘗過一口，顧攀便點頭道：“比平常的搟面好吃多了?！?/br>
    顧煥一邊吃一邊道：“最關(guān)鍵是方便又好吃，在熱水里這么一泡就能吃，味道比炒米還好許多。麥忙秋收的時候若有這個，半晌饑了便可泡一包墊墊肚子?！?/br>
    “好好”，顧森吃著不停地點頭，回去他就要跟三娘說，做這個生意。

    顧明月許久不吃泡面，對這個熟悉的味道也有些懷念，連吃好幾口才擦擦嘴角道：“它不僅方便，放的時間還很長，三叔可以用薄油紙包裝一下，賣給那些出門做生意的人，面里再裝一小包調(diào)味料，兩個銅板一袋，相信會有不少商人會買的。”

    “兩個銅板一袋？”顧森皺眉，“是不是有點貴？會有人買嗎”

    一個銅板可是能買兩個素包子呢。

    “對于一般人家來說，確實有點貴，不過對于每日奔波的商人來說，能吃的好才是最重要的”，穆蘊看看顧明月，為她的家人分析，“我看翩翩做出來的這個面至少可以放一到兩個月，包子在夏天卻是過夜就會有味。這個用熱水一泡，和正常做的面也不差什么，如此算來，兩個銅板一包面并不貴?！?/br>
    顧森聽罷，不由信服地點頭：“公子這么一說，倒也在理?！?/br>
    顧明月好笑道：“三叔，你還可以買五花rou煮好烘成rou干，再切成碎丁，加些干菜另外做一個配菜包，一個銅板兩包的賣。這樣既能豐富泡面的味道，又可以多賺一些?！?/br>
    “買rou？”顧森又遲疑了，“這能劃得來嗎？”

    顧煥吃完了泡面，放下筷子給三叔算這個帳：“一斤豬rou按三十文錢算，再加上幾十文調(diào)料錢，燒火用的柴，還有干菜什么都算上，至多八十文。一斤豬rou還做不夠一百六十個調(diào)料包嗎？”

    顧森暗自琢磨，還是覺得不夠，便道：“我回去和三娘商量一下吧，翩翩，你這個好生意暫時別交給旁人，我明天就給你準信兒?！?/br>
    “不用你交代”，顧攀說道，“這就是翩翩給你想的營生路子，你沒說做不做，她還能給了旁人不成？”

    “這倒是”，顧森一瞬間滿臉笑。

    恰在此時，顧秀萍帶著顧燦過來了，向她爹道：“大伯娘說菜已經(jīng)做好了，叫爹去請人去吃席呢?！?/br>
    顧森這才恍然想起家里還有一攤子，他拍拍額頭站起身說道：“二哥二嫂，翩翩，煥子，熠兒，你們都去，東西不好，卻是我和三娘的喜宴，都去都去?！?/br>
    顧燦根本不管他爹還在說話，跑過來站在顧明月身邊就道：“翩翩姐，你們吃了什么好東西，怎么不去叫燦兒？”

    “你在大伯娘家待一天，好東西還沒吃夠？”顧明月笑著指指他油油的嘴角，“燦兒，你確定現(xiàn)在還餓？”

    “餓”，顧燦捂著肚子點點頭，“那個三娘只給我吃了幾片rou?！?/br>
    顧森聞言立即沉下臉喝道：“什么是那個三娘？以后你和你姐，都要叫她娘?！?/br>
    顧燦嚇得忙躲在顧明月另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父親道：“我才不叫她娘呢，她是后娘，以后不會對我和jiejie好的?！?/br>
    “臭小子”，顧森抬腳脫鞋，然后便過去把顧燦從侄女身邊拉過來，啪啪幾鞋底子抽在他屁股上，“誰跟你說的這些昏話，再敢說老子直接揍得你屁股開花?！?/br>
    顧攀和顧氏見三弟說動手就動手，愣了愣才忙過去拉。

    顧秀萍撲過去抱住顧燦，擋著被父親用力拍下的鞋底子，轉(zhuǎn)頭說道：“燦兒又沒說錯什么…”

    顧森立即氣得瞪眼，指著顧秀萍道：“你還學會反嘴了？”

    說話間鞋底子又要落下，顧攀忙攔?。骸昂⒆觽兌夹。銊e動不動就打，這事兒要慢慢和他們說?！?/br>
    “是啊”，顧氏說道：“你先回村里叫人去吧，我們一會兒再去?！?/br>
    顧森依舊生氣，卻把鞋往地上一撂穿上走了。

