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何雨只跟于橋西討論過自己的mama，一開始的時候全是抱怨，全是無可發(fā)泄的怒火，時間久了，就成了無奈，苦笑，和說起“我媽”兩個字之后直接陷入沉默。

    有什么用呢？

    她把口條說禿嚕了，她媽也不會有變化。

    “對不起，mama?！?/br>
    “啊？”

    何默默一如既往認(rèn)真地說：“對不起，mama，我以前沒看見這些?！?/br>
    “我就不想讓你看見聽見，你跟我道什么歉呢？對了……”何雨抬起手，“手表”上的數(shù)字已經(jīng)變成了“22”。

    “這我跟我親媽吵架，你怎么還給我長時間?。俊?/br>
    “手表”當(dāng)然不會回答她。

    何雨又想嘆氣了。

    何默默晃晃她的手，小聲說：“mama，我們出去吃飯吧。”

    “行吧。”何雨也吵得腦門疼，她不想做飯了，也不想讓女兒做飯了，“我把包子收起來，明天早上熱著吃，你也換身衣服，今天腿疼不疼？是打車回來的吧？”

    “還行，是打車回來的，您手臂還疼么？”

    “早就不疼了?！?/br>
    小小的家，在不久之前就像是一個戰(zhàn)場，這里有過硝煙與進(jìn)逼，有過炮彈和退卻，也有過堡壘，有烽火。

    何雨，也有了戰(zhàn)友。

    現(xiàn)在，她們互相問候身上的傷，一起打掃著戰(zhàn)場。

    “mama，我們今天去吃烤魚吧，公交站那邊新開的烤魚店在打八折?！?/br>
    何默默從mama的衣柜里找了一條灰色的襯衣裙，還把辮子解開重新梳理了一下。

    何雨也換了一身衣服，她給女兒買的牛仔背帶裙，女兒從來沒穿過，現(xiàn)在她自己穿上了，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T恤的領(lǐng)口有一串鵝黃色的小花，也是何默默平時不太穿的樣子，她配在一起，覺得還挺好看，何默默皮膚白得像她姥姥，又是正好的年紀(jì)，怎么看都讓人舒心。

    照著鏡子，何雨的心情一下就好了。

    “好啊，咱們點(diǎn)條小魚，再吃個米飯。”

    明明是母女倆說好了要吃什么，坐進(jìn)店里的時候卻是三個人了，計劃里兩人份2斤7兩的魚變成了3斤半的，還多點(diǎn)了午餐rou、寬粉和一份泡餅。

    “嘿，小林，咱這個也能算是慶功宴了吧？你對著魚怎么還苦大仇深的?！?/br>
    明麗奪目的女孩兒抬了抬眼，正是突然來找何家母女的林頌雪。

    “我就是想不明白，那幫同學(xué)他們?yōu)槭裁磿莻€樣子？我昨天差點(diǎn)兒說了他們都別走，我一個人給五千塊錢?！?/br>
    何雨清楚地看見小林說這個話的時候偷偷瞟了自己的女兒一眼，心頭頓時一樂，看女兒一雙眼睛盯著魚，她說：

    “你怎么還想著這事兒??？人也抓了，也通報教育局了，感謝信周一就寄到學(xué)校了，換別人高興都來不及呢，你倒好，來我們這兒糾結(jié)著呢，要喝酸梅湯嗎？”

    一向氣派的林頌雪今天顯然是情緒低落的，她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上面印著一個紅色的塑料袋，腿上穿著掛著金屬環(huán)的灰色牛仔褲，一頭卷毛沒有像平時在學(xué)校里那樣扎起來，而是披散著，現(xiàn)在這個樣子說是個唱搖滾的小歌手倒是有些像。

    就是現(xiàn)在這勁兒像是個專輯銷量慘淡的小歌手。

    “酸梅湯就不用了……本來，都是說好的，一起去抓人，結(jié)果突然就鬧開了，一開始好像只是兩個人之前就有矛盾，可說著說著，問題就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十二個人走得就剩了五個。”

    林頌雪并不習(xí)慣于表現(xiàn)自己的沮喪，她一直低著頭，語氣沉悶。

    何雨笑了，隨手?jǐn)[了擺服務(wù)員送上來的泡餅：“剩五個人已經(jīng)夠不錯了，昨天晚上默默說你們不定貓哪兒練兵呢，我一想就覺得你們是一個人也去不了了，知道么？”

    林頌雪抬起了頭：“為什么？”

    “因為人就這樣兒，越琢磨，越覺得什么都別做最好了，能跳出這一步的人，那就都已經(jīng)不是一般人了，你啊，最大的問題就是讓他們湊在一塊兒琢磨了，懂了嗎？”

    何雨覺得跟女兒比起來，看著更氣派的小林還是更像個小孩子的，有點(diǎn)兒天真還有點(diǎn)兒傻，之前她就沒這么覺得。

    “就拿昨晚上的事兒舉例子吧，你從一開始本末倒置了，最重要的不是這些人咋樣，是吧，那就一個人，你真帶去了八九個十七八的小伙子，怎么也能給抓了，你就應(yīng)該一開始就說走就走，在那踩踩點(diǎn)，找找線索，就算這時候有人想退了，也就……”

    正說得眉飛色舞，何雨停下了。

    她轉(zhuǎn)頭，看向在自己身邊一邊看書一邊等著吃魚的女兒。

    “默默，哎呀，我反應(yīng)過來了，你昨天晚上就是這么套路你媽我的呀！”

    何默默抬起頭看自己mama，表情有些茫然：“媽，怎么了？”

    何雨頭一撇，說：“小林，我可教不下去了，我這也是被人給套了呢！你要學(xué)，跟我旁邊這個學(xué)，可厲害了，隨時放招兒，防不勝防?！?/br>
    林頌雪看看耍起了脾氣的“何默默”，又看向真正的何默默。

    竟然在笑。

    “媽。”何默默笑著晃了晃何雨的肩膀，“我沒有套路您啊，我是去了之后沒忍住。”

    “哼，沒忍?。磕憧蓜e騙我了，何默默，你媽我現(xiàn)在可算是了解你了，你呀，什么事兒都得在腦子里轉(zhuǎn)八百個圈兒，你會沒忍住？你一開始說要跟我一起去我就應(yīng)該想明白的，我真是大意了，一步一步被你繞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