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然一鄉(xiāng)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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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 一個用麻布裹頭的漢子沖著這邊大喊,墨鯉面前的孩童嚇得一抖, 立刻抱緊布袋, 頭也不回的鉆進了旁邊一條窄巷。 原本空空蕩蕩的街道,突然冒出了許多人。 他們有的披麻戴孝, 有的在臉上抹滿了香灰, 看起來非常詭異。 “快走,外人不得進入青湖鎮(zhèn)。” 鎮(zhèn)民們大聲嚷著,滿眼敵意, 似乎要把墨鯉與孟戚圍起來。 換了別的人,見到這般情形,自然是慌慌張張的轉(zhuǎn)身跑出鎮(zhèn)子。鎮(zhèn)外雖然沒有溫暖的房舍,也沒有賣熱食的鋪子, 但是總比丟了性命強。 鎮(zhèn)民似乎也很習(xí)慣恐嚇旁人,當(dāng)發(fā)現(xiàn)墨鯉兩人沒有逃走的意圖時,竟生出了惱意,有幾個漢子居然隨手抄起了路邊放置的木棒竹竿等物, 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滾!這不是你們來的地方!” 墨鯉穿著厚重防風(fēng)的衣服,這是遠行者常見的裝束, 可是他身邊的孟戚就很扎眼了, 大冬天的,一件褐色的單袍,袖子與下擺還特別長, 根本不是普通百姓會有的打扮。 這讓鎮(zhèn)民們有些遲疑, 他們交頭接耳, 用口音很重的方言議論著這兩個人。 墨鯉只能聽明白一個大概,其中就有人在說孟戚的長相。 “……生得這么俊的模樣,肯定是有錢人家的郎君,沒準就是官府的人。” 提到官府,這些鎮(zhèn)民立刻怒氣上涌,不由分說,上來就是一陣推搡:“青湖鎮(zhèn)沒有官府的走狗,快滾!” 結(jié)果推人的沒有推動,反倒是自己跌撞成了一團。 正混亂間,突然有鈴鼓聲響起。 一群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十分招搖的朝這邊走來,當(dāng)先的是一個還算英俊的男人,只是額頭有塊遮不住的青痣,破壞了他極力裝出的玉樹臨風(fēng)之貌。 “是香主!” “香主來了!” 鎮(zhèn)民們面露喜色,連忙散開把路讓了出來,然后虔誠的對著那男子一行人低頭合掌,嘴里念念有詞。 “圣蓮壇?” 墨鯉只見過這么一個裝神弄鬼的幫會,眼見那香主帶的那群人,手捧鑼鼓敲法鈴,又抓起香灰隨走隨拋,架子擺得十足,實在很像他在竹山縣見過的圣蓮壇教眾。 “應(yīng)該是,我沒跟他們打過交道,不太熟悉?!?/br> 孟戚淡淡地說,他這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與方才在鎮(zhèn)外的時候截然不同。 有時候,這種姿態(tài)顯然是必要的,那個圣蓮壇香主狐疑地打量了孟戚幾眼,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采取了先禮后兵的對策,朝這邊一拱手,朗聲問道:“二位是何方人士,來青湖鎮(zhèn)有何貴干?” 墨鯉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孟戚沒有任何說話的意思,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后退了一步,站到了自己身后,儼然以自己為首的樣子。 香主十分意外,他之前把墨鯉看做了隨從,直接忽略了過去,現(xiàn)在不得不重新打量一番??