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毙l(wèi)屹之對謝殊道：“這里開始有楊嶠的人把守，為掩人耳目我還是回自己馬車了，你多注意傷處吧。”

    謝殊點(diǎn)點(diǎn)頭，目送他下了車，一轉(zhuǎn)眼看到車外沐白憂郁的臉。

    “呃……沐白啊，其實(shí)我覺得你包扎的還是不錯的?！?/br>
    沐白咬著唇扭過頭去了。

    衛(wèi)屹之刻意停下馬車，等謝殊先離開再走。他叫過苻玄，吩咐道：“派人注意盯著各大世家的動靜，謝相被革除了錄尚書事，肯定會有不少人眼紅?！?/br>
    “郡王暗中幫丞相，若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那你就告訴她，我認(rèn)為她做丞相對大家都有好處?！?/br>
    苻玄皺眉：“郡王用這個理由，何時才能讓謝相明白您的情意??？”

    衛(wèi)屹之失笑：“放心，她最相信的就是這種理由。我將領(lǐng)做久了，還以為有話直言就好，哪里想到她戒備心重，反而適得其反，總之你按我說的去做就好了?！?/br>
    苻玄替他不值，丞相到底是男子，沒有女子善解人意。

    今日的朝堂氣憤分外詭異，明明沒有大事也硬是拖了許久。

    所有人都在暗中觀察謝殊的反應(yīng)，但她除了不再隨便開口外，神色如常。

    謝銘賀和謝銘章那幾個老人也都在悄悄觀察她，見她根本沒像受傷一樣，都很意外，再看看衛(wèi)屹之身后一排武將，不禁心存忌憚。

    謝殊這個臭小子，什么時候和對頭勾結(jié)上的！

    齊徵這次辦事很靠譜，當(dāng)夜子時，名單上的人全都被他請來了相府。

    書房不夠大，謝殊在廳中接待了眾人，足足數(shù)十人，幾乎都是謝家遠(yuǎn)親。謝殊叫齊徵帶著相府幕僚先避一避，笑道：“今日要與各位親戚說說家常話?！?/br>
    眾人忽然跪了一地。

    謝殊起身道：“諸位快請起吧，本相被拔除錄尚書事職位，謝家里只有各位跪地求情，本相謹(jǐn)記在心，感激不盡。”

    謝子元道：“丞相嚴(yán)重了，自古家族內(nèi)斗都是損己利人，可惜吾等人微言輕，幫不了丞相?！?/br>
    “不怪你們，是幾位長輩權(quán)勢大，其他族人必定也有迫于無奈的，畢竟大晉重視孝道，忤逆長輩可不是好名聲，大多數(shù)人為官還需要靠長輩舉薦的?！?/br>
    跪在角落的謝運(yùn)見她寬容，以頭點(diǎn)地道：“謝運(yùn)蒙丞相提點(diǎn)才有今日，卻恩將仇報，實(shí)在慚愧?！?/br>
    謝殊將他扶起來：“你今日肯來見我就不算恩將仇報了。謝家難得有武官，還望你明辨是非，以后建功立業(yè)，也算是對我的回報了?！?/br>
    謝運(yùn)越發(fā)慚愧，連聲稱是。

    謝殊坐回案后：“我雖然貴為丞相，但認(rèn)真計(jì)較身份，和在座各位沒什么不同，甚至還不如各位。如今謝家近親人才凋敝，遠(yuǎn)親卻是人才濟(jì)濟(jì)，偏偏掌握家族命脈的就是那些無才無德的近親。今日我只問一句，在座各位可愿與我謝殊一起，重振謝家?！?/br>
    眾人驚愕，她的意思是要靠他們這些遠(yuǎn)親重建謝家權(quán)力中心？

    這在重視血親關(guān)系的世家門閥間可從未有過啊。

    謝殊再問一遍：“各位可愿？”

    謝子元最先下定決心：“下官誓死追隨丞相?！?/br>
    謝運(yùn)也道：“誓死追隨丞相。”

    眾人齊呼：“誓死追隨丞相。”