    顧煥拉起說完話就忍不住哭起來的顧秀萍，說道：“別哭啦，后娘再不好也不管到你和燦兒身上?！?/br>
    燦兒那些話不用說都是從秀萍這兒聽到的，還有他那個二妹秀水，總是不嫌事兒大。

    給翩翩來送面條機時，顧煥就隱約聽見水水在和這姐弟兩個說哪哪的繼母對繼子女不好的話。

    “謝謝煥大哥”，顧秀萍拿出手帕給顧燦擦擦眼淚，這才在自己臉上擦了擦，看向顧明月道：“翩翩姐，你待會兒能不能不去，跟我和燦兒做個伴。”

    顧明月點頭道好，因天色不早，她對穆蘊道：“你回去吧，我送你?！?/br>
    今天與翩翩單獨說話的時間已經(jīng)很多，穆蘊很爽快地點頭，禮貌而又不顯疏離地跟顧家眾人到過別，便跟在顧明月后面離開。

    顧氏看著二人出門去的背影，皺眉低聲對顧攀道：“穆蘊一直這么溫和有禮地待我們家人，還總過來看翩翩，你說他是不是打著讓閨女和咱們父母離心的主意？”

    “不會”，顧攀搖頭，“我?guī)资昕慈说难酃膺€能錯？那穆蘊是個誠心人，不會有這種壞心。”

    顧煥還沒走，聽到二叔二嬸的談話，不由插一句道：“咋，二嬸不愿意讓翩翩和那個什么大人近處？”

    顧氏這才想起旁邊還有人，笑笑道：“并不是，擔心翩翩受騙而已?！?/br>
    顧煥點頭，想了想道：“我覺得那人總愛湊到翩翩跟前，沒人在的時候誰知道會不會占翩翩的便宜？咱們的確應該防范著?！?/br>
    顧明月和穆蘊都沒想到家里人會說起他們，送穆蘊出來梅林，顧明月說道：“明天我想去秦府看看，你有空嗎？”

    穆蘊笑道：“我當然有空，但恐怕秦府那個老太太不會歡迎我?！?/br>
    在顧明月看來，秦老夫人是個很明事理的老人家，聽到穆蘊這么說，她想了想道：“那我去秦府看過老夫人，咱們再去西市看雜耍。”

    穆蘊沒興趣去一個與翩翩沒多少關(guān)系的老太太跟前樹立自己的好形象，當下點頭道：“好，你別在秦府待太久，我巳正就去秦府附近等你。”

    “嗯”，說定此事，顧明月便和穆蘊分開回家去了。

    她到家時，家里人正準備去三叔家。

    顧氏說道：“你在家和小萍說話要注意著，別說太多”，她是擔心女兒萬一哪里說得不當，讓這小萍更不喜孔三娘就不好了，以后鬧什么矛盾再扯到女兒身上。

    “我知道”，顧明月說道，“熠兒，你帶著燦兒一起去玩吧?！?/br>
    顧熠就去叫顧燦，顧秀萍卻把他弟弟緊緊拉住，“我不能讓燦兒和她走得近了?！?/br>
    “你和燦兒都不去，你爹會怎么想？”顧明月走過去道：“你不讓燦兒接近三嬸，情理上便不對，你爹會因為此事更生氣，外人說起來也只會說你們的不是?！?/br>
    顧秀萍的手漸漸松開，顧熠帶著顧燦出去后，她的眼眶便紅了：“翩翩姐，我現(xiàn)在真是左右為難，心里難受死了。”

    顧明月讓照影洗一盤葡萄送過來，便帶顧秀萍進了屋里，給她倒一杯茶，顧明月說道：“你別自找煩惱，我聽我娘說，孔三娘是個講大面理的人，只要你和燦兒不特別針對她，她絕不會找你們麻煩。再說，奶奶讓燦兒以后在我家，你在大伯家。你們和她根本不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也不會有什么沖突產(chǎn)生。”

    顧秀萍沉默半晌，說道：“我只是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清楚地感覺到，我和燦兒都成沒爹沒娘的孩子了，心里很是不好過?！?/br>
    顧明月默然，沒爹沒娘的確很苦，她嘆一口氣，什么都不說了。

    照影送葡萄過來，顧明月便把葡萄朝顧秀萍的方向推了推。

    姐妹二人直到吃完葡萄也沒再說什么話。

    顧森和孔三娘在第二日天麻麻亮時來到顧明月家里，因為今天要去帝京，顧明月起得比較早，正在院子里伸懶腰。

    顧森進門看見侄女就道：“翩翩，那個泡面生意我和你嬸子準備做了?！?/br>
    “好啊”，顧明月并不覺得稀奇，這個生意比磨豆腐確要好上許多，“三叔三嬸請坐，我把和面的技巧、調(diào)料配方、以及怎么樣經(jīng)營都大致說說吧。”

