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吃過早飯，花九重回屋收拾行李，阿鳴主動(dòng)請(qǐng)纓去幫忙。兩人久久不出來，青燕子正覺得奇怪，卻聽見后院傳來一聲慘叫。周鐵匠立馬奔進(jìn)家門，大喊了聲‘兒啊’，便被花九重一劍刺死在門檻邊。

    血滴答滴答往下流，青燕子感覺心中有股東西也在往外涌。

    倒在血泊中的阿鳴還有一口氣，喊道：

    “青jiejie---快---快跑----”

    ——

    跑？往哪里跑？

    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涌，因?yàn)榭謶郑驗(yàn)閼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著身子，一步步，走到他跟前?/br>
    “怎么，嚇著你了？”

    花九重的語氣里，沒有半絲常人應(yīng)該有的罪惡感。

    就光這一點(diǎn)，他便該死。

    嚇著她了？

    不，是惡心到了。

    ——

    嗤！

    他感覺心口一痛，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心口插著一把金錯(cuò)刀。他曾逼著她，用這把金錯(cuò)刀，殺了某個(gè)來追殺他的殺手。他和那殺手斗得兩敗俱傷，無法動(dòng)彈，說什么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如果他死了，她也活不了。

    不是殺手殺了他，便是她殺了殺手，他要她選，要她親自持刀，作出選擇。

    她選擇殺了那個(gè)殺手，保全他。因?yàn)槟菤⑹终f了，殺生閣有個(gè)規(guī)矩，殺手可以死，但不可露臉，她瞧見了殺手的真面目，必須死。

    而她為何要留他一條賤命?因?yàn)闆]有他，她走不出那片迷林。

    ——

    “花九重，你的眼里，就容不下半點(diǎn)好嗎？”

    這分明是人間，他卻偏要將這里變成地獄。

    面對(duì)這帶著哭腔和憎恨的控訴，花九重扭頭吐了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地跪倒地上。

    而此時(shí)，阿鳴從血泊里站了起來。

    他還活著，還在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他的小虎牙不再天真，而是像獠牙一樣，泛著寒光。

    青燕子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阿鳴的頭和身體便分家了。

    ——

    “我沒死，你這是高興呢，還是難過？”

    他拔出金錯(cuò)刀，胸口沒有血跡，原是穿了護(hù)甲的緣故。他看著呆站在原地，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她，道：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br>
    走?

    去哪里？

    總覺得這不是什么好話。

    從一個(gè)陷阱跳到另一個(gè)陷阱?

    ——

    兩人走到門口，那只黑貓冷不防躥出來，直撲青燕子的臉。青燕子大叫一聲，本能地在亂中抓住貓的脖子，砸向地面。

    砰地一聲，一灘血跡，再添上黑貓幽怨的眼神，她隱約聽到有人發(fā)出怨恨的聲音：

    【我的貓——】

    誰？

    誰在說話？

    ——

    那聲音，花九重也聽見了，并且瞧見了躲在暗處的影子。

    【膽子不小啊，敢殺我的貓——再過幾日便是月半，不許給她解藥——】

    花九重不禁搖了搖頭，心想若不是那貓不知死活躥出來，豈會(huì)落得如此下場(chǎng)?

    不過他很好奇，為何過了這么久，巧兒仍沒有要?dú)⑶嘌嘧拥囊馑?？她到底在等什么?/br>
    看來她很享受屠戮的過程啊。

    ——

    夏遙城城門就在不遠(yuǎn)處，能清楚地看見佩刀侍衛(wèi)在門口來回踱步。然而，花九重卻忽然停下腳步，往林子里走。

    青燕子沒太在意，繼續(xù)往前走，沒多久便聽見他喊：

    “你怎么不跟來？”

    “我跟上去做什么？欣賞你方便時(shí)的英姿么？”

    說著，她還順帶翻了個(gè)大白眼。

    “你——”他氣結(jié)片刻后，道，“誰說我要方便了，我?guī)阕咝÷贰?/br>
    “謝謝，不需要——”

    說著她加快腳步往城門口跑。自打上次在林子里迷了路，她便有了心理陰影，打死也不往樹林里跑。

    ——

    “青燕子！”

    他追上去，一把抱住她。

    “爪子拿開——放開我——我——叫人了——唔——”

    嘴被他捂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城門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而城門口的侍衛(wèi)明顯看到了這一切，卻像是沒看到一般，漠然、呆滯。