上幉幌衩掀菽菢?,厚實的外袍帶有一個可以當(dāng)作風(fēng)帽的衣領(lǐng),豎起來能夠擋住大半張臉,香主根本看不清墨鯉的長相。 “我們迷路來到此地,只是想要找個地方暫時歇息,隔天就離開。” 墨鯉說著,視線卻落在了鎮(zhèn)民身上。 這些人看起來都很強壯,元氣充沛,沒有任何病痛,那個跑掉的小孩說鎮(zhèn)上有很多人生病又是怎么回事? 圣蓮壇如此招搖過市,這里的人恐怕都已經(jīng)被他們蠱惑了,雖然墨鯉不明白圣蓮壇那套說辭為什么會有人信,但是李師爺說過,很多百姓連飯都吃不上,誰能讓他們活下去他們自然就會跟著誰走,這樣的信徒最是麻煩。 圣蓮壇香主又盯著墨鯉看了一會,這才皮笑rou不笑地說:“近日鎮(zhèn)上在做法驅(qū)除邪氣,外人還是不要停留了,免得沾染邪濁。被邪氣纏上的人,輕者患病,重者送命。我想二位也不想平白無故的在這里送命,還是趁早離開的好?!?/br> “我觀青湖鎮(zhèn)似有不祥之氣,你們這法事,是驅(qū)邪還是招鬼呢?”孟戚嗤笑。 香主厲聲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你們?nèi)羰菆?zhí)意留在這里,鎮(zhèn)外的亂墳崗也不缺兩個土坑?!?/br> 說完就在鎮(zhèn)民念念有詞的祝禱里帶著人走了。 等到香主走得遠了,鎮(zhèn)民這才轉(zhuǎn)頭瞪了墨鯉與孟戚兩眼,也慢慢散開了。 墨鯉從背囊里取出一個小葫蘆,倒出兩粒藥丸,塞給了孟戚一顆。 “這是?” “以防萬一?!蹦幾约合妊柿艘涣?,然后解釋道,“我懷疑青湖鎮(zhèn)有時疫,雖然那個香主的隨從不停的撒香灰,我還是聞到了一些藥材的氣味?!?/br> 孟戚摩挲著下頷,有些意外地說:“我看這鎮(zhèn)上的人精氣神十足,不像有疫病流行的樣子。” “先去鎮(zhèn)上的藥鋪看看?!蹦幭铝藳Q斷。 青湖鎮(zhèn)很大,快要趕上竹山縣的縣城了,長街連著小巷,道路錯綜復(fù)雜。 到處都是破敗不堪的磚瓦房,有的在屋頂上面墊了厚厚的稻草,還有些墻上糊了黃泥,有些門前生滿了野草,讓這些擠擠挨挨的房子看起來很是荒涼。 墨鯉一路都在皺眉,他感覺到青湖鎮(zhèn)應(yīng)該曾經(jīng)是個住了很多人的鎮(zhèn)子,而且很熱鬧。 鎮(zhèn)上有酒樓,也有茶館,只是現(xiàn)在門窗緊鎖,窗欞上油漆剝落。 墨鯉走近街道旁邊的一家沒了招牌的布莊,門檻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原本的門不見了,可以清楚的看見里面空蕩蕩的。 地面上依稀有重物被拖拽的深深印跡,那個位置原本應(yīng)該是放置貨物的柜臺。 墨鯉沉著臉抹去墻壁上的灰,看到了一片黑褐色的斑點。 “血?!?/br> 跟在他身后的孟戚,很有興致地走到墻壁前比劃了一下:“從這個方向濺上去的血,大概是這么高的男子,他的腦袋挨了一下。殺他的人應(yīng)該用的不是刀,就算是刀也很鈍,血珠沒有飛出一條明顯的弧度?!?/br> “……你見過很多?” “我記得,前朝覆亡的那一天,太京宏偉的宮城內(nèi)到處是血,所有人都在逃命。陸璋手下的那些悍兵厲卒,見人就殺,一刀揮下去,漢白玉石壁上就留下了痕跡,數(shù)不清的痕跡?!泵掀菟剖腔貞洠窒裨趪@息,墨鯉發(fā)現(xiàn)他居然很正常,并不是發(fā)病的模樣。 “你在哪里?也在逃命?” “我?”孟戚神色恍惚,他喃喃道,“我好像只是看著,那種感覺很怪,大夫。我親眼看著一個王朝的覆滅,看到那位驃騎大將軍陸璋黃袍加身,但是沒有人能看見我……被火焰焚燒的宮殿,濃煙盤旋而起,我就像是那陣煙霧,無形無相,無喜無悲……” 墨鯉緊緊盯著他,心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不等他繼續(xù)猜測,孟戚渾身一震,像是猛地醒過了神。 “大夫,我剛才說了什么嗎?”孟戚疑惑的問。 “……沒什么,這條街的鋪子都沒了,青湖鎮(zhèn)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事,鎮(zhèn)上原本應(yīng)該住了很多人?!?/br> 墨鯉出了這間布莊,在街道盡頭找到了同樣廢棄的藥鋪。 “半個鎮(zhèn)子都空了。” 從這條荒蕪的街繞出去,可以看到遠處有一座地基很高的建筑,像是廟宇,風(fēng)送來一陣比一陣濃的香火味,有些嗆人。 “那大約就是圣蓮壇裝神弄鬼的地方?!?/br> 雖然鎮(zhèn)民對他們充滿惡意,但是兩個武功高手想要窺探廟宇,壓根用不著露面。 翻墻、上房梁。 廟門前沒掛牌匾,里面供奉的正是圣蓮壇篤信的紫微星君,雕像很粗糙,說是紫微星君也能說是其他廟的神仙,都是臉如滿月,兩條長眉拖拖掛掛。 “這尊神像手里為什么要牽著一頭豬?”孟戚納悶地問。 墨鯉辨認了下紫微星君的雕像,隨后發(fā)現(xiàn)這個臉大如盆鼻子拱起的東西,可能不是豬,因為豬嘴邊是不長胡須的。 “不,那個是龍……” 孟戚聞聲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他才艱難地說:“我從未見過這么丑的龍?!?/br> 圣蓮壇的教眾忙著給廟中的香爐添火,鎮(zhèn)民似乎不能進廟,只能在門外的空地里叩拜。他們癡迷的念叨著,廟中又沒有其他人,更沒有看到那個香主。 “去找我們遇見的那個孩子?!蹦幃?dāng)機立斷,想要從鎮(zhèn)民口中打聽到情況是不可能的了,青湖鎮(zhèn)發(fā)生的事,只有這里的人最清楚。 “怎么找?” “那孩子的布袋里裝了草藥,都是從這座廟里拿的……也許是偷的。鎮(zhèn)上沒有藥鋪,看不到大夫,也看不到病人,你說這個孩子偷藥做什么?” “藥只能用來治病?!泵掀菀粡椫?,確定地說,“不管是見到人就跑,還是偷藥,都可能是在隱瞞自己的病,想自己偷偷治好,難道不能被圣蓮壇知道家里有病人?” 墨鯉搖頭說:“這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拿的藥不夠,肯定還要想辦法來偷,我們?nèi)ビ龅侥呛⒆拥牡胤降??!?/br> 窄巷中,一個孩子伸出腦袋,他左右張望了下,然后躡手躡腳地藏在屋檐陰影里。 他剛走了沒幾步路,忽然一只手把他拎了起來。 孩子嚇得要大叫,卻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臉煞白的看著眼前的人。 “反應(yīng)很快?!泵掀萏裘?,打量著這個瘦弱的孩子,有些意外地說,“不錯,省了我點啞xue的工夫?!?/br> 孩子眼睛一亮,巴巴地看著孟戚,小聲問:“你,你們會武功?很厲害嗎?是不是話本里的那些大俠?” “別關(guān)心什么大俠了,你現(xiàn)在需要的是一個大夫?!泵掀葑鸷⒆拥氖莞觳?,塞給墨鯉。 墨鯉很自然地給孩子號脈,又摸了摸他的腦袋。 “還行,沒發(fā)燒?!?/br> 孩子很不自在的扭動了一下,看著墨鯉小聲說:“你是大夫,能幫林叔治病嗎?” “你說的林叔在哪里?”墨鯉意識到這個人可能病得更嚴重,否則不會讓一個孩子來偷草藥。 孩子指著鎮(zhèn)外的方向。 “你們?yōu)槭裁床蛔≡阪?zhèn)上?” “……被發(fā)現(xiàn)了,會死的?!焙⒆有⌒囊硪淼卣f,“香主說生病是中了邪氣,要誠心叩拜,如果還好不了,就要請紫微星君降天火來驅(qū)除邪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