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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央呼吸都滯了一滯。 第4章 、舊日少年 這一刻,當真不知,該說是小人難防?還是自己報應不爽? 最不該叫他聽見的話,偏偏就叫他聽見了。 這下應當不只要將她趕去掖庭,而是要直接扭送去慎刑司了吧…… 金芒填滿門扉,整個世界太過燦爛,姜央反倒瞧不清他的臉。 可仍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兩道泠冽的視線,就沉甸甸碾在她身上,也只碾在她身上,一眨不眨。 同三年前那晚一模一樣。 姜央由不得顫了顫肩,如芒在背,忙隨眾人一道跪下行大禮,高呼:“臣女恭請陛下圣安,太皇太后金安?!?/br> 上頭人沒叫起,腳步聲朝著這邊過來,鏗鏘有力,每一步都似踩在她心尖上,很快,玄底金鉤的袍角便躍入她眼簾。 世間萬物皆有靈,跟著什么樣的主人,便會沾染上什么樣的氣性。 帝王的服飾亦是如此。 先帝性子和順,同樣的龍袍穿在他身上,上頭的團龍即便張牙舞爪,瞧著也不瘆人??杉釉谶@位身上,便立刻兇悍起來,每道邊角都鋒棱畢現(xiàn)。柔和的經(jīng)緯之間,是蓄勢待發(fā)的殺機。 金絲緄邊在陽光下曳起一串弧度,迸著刺目的光,扎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所過之處,空氣都陰冷不少,壓迫感彌久不散。 眾人紛紛屏住呼吸。 姜央也繃直脊背,越發(fā)放低身子,耳邊所有聲音都遠去了,只剩自己“隆隆”的心跳。 耳墜子上米粒大的一點黃翡,被極細的銀絲牽扯著,隨這一動,在她纖白的玉頸上曳出水一樣清淺斑駁的光,宛如美人含淚的眼波,我見猶憐。 他卻是沒有片刻停留,好像沒看見,又好像看見了也當沒看見,就這么淡淡同她擦身,徑直往暖閣上首去。背影倨傲疏離、高高在上,與行過別人面前一般無二。 不說“平身”。 甚至連問罪都不屑…… 那一霎,心跳好像停了一拍。 貼在地面的手微微攏成拳,姜央苦笑了下,早就預料到的,這是干嘛?抻了指頭想松開,卻如何也動彈不得。 太皇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只抬手叫大家起來,“你們無需這般見外,哀家今日招你們進宮,是過來一塊賞梅的,若是一直這么拘著,反倒無趣。都自在些,權當是在自己家?!?/br> “是?!?/br> 不過是一番場面話,大家自然不會當真,謝恩起身后,便交疊著兩手頷首而立,待上頭兩人都各自落座,這才挪著蓮花碎步,依次往自己的席位去。 姜央落在最后,意識還停在剛剛那幕,無法自拔,勾得她滿心煩躁,索性低頭捋裙絳,好平平心。 肩膀忽地叫人撞了下,她仰頭便見姜凝下巴指天,笑容得意。金步搖在鬢間輕閃,像只高傲的孔雀,渾身翎羽抖擻,趾高氣揚地炫耀自己的勝利。 “我原還想著從jiejie手里搶走銅雀臺,讓jiejie嘗一嘗從云端跌入萬丈深淵的滋味,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沒這必要了?!?/br> 紅唇嫣然一牽,她主動挽住姜央的手,壓著聲,拖著長腔,蛇一般柔若無骨地依在她肩頭吐信:“jiejie已經(jīng)在深淵最底下,爬都爬不起來了?!?/br> 姜央冷笑。 她不是個容易情緒化的人,三年宮廷歷練,性子養(yǎng)得愈發(fā)沉穩(wěn)。心情越是不好,面上就越是波瀾不驚,就像大海,它平靜,但也危險,萬籟俱寂時猛然乍起一個驚濤,誰也逃不掉。 手上動作不覺慢了下來,理完裙絳,她又開始抬臂調(diào)整肘間的玉帛。 蔥削般的玉指在藕色柿蒂紋上翩飛,指尖泛粉,圓潤干凈,出口的聲音也同昆山玉碎般清脆悅耳:“是啊,我的確是在深淵最底下了?!?/br> 側過身,她柔柔一笑,“不過meimei放心,就算我真爬不起來,也會拉meimei下來陪我作伴的?!闭f著便輕輕點著姜凝發(fā)間微斜的步搖,將它扶正。 遠遠地瞧,倒真是一幅姊妹挽手簪花的親昵畫面。 可姜凝卻看得清楚,她斜斜飄來的一縷視線中,根本沒有笑意,隱隱地,還帶著幾分血氣! 唯有見過真正殺伐的人,才會有的血氣! 姜凝一直嬌養(yǎng)在深閨,哪里見識過這個? 當下便隱了笑,像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寒毛從那被姜央碰過的步搖邊,一路直林立到背脊末端。 姜央已從她臂彎里抽回手,拿帕子撣了撣被她碰過的衣料,頭也不回地往自己席位走。 她還愣在西北風里哆嗦,好半晌才終于想起該怎么呼吸,胃里凍得直抽抽,心口卻火燒火燎。 小賤蹄子,囂張什么??? 東宮倒了,姜家也不要她了,現(xiàn)在連陛下和太皇太后都視她為陌生人,她哪里的熊心豹子膽,敢跟她別苗頭? 行,她倒要看看,她還能得意到幾時! 花宴正式開席。 因著方才那段插曲,暖閣里氣氛不甚明朗。 上首二人一言不發(fā),眾人也都跟著噤若寒蟬,悶頭吃自己面前的珍饈,偶爾抬頭,也只是匆匆往上瞥一眼,不敢多逗留。 姜央心里亂糟糟的。 席上的吃食,倒莫名全合了她的喜好,連這個時節(jié)沒有的橙釀蟹也擺出來了,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動,可她實在提不起興致。蟹殼剝好了放在玉碟上,也不吃,拿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里頭橙黃流油的膏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