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殊忙道：“微臣是小傷，可以自己處理，不勞殿下費心?！?/br>
    “那么多廢話，你這還在流血呢！”司馬霆不由分說叫人上前扶她。

    謝殊被左右扶著前行，捏了捏其中一個宮女的手，低聲說了“沐白”的名字，那宮女紅著臉悄悄去替她傳消息了。

    沐白左等右等不見謝殊出來，正心急，忽然聽見這個消息，真是晴天霹靂。

    那小宮女顯然是急著去伺候丞相，一傳完話就匆匆跑回去了。

    沐白心急如焚，想要去追又苦于沒有理由，忽然想到武陵王與九皇子交好，連忙縱馬去追他馬車。

    司馬霆的宮殿謝殊是第一次來，看擺設(shè)配制，也就只有東宮能與之相比了。

    真是受寵啊！

    司馬霆皺著眉坐在她對面：“你老捂著傷口不讓御醫(yī)看是什么意思？”

    謝殊無奈：“殿下好意微臣心領(lǐng)了，真的只是小傷，犯不著興師動眾。”

    司馬霆老成地皺著眉頭：“你這樣是想讓我更愧疚是不是？”

    謝殊望望屋頂，原來你會愧疚，真不容易。

    司馬霆看不下去了，對身邊的御醫(yī)道：“趕緊給丞相醫(yī)治，否則傳入父皇耳中，我少不得又要遭斥責(zé)?！?/br>
    御醫(yī)過來請謝殊寬衣，謝殊卻仍舊坐著不動：“本相習(xí)慣了自己府中的大夫，請殿下恩準(zhǔn)微臣回府。”

    司馬霆沒好氣地站起來：“從未見過你這樣死犟的人！”

    “殿下教訓(xùn)的是。”

    “……”

    忽有宮人進來稟報：“殿下，大司馬來了?！?/br>
    司馬霆一聽，立即要出去迎接，衛(wèi)屹之已經(jīng)走了進來。

    大司馬可以宮中縱馬佩劍，他是一路疾馳入的宮，此時見謝殊衣裳齊整才松了口氣。

    “來人，送丞相回府?！?/br>
    司馬霆見他一來就下命令，狐疑地將他拉到一邊：“仲卿哥哥是為丞相來的？”

    衛(wèi)屹之低聲道：“我是為殿下來的。謝相如今失勢，您更不該尋她麻煩，萬一被用心人利用說你眼中容不得人，豈非污了名聲？”

    司馬霆也早就懊惱了：“我本也沒想到會這樣，不然也不會給他治傷，哪知他根本不領(lǐng)情。”

    “也許是怪癖吧，殿下又何必強人所難呢?！?/br>
    司馬霆看了看他，嘀咕了一句：“我還以為那些傳言是真的呢？”

    衛(wèi)屹之一愣：“什么傳言？”

    司馬霆看一眼謝殊，又看看他：“聽幾個世家子弟說過，不過我相信仲卿哥哥的為人?！?/br>
    衛(wèi)屹之暗暗憂慮，沒想到這種事都傳到他的耳中了。

    謝殊被扶著正要出門，那御醫(yī)卻十分盡責(zé)，看著大司馬嚴(yán)肅的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那個……丞相流了不少血，還是盡快醫(yī)治比較好啊?！?/br>
    衛(wèi)屹之忽然笑了起來，如珠玉在側(cè)，朗然照人：“聽說謝相為人對大夫諸多挑剔，府中大夫常有被杖責(zé)的，不知是真是假?！?/br>
    謝殊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御醫(yī)：“確實，不過這位是御醫(yī)，本相還是會多多尊重的?！?/br>
    御醫(yī)吶吶地閉著嘴退到一邊去了。

    謝殊顧不上其他，匆匆地出了宮。

    沐白快步迎了上來，扶她上了車就四下找藥。

    “族人都去相府沒有？”

