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是他對旁人施加酷刑，什么時(shí)候輪到他自己？

    痛覺卻在持續(xù)。

    一節(jié)節(jié)的指骨、一片片的肌膚……被活活地碾碎和剝離。

    但這一切并未結(jié)束, 骨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枚寒氣凜然的毒針。

    “歐文, 你有三宗罪。第一宗罪, 虛偽?！鄙硢〉呐曧懫?。

    “奧利維，骯臟的血……”歐文眼神怨毒, 喉嚨中發(fā)出“嗬嗬”的嘶吼，卻在毒針插入他后腦的一瞬間，嘶吼被慘嚎替代。

    那一刻, 仿若萬千長滿尖刺的蠱蟲突然爬入他的身體，將他的靈體活活撐爆。

    歐文全身抽搐了起來, 瞳孔收縮。

    ……這是萊拉·奧利維和露西婭·奧利維曾受。

    埋骨堡的味道卻倏然消失了, 歐文眼前的場景變了。他看到自己正立于刑場, 但自己變成了被釘在刑柱上的人。

    而也是在那一刻, 他確認(rèn)了自己身處幻境。他手腳被碾碎和剝離的肌膚都長好了, 但這并沒有令他半分好受。

    他被烈火焚身, 被沸油潑淋；

    他被金屬刺穿了身體, 被打碎了頭顱，徒留丑陋畸形的臉。

    他一次次體無完膚，卻一次次再度愈合。

    利亞娜無聲地立在他的面前, 看著這一切，緩緩開口：“你的第二宗罪，殘暴?！?/br>
    許多事是她從闇域回來后才知道的。

    新月歷342年，奧利維家族幾近覆滅。

    安霍爾德家族卻并未停手。參戰(zhàn)時(shí)他們雖然有掩護(hù)，卻因?yàn)楸荒暇骋泼駸o意目擊，他們在奧利維家族覆滅后，在南境移民區(qū)進(jìn)行了大面積的殘忍滅口。

    柯塔林接收的南境移民、雙境混血種，都是身無寸鐵的平民。在歐文回歸闇域的兩天前，被他們秘密地、殘忍地大規(guī)模處決。

    火刑、金屬尖刺之刑、碎骨之刑……歐文在這片土地上，找到了他殘暴之血發(fā)泄的空間。

    移民們曾經(jīng)承受的，歐文現(xiàn)在承受。

    但這真的夠嗎？

    畢竟，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亡者承受的，卻為真實(shí)。

    但她現(xiàn)在只有條件，也只有力量這么做。

    利亞娜無聲地看著那染血色的天空，目光中浮現(xiàn)幽沉。那是她對自己領(lǐng)土過去的無力哀悼。

    ……

    歐文眼前的場景卻又變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走在幽暗的隧道中，四周停著被停用的開采礦石器械。

    而石壁上，倏然浮現(xiàn)了無數(shù)雙眼睛，綠色的、褐色的、藍(lán)色的……這是邊境邊民的眼睛，他們眼中燃著火。

    轟！火海從地底竄起。

    歐文被卷入火海，失去了法力，他無能為力地?fù)涞乖诘亍?/br>
    但這并未結(jié)束?；鹄藳_上了他的身體，他的脊椎傳來了破碎的聲響，他感受到了摧骨燎肌之痛。

    “不——”

    歐文感到自己的下身與自己頃刻間脫離了。

    他用手只能在地上爬行，流出數(shù)道血痕，精神渾渾噩噩。

    但隨即，耳邊卻響起數(shù)道交錯(cuò)的、冰冷的唾罵。

    “惡魔之子……”

    “罪人……”

    “貪婪者……”

    囈語此起彼伏。

    內(nèi)容卻并無錯(cuò)誤。

    但歐文受不了，其聲聲入腦，令他幾近瘋魔。

    別說了！他想讓他們別說了！囈語卻在持續(xù)。

    他們罵他的家人，罵他的家族，歐文想要辯解，卻發(fā)現(xiàn)自己開不了口，無以辯解。

    ……這是下巫族和克拉雷家族的諾拉曾受。

    烈火中，女人的黑影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道：“歐文·安霍爾德，你的第三宗罪——貪婪?！?/br>
    火海倏然散去，歐文這才從窒息中喘息。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落入了一間金碧輝煌的石室，其中堆滿了寶物。