    這時顧氏和顧攀也都過來坐下，顧氏還端著茶壺茶杯，給每個人都倒上了茶。

    技巧配方都好說，到怎樣經(jīng)營時，幾人都開始發(fā)表意見，最后決定一開始只向水上行商銷售。鎮(zhèn)里就有碼頭，每日經(jīng)過的船只不計其數(shù)，雖然很多都不會停，顧森卻可以雇個小船跟上去叫賣，偶爾有停下的，遇到大隊行商的話，銷路很可能一下子就打開了。

    說的時間比較長，顧明月到帝京時已經(jīng)巳時了，她和歐陽端一下船便雇車去秦府，卻在秦府所在大街外的茶樓看見穆蘊，他坐在一樓大堂邊上獨自品茶。

    顧明月忙叫車夫停下車，她剛下車，穆蘊就感應到似的起身朝她走來。

    兩人一起步行到秦府，穆蘊說道：“去吧，我在這兒旁邊的巷子里等你?！?/br>
    “你還去茶樓喝茶吧，我看過老太太就去找你”，顧明月可不想他在這兒干等著。

    穆蘊并不覺得什么都沒有的巷子里無聊，他點頭，但看著翩翩進去秦府后，他便走到巷子里，倚墻而站，帶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看向秦府的方向。

    顧明月到府里拜見過老太太，說一些傷口愈合的情況，又問問老太太的身體，才把路上就斟酌的話說出來：“祖母，我心悅穆蘊，您能把對他的那些偏見收回去嗎？”

    “翩翩，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秦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淡下來，“那穆家是怎么一個情況，我又不是沒和你說過，你跟著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以后是不會幸福的?！?/br>
    “穆蘊是獨立的，那個家庭和他沒有關(guān)系”，雖然老夫人的面色不太好看，顧明月還是繼續(xù)道：“他對我很好，我也心悅他，我覺得我們以后一定會幸福的?！?/br>
    秦老夫人嘆氣搖頭：“罷，我沒什么立場說話，只是你以后莫要后悔。”

    顧明月笑笑：“既然已經(jīng)選擇，日后不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不會后悔的，更何況，穆蘊真的不是您以為的那種人，他其實很好的?！?/br>
    秦老夫人依舊只是搖頭，談話的興致也不是那么高了。

    顧明月略坐片刻，便告辭離去。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早晚”，秦老夫人喝一口茶，放下茶杯，淡聲道：“我活一輩子，還看不出那穆蘊是什么人嗎？再問問這附近的人家，誰不知道他乃是青樓?？?？或許現(xiàn)在他一股熱心頭，好得不行，但不出三年，他定會膩了那丫頭?！?/br>
    倚竹有些擔憂道：“那老夫人，您剛才怎么不把這些話跟顧姑娘說呢？”

    “他們正要好的時候，我說這話，翩翩能信？”秦老夫人說著搖頭，“恐怕丫頭聽了還要惱我這個老婆子多管閑事呢?！?/br>
    “那怎么辦??？”倚翠也擔心問道。

    秦老夫人道：“我也沒什么好辦法，總不能讓你們老爺給穆蘊送美人兒去吧，翩翩知道了，定會把咱們一個府的人都惱上的。只能…她自己慢慢想開了?！?/br>
    心里卻在過著娘家以及族里的適齡小伙子，想挑出一個人品家世都比較適合翩翩的。

    秦老夫人認為，翩翩出身的簡單家庭，累世大族出身的孩子根本不適合她，既是累世大族，親戚妯娌就多，難免麻煩也多，各種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從小沒受過相應教育的孩子嫁進去，只會被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這也是為什么秦老夫人幾乎將顧明月當親生孫女看，卻從沒想過在同宗的孩子中給她做媒。

    秦家是百年望族，雖然沒多少勾心斗角，但那些年輕媳婦女兒們幾乎每天都在打機鋒，實在不適合翩翩。

    想一圈，秦老夫人突然想起前段時間從秦家出身地過來投奔的兩母子，年輕人叫秦毅，今年剛十七，大兒子說他學識不輸展冥，現(xiàn)在也在府里的資助下在帝京購房安頓下來…

    兒子還推薦秦毅入了國子監(jiān)，那孩子是個懂事的，前幾天旬休還帶著他那母親做的點心過府來給她請安呢。

    秦毅眉正目朗，身處貧賤不自卑，面對他們這樣人家時又不怯餒，真是再適合翩翩不過了。

    秦老夫人越想越覺得合適，暗想以后要找個機會介紹這兩人認識，她什么都不用多說，有個真正君子之人比較著，翩翩還能被穆蘊障目？

    …

    顧明月走出秦府就看見穆蘊，臉上不覺便笑意湛然。

    “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穆蘊笑著上前，握住她的手，說道：“我們吃點東西再去看雜耍？”