    遠(yuǎn)親們走后，謝殊去了祠堂。

    燈火灰暗，謝銘光的牌位如同他生前為人一樣冷肅威嚴(yán)。

    她倒了酒放在牌位前，卻不跪不拜，只是冷眼看著。

    “八年教導(dǎo)，兩年為相。你叫我求穩(wěn)求平，保全整個謝家，而如今，謝家就是這么對我的。若你還在世，會怎么說呢？是鑒于千里之堤潰于蟻xue，殺了這幾個害群之馬？還是任由他們無法無天自取滅亡？你要的是家族長久繁盛，他們卻只求眼前利益，你又何必將這些人的命運(yùn)都加諸在我一人身上。不過好在這一箭，倒是痛快地刺斷了我記掛的那點(diǎn)養(yǎng)育之恩?！?/br>
    她走近一步，冷笑道：“今日之前我是為了生存做這個丞相，現(xiàn)在我改主意了。你給我的都已被你的族人弄丟了，之后我要自己拿回來。總有一日，我要這只記得你謝銘光的謝家，整個都匍匐在我這個私生子的腳下。”

    她端起祭酒仰脖飲盡，轉(zhuǎn)身出了祠堂。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君說他感受到了大家的熱情，所以走出去一半又走回頭了。不過今天有事，現(xiàn)在都下午了我才更上來，今天只能讓日更君陪伴大家了，大家不要嫌棄他，日更君也是個好sao年，今天還尤為雄壯呢tt

    四五章

    冬日的建康終日陰沉沉的,大概這幾日就要落雪，空中總彌漫著一股濕氣，冷得叫人發(fā)抖。

    王敬之命人在書房里生起炭火,握著書卷倚在榻上優(yōu)哉游哉地看著，正到興頭處，小廝捧著書信進(jìn)來道：“郎主,相府送了信來。”

    “哦？”他坐起身來,接過后展開細(xì)細(xì)讀過,嘆了口氣：“丞相這是來討債了?！?/br>
    說完似乎覺得有趣，他又忍不住哈哈笑了兩聲,而后將信丟在炭火里燒了。

    第二日一早,推開門就見滿院銀裝素裹，果然下雪了。

    沐白邊給謝殊系大氅邊哀怨道：“我把藥都放上車輿了,反正武陵王嫌棄我包扎得不好?！?/br>
    謝殊安慰他：“別這么說，他也是希望我的傷早點(diǎn)好嘛。”

    沐白聽她語氣里有維護(hù)武陵王的意思，撅著嘴出門去了。

    早朝路上又被衛(wèi)屹之逮著一起上路，也仍舊是他幫忙換的藥。

    不過兩日，謝殊的臉皮已經(jīng)刀槍不入，閑閑地躺在他膝上說：“堂堂武陵王伺候我這個失了權(quán)勢的丞相，嘖嘖，說出去要讓全天下的人都驚呆了吧？”

    衛(wèi)屹之替她掩好衣襟，笑若春風(fēng)，不自藻飾：“你早些好起來，驚呆那些作對的人才是本事。”

    謝殊白他一眼，端坐好問他：“你曾說過王家的字是你衛(wèi)家人教的，那你能不能模仿王敬之的字？”

    衛(wèi)屹之邊用帕子擦手邊道：“王敬之的字，特點(diǎn)在于提勾簡潔有力而撇捺拖曳瀟灑，這我倒是研究過，模仿也可以，只是不知你想要我寫什么?！?/br>
    “我想請你以王敬之的名義給謝銘賀的弟弟謝銘章寫封信?！?/br>
    “有報酬么？”

    “先記著?！?/br>
    衛(wèi)屹之笑了一聲：“你在我這兒記著的賬多著呢。”

    謝殊望著車頂想了想：“有嗎？”

    “有?！?/br>
    早朝時，桓培圣參了御史中丞一本，說他至今未能徹查挪用軍餉一事，分明是辦事不利，應(yīng)當(dāng)另派賢能再查。

    這時王敬之提議由謝子元暫代御史中丞徹查此事。話是這么說，其實(shí)誰都明白御史臺的事務(wù)一旦移交出去，就不可能輕易把權(quán)力收回頭了。

    這就是謝殊寫信向王敬之討的債。她提攜王敬之為太傅，作為回報，如今王敬之幫她舉薦謝子元。

    皇帝頭大，先是衛(wèi)家，再是王家，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世家也都精明的很，沒人希望看到皇族將他們各個擊破。

    “太傅的提議好是好，但同是謝家人，還是該避避嫌吧?！?/br>
    王敬之道：“之前謝珉謝純二人貪污一事正是由謝子元親手糾察督辦，可見此人剛正不阿。”

