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哭得越發(fā)傷心，哭道：“你們不叫我瞧太太。”說著，就扯著柳太夫人的袖子不放。

    柳老太爺?shù)溃骸半y為這孩子這般孝順，就叫她留下吧，兒子去給母親煎藥去。”說著，就向外頭去了。

    柳檀云嗚嗚咽咽地守著柳太夫人，寸步不離。

    柳太夫人只得使了眼色給柳二太爺，等著柳二太爺追出去后，又嘆息道：“太太只怕快走了。”

    戚氏聞弦歌知雅意，有意哭著對柳檀云道：“云丫頭要乖，你太太病了，不可攪擾到她?！闭f著，又一邊落淚，一邊說了一些晦澀的話，比如xue道滯澀等等，有意引柳檀云哭。

    柳檀云心想難不成柳太夫人也想叫自己成了棋子，叫柳老太爺瞧見一屋子老少淚流滿面，好動了惻隱之心？想著，卻也不哭了，拉著柳太夫人手道：“我講個笑話給太太聽，是循小郎說給我聽的?！彪S即，理了理袖子道：“卻說前面有只死狗，遠(yuǎn)看是死狗，近看還是死狗。太太，你說那是什么？”

    柳太夫人沒說話，那邊廂被小顧氏喊來的柳緋月道：“還是死狗？”

    柳檀云興高采烈道：“還是三meimei聰慧！”然后將袖子一擼，說道：“卻說前面有只死貓，遠(yuǎn)看是死貓，近看還是死貓！太太，你說那是什么？”

    柳太夫人微微握拳，忍住要打柳檀云的沖動，咬牙想這丫頭當(dāng)真蹬鼻子上臉了。

    柳緋月高興地道：“是死貓！”

    柳檀云贊揚(yáng)地點(diǎn)頭，然后道：“卻說，前面是有只死鳥……”

    柳太夫人喊頭疼，戚氏忙對柳檀云、柳緋月道：“云丫頭、月丫頭，你們外頭玩去，莫要攪擾了太太?！?/br>
    柳緋月見柳檀云不答應(yīng)，就隨著柳檀云坐在床邊不動。

    因兩個小兒嘻嘻哈哈地鬧，呂氏、小顧氏俱是悻悻的，倒是不顯得怎么傷感了。

    沒一會子，柳老太爺親自端了藥過來，對柳太夫人道：“母親，兒子給你喂藥?！?/br>
    柳太夫人點(diǎn)了頭，然后由著柳二太爺將她扶起。

    柳檀云敏感地瞧見柳老太爺端著藥碗的手一緊，似是心有不忍一般，暗道難不成柳老太爺要毒死柳太夫人？

    柳太夫人老態(tài)龍鐘地笑道：“阿易，你莫要怨母親，母親年紀(jì)大了，老糊涂了，許多事，自己都不記得了。日后回想，你千萬莫要怪母親才好?！闭f著，就含笑等著吃柳老太爺喂的藥。

    柳老太爺舀著湯勺的手一抖，嘴角抿了抿，隨即又鎮(zhèn)定地舀了藥遞到柳太夫人嘴邊。

    柳檀云心里嘆息一聲，心想難怪柳老太爺上輩子會讓步，想來柳太夫人這會子使出了苦rou計(jì)，不然依著柳太夫人的性子，她哪里會說出這等悲切喪氣的話；且不過是喂藥，若是其中沒有異常之處，柳老太爺也犯不上為難成這樣。想著，就疑心這藥便是柳太夫人使出苦rou計(jì)的關(guān)鍵，于是猛地?fù)涞搅咸珷斏砩希瑢⒘咸珷斒种械乃幫霌涞?，然后摟著柳老太爺脖子問：“祖父也會跟太太一樣老嗎？?/br>
    柳老太爺本要喂柳太夫人虎狼之藥，心里矛盾不已，既怕當(dāng)真弄壞柳太夫人身子，又不甘心叫柳太夫人這般逼著，待要咬牙丟了湯勺，退讓一步跟柳太夫人和解，與顧家冰釋前嫌，就聽見柳檀云哽咽著問話，立時又紅了眼睛，點(diǎn)了頭。