    而他以為的下一輪折磨并未立刻到來。

    珠光寶氣間，歐文抬眸，竟成功尋到了女人的光影，“饒了我……”

    不間斷的折磨令他神智不清，他說出了如此蠢話。

    ——說出的下一秒，歐文便意識到這根本是在做無用功。

    但出乎他的意料，利亞娜蹲下了。

    她說：“好啊?！?/br>
    歐文驀地睜大血紅的雙眸。

    利亞娜卻拿出了一枚銀幣。

    一面光明神像，一面標(biāo)著數(shù)值。

    “你不是喜歡錢么？我們便用這枚銀法納來為你做決斷。”

    她說，“如果投出光明神像，說明你的神靈在庇護(hù)你。我就再給你一次機(jī)會，讓你身體愈合，與我對抗一次?！?/br>
    她拿著銀幣，竟拿捏出了莊重的氣息。

    歐文盯著銀幣，喘著粗氣，將信將疑。

    他不信對方會這么好心。

    但是，他真的不想死……

    現(xiàn)在，正是他最美好的時(shí)代。

    自己將入宗師，一旦踏入，萬人敬仰，前途無量；

    家族斂財(cái)無數(shù)，父親踏入內(nèi)閣，若之后計(jì)劃成功，父親將甚至成為南境第一個(gè)非四大家族領(lǐng)袖……

    一切都踏上了正軌。

    這是光明的時(shí)節(jié)，這是將至的家族之春。

    歐文不甘心就死在這個(gè)破舊的、不見天日的墳?zāi)怪小?/br>
    他明白，自己無論怎么樣，都只能去試著相信面前人的話了。

    利亞娜：“如果不愿意，我可以收回?！?/br>
    歐文：“……不?！?/br>
    他瞪大猩紅的雙眼，抬起手，拿住了那枚銀幣。

    冰冷的錢幣染上了他的血，歐文痛苦地喘氣，把銀幣投擲在了地上。

    過往，他總是樂于看代表著價(jià)值的數(shù)字一面，這是他第一次企盼見到背面的神像。

    銀幣滾動(dòng)。

    歐文惴惴不安。

    其落地，露出了神像。

    “神像……是神像！”歐文那一刻欣喜若狂，喉嚨中發(fā)出嘶吼。

    他近乎癲狂地抬眸，卻發(fā)現(xiàn)，女人靜靜站在遠(yuǎn)方看到他，令他一時(shí)拿捏不準(zhǔn)對方是否是要繼續(xù)玩弄他。

    但令他吃驚的是，女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恭喜你。”

    他全身的大部分傷痕竟開始了高速地愈合。

    至少，幻境中所受的傷消失了。

    ——但裂縫中被法陣演繹所致的傷眼、斷手、裂膚依舊保持原狀。

    她真的還給我次機(jī)會？

    歐文大腦渾渾噩噩，錯(cuò)愕非常。

    但意識到自己的狀態(tài)可以再次攻擊時(shí)，歐文卻明白了……無論萊拉·奧利維目的如何，這都是他最后一次機(jī)會。

    對方，大概率是想再度折辱他。

    他的“匠人之心”已廢，身體狀態(tài)也使用不出極致的神術(shù)，在她眼里，他只能輸。

    歐文恨得咬牙，卻倏然眼中蕩過一抹陰冷。

    但萊拉·奧利維大概率不知道，自己還藏著的東西……

    女人立在那里，果然，她的黑影后投出了冰冷的輕蔑的氣息。

    “你……”

    而女人的話音未落，歐文卻突然道：“出?！?/br>
    他身上倏然懸空了四支利箭。

    極惡王冠。

    價(jià)值七千金法納的單次消耗品，昂貴的魔法陷阱裝置。

    其每支箭頭都附有不同的“極惡”效果的附魔，可以對人產(chǎn)生宗師級別的攻擊。

    “無知”、“雷原”、“冰河”、“碎空”……都是這支箭可以帶來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