    “嗯”，顧明月點頭，和穆蘊說笑著走開。

    歐陽端即使根本沒想過與翩翩在一起，這時也不免有些黯然，但他轉(zhuǎn)瞬就提起精神，走上熱鬧繁華的大街，他的目光便時刻地注意著周圍往來之人。

    三人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離開秦府大門時，四個身強體壯腳步沉穩(wěn)的轎夫駕著一頂暗紅色小轎從小巷子里出來。

    康琪剛?cè)テ刑崴律舷慊貋?，她家在秦府東北方，而菩提寺在秦府的西南方，是以她回家要經(jīng)過秦府，而走這條路過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巷回康府是最近的一條路。

    康琪有時候心情好，便會繞好幾條熱鬧的大街回家，但在父親即將娶平妻之際，她的心情實在難好起來。

    更何況，要嫁給父親做平妻的那個離國公主還是通過她接近的父親。

    康琪每每想到此處，便覺對不起母親，再加上從她被磕掉門牙之后，以往許多喜歡邀她出門玩耍的少年郎都有銷聲匿跡之勢，她仔細想過之后，暗思自己莫不是撞上了哪路霉神？

    所以這段日子，她便經(jīng)常去菩提寺上香，卻沒想到，今日回家，會看到這么一幕。

    康琪一直覺得穆蘊長相俊美，帝京幾乎無人能及，即便她從小被當做男孩子養(yǎng)大，看到他時仍覺心跳不穩(wěn)，但她清楚朝堂大勢，知道穆蘊這種人根本不會有什么前途，因此就從不把目光在他身上放。

    回想剛才穆蘊看到那個秦老夫人的干孫女時的那個笑容，和他以往溫和的笑容完全不一樣，簡直就像從他心里溢出來的，似乎在他眼中除了那個人根本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

    康琪不知不覺攪起手中的帕子，穆蘊對人特別起來時竟如此讓人心動，她也想要這份特別啊。

    當這晚康夫人無意間問及女兒對帝京這些青年才俊中意哪個時，康琪放下毛筆，看著剛剛寫出的一段小字，說道：“娘，您讓人去穆蘊府上說一聲，女兒要嫁給他，讓他三日之內(nèi)到咱家來提親吧?！?/br>
    “穆蘊？”康夫人吃驚不已，康九廷聽到夫人轉(zhuǎn)述的話同樣吃驚不已：“怎么又是這個小子？前幾天讓我丟了那么大一個臉，我正準備收拾他呢，你跟女兒說，不行。除了這小子，她想嫁誰都行?！?/br>
    康夫人看著略微顯出皺紋的手背，淡淡說道：“女兒說了，就要嫁給穆蘊。這穆蘊難有大出息，以后呢也不會為了什么朝堂大事娶平妻，而且，沒有大出息的男人好官啊，有你這個做宰輔的岳父，他恐怕連一個妾室都不敢娶?！?/br>
    “荒唐”，康九廷瞪眼拍桌，“我只這么一個女兒，怎么能嫁給一個繡花枕頭？”

    “能對妻子一心一意的繡花枕頭也挺不錯的”，康夫人的語氣恢復正常，沒了剛才含沙射影的嘲諷，“再說他憑一人之力爬到禮部侍郎這個位置，也不算什么繡花枕頭。明兒你從那些幕僚中找兩個人去穆府，讓他們把這事兒跟那穆蘊說說?！?/br>
    康九廷擺手道：“不成，女兒挑了兩年總不能就挑這么一個人？早就有人參他那爹內(nèi)帷不修貪墨借職位之便貪墨戶部存銀，我正準備拔出蘿卜帶出泥——把穆蘊一塊收拾掉呢。你去跟女兒說，讓她再選一個。”

    “要說你去說”，康夫人轉(zhuǎn)頭，讓大丫鬟過來給她拆卸發(fā)釵，“來前我已經(jīng)勸過好一會兒了?！?/br>
    康九廷當即便起身，叫人掌燈，立時向女兒的院子走去。

    康琪還沒睡，正讓丫頭在手指上涂丹蔻，見父親疾步進來，她也只看了一眼，便專心地看著手指，說道：“爹，女兒心意已決，我嫁定穆蘊了，他如果不同意來提親的話，您再撤他的職位不遲。”