    柳檀云摟緊了柳老太爺脖子嚎啕起來，哭道：“我不要祖父老糊涂……”說著，隨戚氏、吳氏如何勸解，只不肯松手。

    柳老太爺也落了眼淚，半日見柳檀云不停下，就抱起她，對柳太夫人道：“母親，兒子明日再來看你。”說著，轉(zhuǎn)身就出去了。

    柳太夫人氣得咬牙，因呂氏在，也不好發(fā)作起來，只咬牙切齒地道：“好個孝順的孩子！”說完，就沒了話。

    待呂氏等人退出，只剩下柳二太爺與柳太夫人母子。

    柳二太爺?shù)溃骸澳赣H，明日兒子還叫大哥給您喂藥?！?/br>
    柳太夫人冷聲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方才云丫頭那么一打岔，只怕你大哥回去就醒過神來了?！?/br>
    柳二太爺忙問：“那怎么辦？如今表哥被?？ね醣浦?，若是不叫大哥蘀表弟說話，表弟一家子就全完了。且，紹榮的親事……”

    柳太夫人冷笑兩聲，說道：“既然你大哥看重他那孫女比我這老母更甚，我就要看看為了他那寶貝孫女，他會不會蘀顧家說話?！闭f著，又對著柳二太爺吩咐一番。

    30能躲就躲

    柳檀云本是假哭，后頭因想著倘若柳老太爺當(dāng)真有個三長兩短，先不提自己的日子好不好過，這世上就再沒有個跟她親近的人了，就當(dāng)真痛哭起來。

    哭了大半個時辰，就趴在柳老太爺身上睡著了。

    待到醒來時，先覺眼睛又脹又澀，耳朵邊聽到呼嚕聲，扭頭，就看到何循臉對著她側(cè)著身子躺在她身邊睡覺。

    柳檀云聽到有腳步聲進(jìn)來，便合上眼睛裝睡，待那腳步聲又出去了，便睜開眼睛，將何循湊過來的臉推到一邊去。

    不一時，就聽外頭何老尚書道：“你家太夫人若身為男兒，只怕會比你我更有出息。封侯拜相，想來于她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柳老太爺聲音粗啞地道：“叫你這老東西看笑話了，我當(dāng)母親不會吃那藥，想著若母親不吃，就撂下兩句狠話……”

    何老尚書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到底比不得你家太夫人狠絕，想她一把年紀(jì)的人去吃那虎狼之藥，又是你喂進(jìn)去的，你焉能不心酸，不由著她擺布？”

    柳老太爺笑道：“那可不，萬幸檀云跟著去了?！闭f完，又問：“檀云怎會跟著我去？”

    何老尚書道：“她跟循小郎又惱了，自然是要去尋你做主?！闭f著，就笑道：“我瞧著那丫頭倒是很有你的風(fēng)范?！?/br>
    柳老太爺嘆道：“也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瞧見孫子，若是沒有孫子，我只看著她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募奕耍驮俨还苓@家里頭的事了，隨他們愛如何就如何吧?！?/br>
    何老尚書笑道：“哪里會沒有孫子，你又多想。只是下會子莫要再上你家太夫人的當(dāng)了，便明知是陷阱，到底還是母子，誰也保不住沒有個心軟的時候?！?/br>
    柳老太爺連聲說是。

    里頭，柳檀云聽了也慶幸柳老太爺沒喂柳太夫人吃藥，心想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宣揚(yáng)顧老太爺昧了三王銀子，還有下令關(guān)押顧二老爺?shù)?，都是柳孟炎做的，留著顧家，豈不是給柳孟炎添堵？想著上輩子顧家暗中為難柳孟炎為難她，柳檀云就想雖說她不樂意聽柳孟炎說什么“雞犬升天”，但“池魚之殃”的事她更不樂意撞上。

    柳檀云待要起身，外頭又響起柳孟炎給柳老太爺、何老尚書請安的聲音。

    只聽柳孟炎道：“陳御使叫兒子給父親捎好，陳御使說厲大人年后開春定能官復(fù)原職。如今刺史已經(jīng)遞了折子回京，想來沒多少時候，厲大人就能沉冤昭雪?！?/br>
    柳老太爺說道：“這事我也知道一些。只是云丫頭她母親那邊如何了？聽說呂家跟顧家又成了親家?！?/br>
    柳孟炎笑道：“父親放心，兒子心里有數(shù)，絕不會做了敗壞父親名聲的事。紅袖那邊，她如今也知道錯了，只與兒子說了兩句，便住了嘴。雖說去煙花之地算不得大事，但顧家本就在風(fēng)口浪尖，想來顧家五爺是要被革職了。如今顧家二老爺還陷在牢里頭，料想顧五爺更沒人肯照應(yīng)了，且他本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吃喝嫖賭無所不至，此時表叔也沒有心思照應(yīng)這不成器的兒子。呂家只怕要后悔跟顧家定親了?！?/br>
    柳老太爺?shù)溃骸霸蒲绢^的母親重情，只是小事尚可幫忙，這等事幫不得?！?/br>
    柳孟炎連聲應(yīng)著是，隨即躊躇半日，說道：“如今已經(jīng)到九月了，眼看臘月十二便是太夫人八十大笀，不知父親要如何蘀祖母cao辦？方才兒子去探望祖母，聞到一股子油味，想來祖母吃了些葷腥的菜肴，這般看來，祖母的身子不大要緊，父親且寬心，莫要太過為祖母憂心?！?/br>
    何老尚書撲哧一聲笑了，說道：“果然是云丫頭的父親，跟云丫頭一樣是個妙人。”

