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xué)林，你再說一遍？”皇帝看著對面之人,幾乎是怒目圓睜。

    “下官不敢欺瞞，”張學(xué)林道,“在葉三小姐酒杯中下毒的人是慈寧宮的萬如海?！?/br>
    “你這是告訴朕，下毒之事是朕母后主使的？你好大的膽子！”

    張學(xué)林不語。

    林若輔道：“皇上息怒,此事是督察院調(diào)查所得,不會有假?！?/br>
    “這不可能，”皇帝道，“母后喜歡她還來不及，怎么會痛下殺手？”

    張學(xué)林：“這恐怕得皇上親自去問太后娘娘了?！?/br>
    皇帝盯著他道：“若真是母后下的令毒殺凝玉，她為何還要陷害于你？”

    張學(xué)林搖頭：“毒是太后娘娘命人下的，可葉三小姐的刀傷和陷害一事，并非太后娘娘的人所為?！?/br>
    皇帝瞇了瞇眼：“那你說,會是什么人所為？”

    張學(xué)林和林若輔從宮中出來，上了同一輛馬車，共同去往刑部。

    “大人,下官擔(dān)心,此事涉及太后，皇上會不會……”

    張學(xué)林一副閉目養(yǎng)神之態(tài)，并未睜眼：“皇上不可能在明面上治罪太后，畢竟此事,事關(guān)天家的顏面。”

    “那……”

    “明面不行，卻不代表沒有其他方法，太后這么做，觸了皇上的逆鱗,皇上不可能輕輕放過?！彼?。

    林若輔嘆了一聲：“太后為什么要這么做？葉三小姐不是向來很受她寵愛的么？”

    張學(xué)林緩緩睜開了眼睛，神色有幾分冷酷的意味：“太后的寵愛是有條件的，葉凝玉再得她的心，若是觸犯了她的底線，她也絕不會容忍。”

    “大人是說……葉三小姐觸犯了太后娘娘的底線？下官不太明白。”

    張學(xué)林淡淡道：“你想想，葉凝玉回京以來，多次進(jìn)宮，為的是什么？”

    林若輔一愣，猛然一定：“難道太后不想讓她進(jìn)宮？”

    張學(xué)林垂眸：“葉凝玉心比天高，又有智謀，若是進(jìn)宮，勢必會掀起不小的風(fēng)浪，她若是太后母家之人，倒也罷了，她與太后非親非故，太后怎么會愿意看著她進(jìn)宮作亂？”

    林若輔過了好久才回過味來：“原來如此，說的也是，更不提如今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蕭皇后在位……”

    說到這里，馬車停了下來。

    “二位大人，刑部到了?！?/br>
    張學(xué)林和林若輔下了馬車，便往里去。

    “張大人，葉尚書在會客室等著，說是要見您。”

    林若輔聞言色變，看向張學(xué)林：“大人，葉尚書該不會是因為他女兒的事想要為難您……”

    張學(xué)林倒是淡然：“我去去就回?！?/br>
    張學(xué)林回府時已經(jīng)是夜里，甄真剛服侍老夫人睡下，走到院里就看到他人在門口。

    “大人怎么不進(jìn)來？”她上前問。

    走近幾步，才發(fā)覺張學(xué)林手里提著一個燈籠，不由一愣。

    張學(xué)林道：“今夜是花燈節(jié)，我在路上看到有賣燈的，就買了一個回來?！?/br>
    他手里拿的是一個六面燈籠，燈紙上蹲著一只小白羊，圓圓的角，胖嘟嘟的身子，憨厚呆然。

    甄真眼睛一亮：“好可愛……”

    然而抬眸一望，首輔大人拿著這樣一個燈籠，怎么看都讓人覺得滑稽可笑，尤其……他還神色端然、一本正經(jīng)的。

    “大人怎么突然想到要買這個？”

    張學(xué)林道：“你許久不能出府，燈節(jié)也去不了，我看到，就給你帶回來了。”

    他說話時，沒有一點討好人的模樣，就像在問眼下是什么時辰一樣稀松平常。

    甄真低頭一笑，接過燈籠細(xì)看：“謝謝大人?！?/br>
    張學(xué)林看到她臉上有笑，神色雖還淡淡的，眼里卻浮現(xiàn)出幾分柔意。

    “我?guī)闳チ貓@轉(zhuǎn)轉(zhuǎn)。”

    “霖園？”

    張學(xué)林點頭：“就在后山。”

    甄真從來不知道那里竟還有個園子，有些詫異。

    河面映出一輪圓月，比天上的月亮更靜美，隨風(fēng)蕩漾，漣漪微微。

    夜色當(dāng)中，有一抹白影飛掠，停落在水中月上，又輕點而去，圈圈映月，霜色如雪。

    甄真啊地輕呼一聲，轉(zhuǎn)頭想指給張學(xué)林看，側(cè)首卻見他一眨不眨地凝望著自己。

    她略微定住，竟無法動彈分毫。

    過了片刻，她垂下眼睛，長長的眼睫微微抖動：“方才，有只鳥從水上面飛過去了?！?/br>
    張學(xué)林道：“我也看到了?！?/br>
    這霖園依傍著山上的湖泊，到了夜里，景色如夢如幻。

    園中最高處，是一座閣樓。閣樓掩藏在樹間，大門緊閉，整座樓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甄真看得有些呆住，一時沒注意腳下，踩到石面上的青苔，突然腳下一滑，就往前跌去。

    張學(xué)林飛快伸手將她摟住，她的手忙亂間從他胸前滑過，就像是一團棉花揉過，一瞬之間，他的胸腔仿佛因著這輕輕一滑盈滿了香氣。

    甄真還沒回過神，就突然身子一輕，竟是給他打橫抱了起來。

    “大人……”

    張學(xué)林語氣平淡：“這里的路不好走，又是夜里，我抱你過去。”

    甄真咬唇不語，只由著他去。

    張學(xué)林抱著她走到樓閣門口，一腳踢開了門。

    門背后是濃黑一片，只有樓梯那處，有月色隱隱透落，照出一個幽暗的角落。

    飛塵在暗光中輕揚，四下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