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恩的胸口涌起一團(tuán)血。而這時, 地面的火舌突然朝天空襲來，似乎要他吞噬。

    這……贊恩想要躲避, 卻發(fā)現(xiàn)他的大腦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贊恩·克拉雷?！?/br>
    一道清澈的女聲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隨即, 一只素白的手拉上了他的衣領(lǐng)。

    轟！火舌沖上來時, 贊恩被拉出了蒼穹。

    ……

    有一瞬間, 贊恩感覺自己像是在溺水。

    四周是全然的虛無與黑暗。

    少許, 光出現(xiàn)了。

    如同突然從溺水中脫離了一般, 贊恩坐了起來。

    螢火蟲般的銀白光芒映入他的眼眸，流水潺潺聲撞入他的耳朵。

    他的手底漫著溫涼的水。

    贊恩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靈體恢復(fù)為了實體。

    他重回了神樹下的時空之河, 正狼狽地坐在水中。

    夜空依舊是先前的夜空。

    而眼前，那傳送他和瓦茵的銀白色光團(tuán)，光芒正在黯淡。

    他回來了？贊恩望著眼前的一切，卻頓生隔世之感。

    混沌依舊侵襲他的大腦，夾帶著鈍痛從深處傳來。

    他急喘了幾口氣，目光卻突然鎖到了身旁——瓦茵也回來了。

    她坐在離他不遠(yuǎn)處的岸邊，正沉默地盯著時空之河的水面。

    贊恩張了張嘴，“那究竟是什么？”

    瓦茵聞聲，看向了他，卻抿唇?jīng)]說話，目光疏淡。

    像是為了讓自己更清醒，贊恩甩了甩頭，水珠濺在他身上。

    他看向瓦茵，又問，“……對，你說過，那既是過去，也是未來……所以，那是會發(fā)生的事情嗎？

    這次，瓦茵卻沉默著點(diǎn)頭了。

    ……果然。

    贊恩屏住了呼吸。

    剛才的經(jīng)歷……簡直令他難以置信。

    瓦茵、自然意志、神樹，他們竟帶領(lǐng)他領(lǐng)略時空流轉(zhuǎn)……這到底是怎樣的力量？

    然而，這不過是他對于當(dāng)前狀況的短暫念頭。

    緊接著，在時空之河中觀看到的場景卻再次在腦中贊恩一一蕩過——與之前同樣驚心動魄。

    有諾拉的昏迷，有千圣城的紛亂；

    但更多的，卻是下巫族的血與淚——這也許是他一直跟隨利亞娜眼觀了一切的原因。

    眼前，瓦茵的目光淡漠。

    贊恩的手捏成了拳頭，他突然不知道說什么，“對不起，我，我……”

    他自言自語道：“……這是我的錯，對嗎？

    他不是那個“贊恩”。那個被憤怒沖昏腦、任性帶走下巫族人的“贊恩·克拉雷”。

    但觀看一切時，他對“他”卻有古怪的歸屬感。

    許多時候，贊恩都覺得是自己在親自做那些事，他陷入了自我割裂的狀態(tài)。

    而時空之河似乎是神奇的事務(wù)……現(xiàn)在，他們的精神也似乎融在了一起，贊恩感覺自己仿佛是真的做過那些事，愧疚的情緒在心中涌動。

    但贊恩……他一時不想接受，是自己，把事情推動成那樣。

    ……這罪行實在太大了。明明，他明明是經(jīng)歷了安霍爾德的陰毒離間，才讓事情成為那樣。

    但是，他真的沒錯嗎？

    “你當(dāng)然有錯。”

    瓦茵的聲音卻響起了。

    贊恩抬頭，對上瓦茵如月光般疏冷的目光，咬緊了牙關(guān)，“什么？”

    瓦茵對他冷淡地道：“這段回憶里的你，的確受了安霍爾德的誤導(dǎo)，但我不可能安慰你說，那個你沒錯。相反，在那段記憶里，你是最后南境紛亂絕對的推動者。”

    “你判斷失誤，你錯把下巫族當(dāng)敵人，你因為憤怒和盲目把無辜的人判刑，引發(fā)的后果，顛覆了成千上萬南境人的生活。你當(dāng)然有錯。”

    贊恩：“……”