    柳檀云在屋子里頭雖看不到外頭的情景，但想來何老尚書這話，也叫柳孟炎面紅耳赤。

    柳孟炎明著安慰柳老太爺，暗中揭穿柳太夫人裝病的把戲，這話柳老太爺自然也聽明白了，笑道：“顧家不好，外頭太子又四處催債，這排場自然是要比往年小一些?！?/br>
    柳孟炎為難道：“父親也知紅袖不善言辭，只怕這話由她說給祖母聽，祖母會疑心我們不孝。”

    柳老太爺?shù)溃骸斑@話我說給你母親聽，由你母親去跟你祖母說?！?/br>
    因就是在柳太夫人笀宴上歐氏被休，因此說起柳太夫人笀宴之事，柳老太爺與柳孟炎父子兩人都有些尷尬。

    沉默了半日，柳孟炎道：“顧家大少爺如今也有十七八了，他素來與兒子親近，且自小就敬重兒子。兒子瞧著新近他也因顧家的事牽扯進(jìn)來，吃了些官司，被人編排著頂了個強(qiáng)娶民女的罪名。兒子憐惜他遭了池魚之殃，又無力救他。不知父親可否給他做主……論理，他是顧家的長子長孫，顧家的事他是撇不干凈的；可表叔當(dāng)家已久，顧家的事，顧大少爺并沒有插手過……”

    顧老太爺長孫早死了，柳孟炎口中的顧家大少爺，乃是顧老太爺?shù)沼H哥哥的孫子。因那孫子是正經(jīng)的嫡長子嫡長孫，早先也有顧家人提過叫他繼承顧家家主之位，是以顧老太爺很是不待見這侄孫，先前也曾設(shè)計(jì)打壓過他。

    說起來，這位顧大少爺不曾沾過顧老太爺?shù)墓?，此時卻要跟著顧老太爺?shù)姑梗鴮?shí)是池魚之殃，無妄之災(zāi)。

    柳檀云在屋子里頭心想柳孟炎好狡猾，先提了柳太夫人大笀的事，叫柳老太爺心里先愧對他，然后再提出他想扶持顧家大少爺，這般柳老太爺怎會不答應(yīng)他？而且這般看來，便是顧家有幸從?？ね醯热颂用摚Ｏ碌亩↑c(diǎn)家業(yè)，也要被顧大少爺奪去。想著，柳檀云就覺有財(cái)必定也要有權(quán)才妥當(dāng)，不然空有金山銀山，被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人盯上，還不是瞬時就叫人將那金山銀山搬空了。

    果然，外頭柳老太爺?shù)溃骸叭羰撬磺灏?，你就將他領(lǐng)來我瞧瞧。只是莫叫他跟顧老太爺再有什么牽扯，免得旁人還以為我出爾反爾，又蘀顧家說話呢?！?/br>
    柳孟炎歡喜道：“那孩子連著幾年不曾見過表叔的面，哪里會跟表叔有什么牽扯。兒子過兩日就領(lǐng)著他來見過父親?！?/br>
    柳老太爺?shù)溃骸盁o事，你且回去吧?！?/br>
    柳孟炎答應(yīng)著，就出去了。

    柳老太爺對何老尚書道：“又叫你這老東西看笑話了?！?/br>
    何老尚書道：“誰笑話誰，我們家瞧著清凈，里頭也亂著呢，不然我怎能成日領(lǐng)著循小郎不著家？我瞧著，等過幾日，我還領(lǐng)著循小郎回鄉(xiāng)下去。”

    “我也去。”柳檀云在里頭叫了一聲，心想柳太夫人一計(jì)不成，定還有后招，可不能叫她得逞了，若是將柳老太爺調(diào)走，就看她有什么神通妙計(jì)能叫柳老太爺跟顧老太爺和好。