    皇帝皺著眉不松口。

    衛(wèi)屹之轉(zhuǎn)頭朝楊嶠使了個眼色。

    楊嶠出列道：“陛下，徐州軍營還等著發(fā)放軍餉，此事不可再拖，還是趕緊換人徹查吧?！?/br>
    皇帝懊惱地瞪他一眼：“那就這么辦吧。”

    謝銘賀看得納悶，不知道王敬之忽然舉薦他家遠(yuǎn)親是要做什么。下朝時，他悄悄對謝俊道：“你去見見這個謝子元，讓他機(jī)靈著點(diǎn)，辦事別沒腦子?！?/br>
    謝殊回到府中，朝服都沒來得及換下就去了書房，齊徵已經(jīng)等候在那里。

    “進(jìn)展如何？”

    “秉丞相，都準(zhǔn)備好了，只是還不確定參與陷害您的到底是哪幾位謝家長輩。”

    “這好辦。”謝殊把沐白叫進(jìn)來：“你去跟謝運(yùn)說，讓他帶人把謝冉給我綁回來?！?/br>
    沐白愣了半天，意識到這是可以打擊報復(fù)背叛者了，熱血沸騰地領(lǐng)了命。

    天黑時，五花大綁的謝冉被丟進(jìn)了謝殊的書房。

    謝殊叫沐白和謝運(yùn)都出去，走過去抱著胳膊蹲在謝冉身前：“堂叔，退疾，你可算回來了啊?！?/br>
    謝冉雙手被縛在背后，端端正正跪坐好，沖她笑道：“這幾日過得太好，我已經(jīng)不想回來了?！?/br>
    “這么說你還真想倒戈??？”

    謝冉眼神倨傲：“我倒了啊，想看看丞相是不是風(fēng)吹就倒，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丞相沒倒，我又豎回來了。”

    謝殊笑了一聲：“那群長輩還好好地活著，我還年輕，哪能比他們先倒下呢。”

    謝冉跟著笑了兩聲。

    謝殊給他解開繩索：“名單有嗎？”

    “自然?！敝x冉從袖中拿出冊子遞給她：“丞相行動的比我想的早了許多。”

    “出其不意，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啊?！?/br>
    謝冉忽然退后一些，行了跪拜禮：“退疾只是個私生子，只能聽人擺布，但愿這次丞相是真下了狠心，千萬不要中途停手?！?/br>
    謝殊坐回案后，展開冊子，邊看邊道：“其實(shí)你會幫著他們參我一本，就是為了逼我出手吧?！?/br>
    “是，自丞相進(jìn)入謝家后這矛盾已日漸積聚，終有一日要解決的。丞相心慈手軟，這次就算是為了對付我，也總要下決心下手吧?！?/br>
    “少說漂亮話?！敝x殊合上冊子：“你不過就是在等這沖破血親禁錮的一刻，好方便以后正大光明的在謝家站穩(wěn)腳跟罷了。”

    謝冉垂頭不語。

    “起來吧，至少你遞了消息給武陵王，不是真要害我?！?/br>
    謝冉起身坐到她對面：“丞相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謝殊看他一眼：“謝家內(nèi)斗，誰最高興？”

    “自然是陛下?！?/br>
    “沒錯，我們這次就借陛下的手解決了他們。你借太子的口告訴陛下，王敬之之所以推舉謝子元是謝銘章的手段，涉及到謝家?guī)讉€長輩目前爭奪丞相之位的事。陛下恨不得謝家越亂越好，肯定會給謝子元放權(quán)，到時候他就能查到謝銘賀挪用軍餉的證據(jù)了?！?/br>
    謝冉認(rèn)真記下。

    謝殊將衛(wèi)屹之寫好的信交給他：“找機(jī)會將這封信悄悄交給謝銘賀，就說是王敬之讓你轉(zhuǎn)交給謝銘章的?！?/br>
    謝冉拆開看了看，訝異道：“王敬之真和謝銘章聯(lián)手爭奪丞相之位？”

    “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就成真的了?！?/br>
    謝冉明白了：“原來是反間計(jì)?！?/br>
    謝俊聽從父親囑咐去見了謝子元。無論出身還是官階，他都高人一等，謝子元自然對他禮敬有加，有問必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