    ——

    密林深處，青燕子拿著棍子，惡狠狠地盯著前邊開路的花九重。她心想，要是有惡狼跳出來，她就一棍子砸死他，喂狼！

    但，就怕狼不敢下口。

    穿過一片荊棘林，視野豁然開朗，花香撲鼻，可愛的小野花隨風(fēng)搖曳。花九重一屁股坐地上，朝她勾手示意，道:

    “過來，坐下歇會(huì)兒——”

    青燕子瞥了他一眼，沒過去，而是就地坐下，拿出針線縫補(bǔ)被荊棘刮破的褲腿。

    ——

    微風(fēng)拂面，不知是花香過分怡人還是怎地，她連續(xù)打了幾個(gè)呵欠，倒頭睡著了。

    醒來后，四周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太真切。

    “天黑了嗎？”她問。

    等了許久，也沒人回答。

    “花九重?你在嗎？花九重——花——啊——”

    腳下絆到一個(gè)人，她一跟斗栽地上，栽了個(gè)頭破血流。

    ——

    “花九重，你醒醒——花九重——花九重——”

    這光線不是暗，而是模糊。

    “怎么了？”

    一副剛睡醒的語氣，模模糊糊地，一個(gè)影子坐直了。

    “青燕子，你的頭——”

    “還不都是你害的——也不吭聲，害我摔了一跤——”

    “不是，你的眼睛——”

    她的眼睛?

    青燕子習(xí)慣性地伸手去摸，感覺到黏黏的液體。她用手指沾了些，嗅了嗅，是血的味道。

    眼睛，在流血?

    不是天黑了，是她看不見了。

    ——

    今夜月圓，正好是月半。他們露宿林間，燒了一籠篝火?；鹧嬖谇嘌嘧記]有焦距的眼中竄動(dòng)。

    “好冷——現(xiàn)在是晚上嗎？是不是又到月半了——”

    “你昨天剛問過，我分明告訴過你，還有三天?！?/br>
    聽他這么說，她想起來了。只是昨天似乎格外地漫長(zhǎng)，她記得她長(zhǎng)睡了三次。

    ——

    黑煙彌漫的地方，巧兒和阿南遠(yuǎn)遠(yuǎn)看著林中的兩人。巧兒漂亮的臉因?yàn)閼嵟で?，阿南卻笑了。

    “起初我還奇怪，他為何要帶她闖毒林，原是為了弄瞎她的雙眼?？床灰娙赵伦儞Q，不知月半已降臨，自然也就感受不到蠱蟲蝕骨的痛楚了。他很聰明，竟看穿了幻境的本質(zhì)。既不違背你的命令，又能讓她少些痛苦，一舉兩得?！?/br>
    不，準(zhǔn)確來講，是一舉三得。

    因?yàn)樗乃魉鶠閷?huì)激怒巧兒，憤怒之下，巧兒也沒了欣賞殺戮的心情，狠下殺令：

    【殺了她?！?/br>
    ——

    “渴了吧，來，喝口水——”

    “好——”

    她摸到他遞來的水袋，喝了兩口，濺了一半。她把水袋還給他，苦惱地用袖子擦拭身上的水。擦著擦著，她感覺頭有些沉，不受控制地往一邊倒。

    這一倒，便進(jìn)了他懷里。

    一股血流從嘴角溢出，她聽見他說:

    “水里有毒——”

    這次是真的毒藥，不像那瞎編出來的半月香。這世上沒有半月香，只是青燕子被花九重所欺騙，以為自己中了這種奇毒，所以每到月半就會(huì)感受到蝕骨之痛。

    意識(shí)越來越弱，青燕子心想:

    【水里有毒，但人心更毒?！?/br>
    ——

    “倘若你再遇到花某人，記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相信我，不要靠近我，如此你才能活得長(zhǎng)久——”

    他也希望她能活得長(zhǎng)久，他喜歡聽她講故事。

    ——

    暗處，巧兒看到花九重眼中閃爍淚光，更是不滿。

    阿南冷笑一聲，道：

    “他豈止是不忍，他是動(dòng)心了——他不再是你的棋子——不，或許從一開始，他便只是假裝順服——”

    “假裝順服又如何，他心里裝滿了仇恨，愛對(duì)他而言，太奢侈了。你若是不信，我便讓你看看，下一次，他還會(huì)殺了她——”

    話音落，妖風(fēng)起，幻境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