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紅了。

    應該說，兩個人的眼睛都在紅了。

    “默默，mama知道，你想長大，你想更了解mama，但是mama必須告訴你，人這一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她永遠十六歲！”

    永遠黑白分明，永遠莽撞天真，永遠承受贊美而非指責，永遠懷抱夢想不知妥協(xié)。

    “好，我知道了?！痹谶@個時候，終于笑了出來的人竟然是何默默，她垂下了眼睛，輕聲說，“mama，現(xiàn)在十六歲的是你，你幸福嗎？你答應過我，我們一起努力去改變一點什么，其實都是在騙我的，對不對？你只希望我早點換回來，然后你自己來承擔這份讓你喘不過氣來的人生……”

    “請注意，倒車?！?/br>
    “我不能讓您這么做?！?/br>
    “請注意，倒車?！?/br>
    “我不能讓您就這么換回來。”

    “請注意，倒車?！?/br>
    “我就祝您，好好享受‘永遠的十六歲’。”

    “請注意，倒車?！?/br>
    “請注意，倒車。”

    在這樣的一聲又一聲里，何雨快要急瘋了：“默默，你到底在想什么？”

    何默默不肯看自己的mama：“我不知道還能怎么辦，如果十六歲對你來說才有改變的希望，我們就不要換回來了?！?/br>
    “請注意，倒車。”

    那之后，何默默再不肯說話。

    唯一回答“何雨”的只有仿佛不肯止歇的倒車聲。

    回到家，用鑰匙開門的時候，何雨看了一眼“手表”。

    “55”

    第46章 考試   “你教給你女兒什么是好好活著了……

    “真是把你們給出息上了, 不是說娘兒倆互相了解么？怎么越了解還冷戰(zhàn)起來了？以前也沒怎么聽說你們這么鬧過呀！”

    一杯果汁放了在桌上。

    于橋西端著酒杯在何雨對面一屁股坐下了。

    十六歲的少女穿了一條牛仔褲加白T恤，干凈得像塊嫩豆腐，于橋西嫌棄地“嘖”了一聲, 學著她看向了窗外面。

    何雨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就是因為了解了, 才能鬧開……互相不了解，客客氣氣的, 說不定還什么事兒都沒有了?！?/br>
    于橋西翻了個白眼兒, 倒是沒反駁她，只說：“那倒也挺好，讓小孩兒看看她媽為了她是怎么不把自己當個人的, 省得長大了之后學著狼心狗肺?！?/br>
    “可閉嘴吧！”何雨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知道默默她為什么跟我鬧成這樣么？她就是因為不想我……不想我什么都想給她, 什么都怪自己……你說我這女兒是怎么養(yǎng)的？”

    何雨仰頭靠進了沙發(fā)的靠背上。

    “她但凡傻一點兒, 但凡少點兒心……我們倆早就換回來了……可她就是什么都不少, 就為了這點兒事兒跟我擠在那兒了?！?/br>
    一口氣從晚上堵到白天, 都堵得快發(fā)酸了。

    “她現(xiàn)在就是故意的，故意把這時間給拖長, 不肯跟我換回來了?！?/br>
    早上起來看見“手表”上的時間成了“58”, 何雨突然明白了女兒說的那句“我就祝您, 好好享受‘永遠的十六歲”絕對不是開玩笑的，她真的有什么辦法算準了一個人使勁兒也能把時間拖長。

    更狠的是從昨天回家開始, 何默默就不跟何雨說話了，叫洗澡，叫吃飯, 她也都照做，就是不說話，何雨一早上就殷勤地做了rou丁面給女兒, 想哄哄她，結果她說了半天，女兒低著頭悶悶地來了一句：“我今天模擬月考?！本驮俨豢险f話了。

    越是不交流，時間就會拖得越久。

    何雨在家里轉了兩圈兒還是呆不住，才來了于橋西這里。

    “你說，都在警察局里了，那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體重才六七十斤，全是因為小時候被親爹給虐待的，當媽的先是跑了，過了幾年又回來把孩子接出去了，總該對孩子好點兒吧？結果那當媽的一會兒急著回家，一會兒埋怨報警來了警察局，我能不氣么？這什么媽呀？就該罵！”

    于橋西說：“你女兒不讓你罵？那也沒錯，正經犯錯的人是那當?shù)?，你看，我爹媽鬧成那樣，倆人都不要我了，我現(xiàn)在一年還給我媽點兒，先喪心悖德的是我爸，我腦子里可記得清楚，我媽對我也是一點兒好事都沒干，可我想想，我要是她，我也得這么干……總得先讓自己活下去不是？”

    “不一樣！”對時新月的mama，何雨還是耿耿于懷。

    當然，真正讓她煩悶焦躁的，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你見過孩子不希望mama愛孩子的嗎？?。恳皇前l(fā)生在我身上，我都想笑，就我這樣，要不是有默默，我早不知道把自己給折騰成什么樣兒了，她回過頭來跟我說不用一門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于橋西突然笑了一聲：“難得啊，這話不是真心疼你也說不出口，我這回倒是覺得你女兒挺得我心的，上次她來找我問我你怎么能算是過得好，我還以為這小孩兒要跟我鬧什么呢，沒想到啊，她也覺得何雨你這輩子過得不值得?！?/br>
    “默默來過你這兒？什么時候？”

    “你們抓了那什么逃犯的前一天?！?/br>
    何雨沉默了。

    于橋西繼續(xù)說：“你呀，小時候就任性的要命，一長大就長得太像叔叔了，自己吃委屈，好的都給了別人，談戀愛結婚的時候是，養(yǎng)孩子的時候也是，你就不能多學學你媽？什么都先給自己打點清楚了？遇著事兒先想清楚什么對自己更好？雖說你媽的為人也挺沒意思的，可她一輩子沒受過委屈啊，叔叔活著的時候給她當牛做馬養(yǎng)著她，叔叔沒了又有你，母女倆別扭是別扭，逢年過節(jié)該給的你也沒少給，你重新開始工作那兩年早晚班兒一起上，她替你養(yǎng)孩子，你賺了點錢不都送回去給她了么？拿住了兩個心直的好人，做一件事兒就是近了遠了好處都占了，以后你孩子長大了，不還得照看她？看看，什么叫不吃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