    因柳檀云這么一叫，睡夢中的何循哭喪著臉嗯了兩聲，柳檀云忙伸手在他身上拍了兩下，瞧著他睡踏實(shí)了，就松了口氣。

    柳老太爺聽柳檀云叫了一聲，回頭就瞧見她跑出來摟著自己脖子道：“祖父，咱們也去，循小郎在咱們家吃了這么多rou，咱們得吃回來?！?/br>
    柳老太爺一怔，瞧著柳檀云那雙清澈的眼睛，心想年后厲子期官復(fù)原職，少不得他也要好好地去當(dāng)官，再沒有這么清閑的日子了；況且家里的事實(shí)在太叫人心里難受。略想了一下，就道：“你何爺若是樂意叫咱們祖孫去，咱們就去?！?/br>
    柳檀云又看向何老尚書，眨著眼睛道：“何爺，你帶我們?nèi)ツ慵彝姘??！?/br>
    何老尚書狡黠地道：“去了你也吃不到rou，鄉(xiāng)下地方，哪有那么多好東西給你?！闭f完，瞧見柳檀云有意哭喪著臉，又道：“等著駱家的事了了，咱們就走?！?/br>
    柳檀云忙道：“何爺果然不是小氣鬼?！闭f著，心想柳老太爺一定要去駱家，只怕一是因厲子期的事，駱侯爺也有幫忙；二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好太過不給人顏面。

    因想到要去了駱家，柳檀云心里忍不住恍惚起來，隨即嗤笑一聲，心想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指不定自己那幾個孩兒另投胎到別人家中，過的更好呢。

    這般想著，只自嘲地笑笑，就將先前盤算著再嫁駱家的念頭拋在腦后。

    31道高一尺

    因怕柳太夫人再使出什么苦rou計(jì)算計(jì)柳老太爺，柳檀云時時刻刻賴在柳老太爺身邊。

    待幾日后，瞧著任憑柳太夫人、柳二太爺如何說，柳老太爺都不動心。

    且顧老太爺上門探望柳太夫人的時候，柳老太爺照例避而不見。

    見柳老太爺醒過神來，再不肯叫柳太夫人糊弄，柳檀云安下心來，先盤算著要帶了什么東西跟著何老尚書去鄉(xiāng)下，紅毛是必定要帶過去的，至于怪怪，一時半會她也沒決定要不要帶。

    萬幸跟柳老太爺學(xué)了一年多的字，此時再寫字也沒人生疑，柳檀云就自己個寫了單子出來。

    何循瞧見了，也舀了支筆，在她的單子上又添上怪怪等兩三只鸚鵡。

    柳檀云看他字跡也算俊秀，就笑道：“循小郎，你還有兩下子啊?！?/br>
    何循得意地道：“我祖父說我就輸你一籌，比旁人強(qiáng)多了?！?/br>
    穆嬤嬤、小一因聽何循這話是承認(rèn)自己不如柳檀云，就都抿嘴笑了。

    忽聽窗外小五與畫扇說話，過一會子，畫扇進(jìn)來道：“姑娘，家里來親戚了，夫人叫你去見見?！?/br>
    柳檀云問：“來了誰？”

    畫扇道：“呂老夫人還有呂小姨媽來了。”

    穆嬤嬤聞言，便問：“可是跟顧家定親的那個表姑娘？”

    畫扇笑道：“可不是么，瞧著那小姨媽跟夫人有三四分像，方才我們還說若是不知道的，定要當(dāng)小姨媽跟夫人是一母同胞呢?！?/br>
    柳檀云心里納悶這才定了親的人怎沒事就出來走親戚，想著，就要與穆嬤嬤一同過去。

    畫扇瞧著何循，就道：“歐少爺在外頭等著循少爺呢，循少爺不出去？”

    何循扭著頭道：“等我寫完了單子就去?！闭f著，掃了眼柳檀云屋子的東西。

    柳檀云心想何循在柳家住著，雖有柳家送來的衣裳等物，但所用之物多是她的，難不成何循用著好不夠，還要帶走？

    畫扇聞言，便隨著穆嬤嬤送柳檀云去呂氏房里，出門了瞧見歐華庭期期艾艾地等，只說了一句：“循少爺?shù)葧泳统鰜怼！本陀诸I(lǐng)著人向隔壁去。

    閆姨娘打了簾子后，柳檀云進(jìn)了呂氏屋子，穿過明間，繞過一道屏風(fēng)進(jìn)了客室，果然瞧見呂老夫人身邊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那女子藍(lán)衣紅裙，娥眉淡掃，看著很是秀氣，眉眼間果然跟呂氏很像。再看呂氏，就見坐在榻上的呂氏神色間有些不安，似是才被呂老夫人責(zé)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