    贊恩的手捏緊了，一股sao意襲至他的臉頰。他知道，那是愧疚。

    但同時，其中也有不甘。

    ……他不甘南境成為這樣。

    也不甘自己會成為瓦茵口中萬惡不赦、犯了那么無法逆轉(zhuǎn)錯誤的不明智之人。

    但緊接著，瓦茵卻突然放柔了目光，她站了起來，素腳淌水，朝他走了過來。

    “贊恩·克拉雷?！彼崧暤?，“但我?guī)憧催@段記憶，也只是想讓你知道，真正的敵人在哪里?！?/br>
    真正的敵人……贊恩一愣。

    隨即，他咬牙，他當(dāng)然知道瓦茵指的是什么。

    他真正的敵人，不是邊境部族。

    ……他們，在千圣城內(nèi)。是“血中薔薇”。

    他緊捏成拳的雙手顫抖，雙眼也開始變得赤紅， “對不起，我……”

    他閉上了眼睛。

    但瓦茵的聲音卻又一次響起了。

    她的裙擺隨風(fēng)動，似乎朝他又靠近了。

    “贊恩，但有一件事，我先前沒有想明白?！?/br>
    瓦茵的聲音如溪流般清澈，“你為什么一直對奧術(shù)師、對邊境部族的擁有那樣的憎惡和偏見呢？”

    贊恩一愣，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瓦茵蹲在了他的身前，她正專注地看著她。

    “你知道，在南境很容易聽聞你的消息，所以我在過去也無意了解了你的家庭和生長背景。你的父母克拉雷先生和夫人，雖然也都是光明神的信徒，但在全境都是以支持奧術(shù)、通達(dá)聞名的人，你的meimei諾拉也是?！?/br>
    瓦茵蹙眉，“所以，為什么唯獨(dú)你會憎惡奧術(shù)師和邊境部族……？”

    贊恩張了張嘴，卻又覺得一團(tuán)血涌上頭部。

    ……他討厭奧術(shù)師、討厭邊境部族嗎？光想到這個問題，他只覺心中無端多出了一抹戾氣，這似乎是已經(jīng)刻在了他骨子里的一個習(xí)慣。

    至于為什么……原因還會少嗎？

    他張嘴，伴隨著那股戾氣，脫口就想說出理由。

    但很奇怪，這時，他的大腦突然如同被鋸子切割一般，帶來一股接一股的鈍痛。

    無數(shù)思緒如同被攪亂的線，交雜其中，這亂了贊恩的思緒，他竟然一個理由都說不出來。

    對啊，為什么？

    贊恩也突然想到這個問題，自己為什么討厭奧術(shù)師？

    他的大腦頭痛欲裂。

    但這時，一道聲音突然鎮(zhèn)壓了他腦中所有的混亂。

    “無用之人。是的，奧術(shù)師都是無用之人?！?/br>
    ……這聲音稚氣未脫，似乎精神恍惚，卻充滿了仇恨。

    贊恩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似乎是來自年幼的自己。

    “是的，是的，好孩子。你認(rèn)識到問題了?！?/br>
    一道溫柔的女聲緊接著響起，如同母親一般。但這并不是他的母親梅麗爾·克拉雷。

    這是誰？？？

    ……轟！這道聲音突然破碎，隨即從贊恩的腦中剝離。他竟然又把那道聲音的存在全然忘卻了。

    他睜開眼睛，雙目赤紅地看向瓦茵，一字一頓道：“為什么厭惡奧術(shù)師這還不簡單，因為他們無用，卻搶奪資源，耽誤旁人。這難道還不夠讓人厭惡嗎？”

    但真的是如此嗎？

    那時空之河的畫面再次出現(xiàn)在贊恩的腦海里。

    “奧術(shù)，是所有南境子民生的權(quán)利。”他腦中突然出現(xiàn)了這句話。

    同樣是一道溫柔如水的女聲，似乎來自他的記憶深處。贊恩辨認(rèn)出，這才是真正地來自他的母親。

    他的大腦變得混亂起來。

    瓦茵的聲音偏偏又來侵?jǐn)_：“你還記得你是什么時候開始討厭奧術(shù)師的嗎？”

    她的聲音，但卻似乎和萬千人聲同時出現(xiàn)。

    那人聲來自他們頭頂?shù)纳駱?，朝贊恩壓迫而來，竟帶著神位格的力量?/br>
    什么時候？

    是啊，他什么時候開始憎惡這一切的？

    火焰在他腦中涌動，但隨即一股入骨的疲倦襲來，贊恩眼前竟迎來了無盡的黑暗。

    他又一次被拽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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