    “去了，就等公子了?！?/br>
    謝殊皺著眉頭：“不知為何，總還有些擔(dān)心?！?/br>
    四七章

    沐白還沒來得及給謝殊處理傷口,衛(wèi)屹之已經(jīng)策馬趕來,他便自覺地退去車外了。

    衛(wèi)屹之給謝殊處理傷處已經(jīng)輕車熟路,看到傷口情形,蹙著眉道：“你還是告假吧,靜養(yǎng)幾日才能好得快?！?/br>
    謝殊心不在焉：“再說吧?！?/br>
    衛(wèi)屹之扶她坐好：“你們謝家的事我不便過問，但若需相助，直言無妨。”

    謝殊原本沒想過要他幫助，畢竟有借就要還,但轉(zhuǎn)念一想,那些長輩哪個不是煉成精的家伙，這種時候若不準(zhǔn)備充分，事后后悔就來不及了。

    這么一想，她也就丟下那些顧忌了：“那就借你的人馬用用。”

    謝銘賀在大廳里已經(jīng)喝完了好幾盞茶。

    今日氣氛不對，在場的親戚恰恰就是他們一起聯(lián)合對付謝殊的那幾人，除了被軟禁在府中的謝銘章外，一個不差。

    不過就算謝殊是想反擊，他也并不是沒有準(zhǔn)備。

    沒多久，謝殊到了。她剛換過衣服，玉簪束發(fā)，月白寬衫，因為有傷，臉色有些蒼白，唇色也淡了許多，那雙眸子卻黑白分明，分外清澈。

    她走入廳中，與諸位長輩見了禮，落座后神情憂郁：“今日冬祭，我卻愧對先祖。當(dāng)年祖父教導(dǎo)我凡事不必逞能，只要家族昌盛，長久安穩(wěn)就好，我卻未能保住二位堂兄，也丟了朝政大權(quán)。”

    幾個老人干咳的干咳，捋胡須的捋胡須，都在等著看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祭祀之前，我想先做件要事?！?/br>
    謝銘賀坐直了身子，以為她就要交出族長之位，卻聽她冷聲道：“堂叔祖謝銘賀故意用軍餉幫我填補稅銀虧空，又唆使親族陷害于我，做出此等親者痛仇者快之事，今日我也只能清理門戶了?！?/br>
    謝銘賀拍案而起：“你說什么？”

    謝殊斜睨他一眼：“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豎子！”他氣得臉都綠了：“你不過就是個沒飯吃的私生子，當(dāng)初堂兄可憐你才留你在府中，你有何德何能做族長做丞相！還有膽敢清理了老夫！”

    謝殊飲了口茶，忽而砸碎了茶盞。

    相府護衛(wèi)涌入大廳，將在場的人制住。

    謝冉提著衣擺進了門，目不斜視，直直走到了謝殊身邊。

    謝銘賀怒極反笑：“兩個身份低微的私生子，就憑你們這點技倆，還想制住老夫？來人！”

    相府大門洞開，數(shù)十人手持利刃涌了進來，與相府護衛(wèi)對峙著。

    謝殊不慌不忙：“果然堂叔祖還留著后招啊。”

    謝銘賀冷笑：“大晉重孝，你今日對吾等武力相向，就不怕傳出去影響仕途？”

    謝冉笑道：“堂叔多慮了，謝子元已經(jīng)查到了您動用軍餉的證據(jù)，早朝那么說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再加上醉馬閣里章堂叔的罪證，丞相這是大義滅親，怎么叫不重孝道呢？”

    謝殊點頭：“是啊，我孝順的很，以后事情就讓我們這些小輩去做吧，長輩們喝口茶就各自歸家含飴弄孫去吧?！?/br>
    其余幾位長輩一聽，害怕自己也有把柄被她捏住，都有些坐不住了。

    謝銘賀仍舊神色鎮(zhèn)定：“黃口小兒，仗著有點人手就敢忤逆長輩，我看你們是不知天高地厚?！?/br>
    話音未落，沐白匆匆從門外走入，附在謝殊耳邊低聲道：“陸澄親自帶了人馬，就在烏衣巷外?！?/br>
    謝殊的擔(dān)心落實了，之前得罪的人，總會找機會來報復(fù)的。

    “堂叔祖說我不顧族人，沒想到今日自己竟聯(lián)絡(luò)了外人來對付同族，您這樣的人比我更不配做族長吧。”