    康九廷依舊坐下來，耐心地勸了女兒許多，甚至把朝堂局勢分析給她聽，末了道：“為父在相位上少說還能再做二十年，我有意培養(yǎng)你大哥做下一任宰相，但他才知都不夠，推他上位百官肯定不服，我活著還能鎮(zhèn)著一些有異心的官員，我哪天去了，你們只怕展眼就都成待宰的牛羊了。”

    康琪看向父親道：“爹，您還好好的，說這個干什么?。俊?/br>
    “事不遠慮，必遭近禍”，康九廷說道，“我觀朝堂諸人，只有今科狀元展冥最能配得上我的女兒。他們展家出過兩任宰輔，門望不低；展冥是今科狀元，我試探過他，此子絕對有做宰輔的志向。所以你嫁他最好，日后他便是身為宰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能對你不好?！?/br>
    康琪想了想，嘟嘴道：“女兒就是要嫁給穆蘊嘛，爹，您讓人通知他來我家提親，你也可以推他做宰相之位啊。他膽小又好脾氣，以后肯定聽您的話。”

    “穆蘊并非前三甲，推他做宰相，不服的人只會更多”，康九廷擺手不同意。

    “朝廷又沒有明文規(guī)定非前三甲不得做宰輔，那么多官員賴您提拔得以晉身，到時誰敢不服啊”，康琪支著手指晃晃父親的袖子，“而且，穆蘊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很會經(jīng)營鋪子，鵲喜樓玲瓏齋當初到他手里的時候，聽說都是入不敷出差點關(guān)門的。他長大之后，這鋪子還不是漸漸起來了，現(xiàn)在在帝京都是蠻有名的。”

    康九廷聞言撫須沉思，他倒的確缺少會斂財?shù)娜?，帝京四富他曾想過拉攏，卻終于因為擔心在史書上留下銅臭的污名而罷，若是女兒嫁得就是一個會斂財?shù)墓賳T，那么是很不錯的啊。

    “爹”，見父親神色松動，康琪繼續(xù)說道：“他若不同意來提親，我再選展冥好了。”

    康九廷虎著臉道：“胡說，我的女兒長得如此美貌，且又精通文武藝，那穆蘊怎會不同意提親？這等好事只怕他做夢都不敢想?！?/br>
    康琪掩嘴輕笑，她不青睞時，穆蘊的目光也就只敢放在那些沒甚地位的女孩身上，若是得知她讓他過府來提親，那個秦府老太君的干孫女就連只敝屣都不如了吧！第二天下朝后，穆蘊去禮部衙門點過卯，就被康府的兩個幕僚請去喝茶。

    康九廷一向只看表面，不一直把他當成繡花枕頭嗎？這怎么突然派人請他喝茶來？

    穆蘊并不覺得康九廷會發(fā)現(xiàn)他在暗中的一些布置和推動，那么很有可能是從王派官員那里得知朱舞樓是他開的了？

    派兩個幕僚來訛他銀子？

    大庸是不允許朝廷官員名下開設(shè)妓院賭坊一類門面的，違者輕則摘官帽抄家財重則流徙到南海之濱。

    但其他人要命的把柄穆蘊也捏著不少，是以心里雖有這個猜測，他卻并不擔心。

    走近距離禮部衙門最近的一間茶樓時，左面的那個灰衫幕僚不著痕跡地動了動右耳朵。

    喜事？

    穆蘊更疑惑了，康府找他能有什么喜事？

    三人在茶樓雅間坐下，叫上茶點，閑聊片刻，灰衫幕僚便進入正題，拱拳笑道：“穆大人，我們二人恭喜了。”

    穆蘊雖有幾分猜測，卻覺得不大可能，輕啜一口茶，挑眉問道：“喜從何來？”

    另一位藍衫幕僚哈哈笑道：“相爺家的大小姐看上穆大人了，咱們就是奉命來請您過府提親去的？”

    灰衫幕僚緊跟著說道：“正是，穆大人和康大小姐，一個是青年才俊，一個是女中豪杰，堪稱絕配啊。”

    “郭老弟說的對”，藍衫幕僚繼而道：“穆大人日后若娶了康大小姐，還不平步青云前程似錦？”

    “??？哈哈?！蹦绿N捏著茶杯狂笑不止，好片刻才在兩個幕僚驚愕的目光中停下來，平淡無波道：“康大小姐的美意，穆某不接受?！?/br>
    穆蘊面上雖沒什么，心里卻差點罵娘，這幾天怎么總有莫名其妙的爛桃花飄到身上？實為惡心，被翩翩知道，定會以為自己喜歡招蜂引蝶。

    康琪她娘的沒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