    “哼，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敝x銘賀一揚手，手下立即就朝廳中突進，相府護衛(wèi)將他們擋在門外，但隨即又有其他長輩所帶的人沖了進來。

    果然早有準(zhǔn)備。

    雖然有護衛(wèi)擋在謝殊身前，眼看著那群人就要突圍進來，謝冉還是忍不住道：“丞相還是避一避吧。”

    沐白比他還急：“是啊公子，就算抵擋的了這幾家的人手，還有陸澄的人馬等著呢，他要為兒子報仇，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啊?！?/br>
    謝殊把玩著茶盞：“再等一等?！?/br>
    門口終于有了豁口，一人舉著刀先擠了進來，后面的人緊跟著魚貫而入。護衛(wèi)們立即迎上去抵擋，刀劍碰撞，近在眼前。

    在座的人紛紛變了臉色，sao動不安。謝冉又要勸謝殊離開，相府里忽又沖入一撥人來，為數(shù)眾多，行動迅捷，與相府護衛(wèi)里應(yīng)外合，終于將這些人制住。

    “表哥，我是不是來晚了？”桓廷大咧咧地沖了進來，一看見廳中有人脖子上架著明晃晃的大刀又后退了兩步：“嗬，嚇著我了，我膽子很小的。”

    謝殊問他：“我聽說陸澄帶了人在外面，你如何進來的？”

    “陸大人啊，他被武陵王請去喝茶了啊，二人有說有笑走的呢?！?/br>
    謝銘賀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謝殊使了個眼色，每位長輩的肩頭都多了柄亮晃晃的大刀。

    有個長輩按捺不住了，朝謝殊拱手道：“丞相所言極是，老夫年事已高，也早有退隱之心，回去便舉薦他人替代了我的官職，丞相可以放心。”

    謝殊抿了口茶：“舉薦的事就不勞幾位長輩cao心了，我早已安排好了人選?！?/br>
    謝銘賀一聽又要動怒，肩上的刀重壓了幾分，他才閉嘴。

    謝運和謝子元帶著人匆匆走了進來，向謝殊行禮道：“下官們已去醉馬閣搜出了證據(jù)，謝俊也被扣押了?！?/br>
    謝殊點點頭。

    謝銘賀怒斥道：“老夫算是看出來了，你是要重用這些遠(yuǎn)親來對付我們是不是？”

    “是啊，像我這種沒飯吃的私生子，還是覺得和遠(yuǎn)親們比較合得來。不過，以后謝家親才親德唯獨不親血緣，所以也就沒有遠(yuǎn)親近親之說了?！敝x殊起身朝門外走去：“將這里清掃干凈。”

    謝銘賀瞪著她的背影，睚眥欲裂。

    第二日早朝，皇帝發(fā)現(xiàn)朝臣里少了好幾人，就覺得氣氛不太對。

    謝子元出列上奏，將謝銘賀、謝銘章的罪證交了上去，要替謝殊翻案：“丞相是蒙冤含屈，還請陛下予以昭雪啊?！?/br>
    桓培圣附議：“請陛下還丞相公道。”

    皇帝總算知道哪里不對了，又開始揉額頭。

    衛(wèi)屹之道：“好在此事水落石出了，徐州軍營的軍餉既然是被司徒大人所貪，那就拿他資產(chǎn)來抵，否則我大晉軍心不穩(wěn)，豈不是壞了大事？”

    徐州與秦國交界，聽到軍心不穩(wěn)這種話皇帝還是挺緊張的，立即就道：“謝銘賀等人是該嚴(yán)辦。至于謝相……除去軍餉的事，其余的事也足夠問罪了吧？”

    謝冉出列道：“回陛下，那日微臣是被謝銘賀等人逼迫才作了偽證陷害丞相，其實丞相一片忠心可對日月啊?！?/br>
    謝殊自己胳膊上先起了層雞皮疙瘩。

    只要不是壓倒性的支持，皇帝覺得自己都還能再掙扎掙扎：“那就等查證之后確定丞相是清白的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