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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啊,過去行事莽撞的少年,如今也有了這種氣韻。 姜央呆呆看著,被蒙蔽的心竅竟似一瞬都洗滌干凈了一般,久久方才回神,慌忙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交疊兩手,畢恭畢敬地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萬福禮,“連太子?!?/br> 連城卻是沒什么心情受這一禮,看著她,無奈又寵溺地嘆了口氣,“你不必這般拘謹(jǐn),在我這就跟在家里頭一樣?!睂⑹掷锏闹旒t漆盤放在美人靠上,抬手指了指,“廚房新做的雞蛋羹。吃不慣我們南縉廚子準(zhǔn)備的晚膳,總該吃得慣你們北頤人自己的手藝吧?” 姜央略有些尷尬,訕笑了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边B城瞇眼笑著,“我也沒埋怨你,就是希望你多吃些,不要餓壞了?!?/br> 他是個心思干凈的人,跟衛(wèi)燼一樣,自小就泡在蜜罐里。但他們也不一樣,衛(wèi)燼經(jīng)歷過三年前的那場人間煉獄,而連城卻是實(shí)打?qū)嵉卦赃M(jìn)蜜罐就沒再出來過。從出生到入主東宮,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從未遇到任何磨難,所以笑起來,才會這般純粹,常帶一種少年般的羞澀。 這倒叫姜央心里越發(fā)過意不去,低頭拿腳尖蹭著青磚面上陰刻的蓮花紋樣,嚅囁道:“今日之事,原和你沒干系的,是我不好,為了氣人家,利用了你,對不住。你想怎么報復(fù),我都認(rèn)了。” “你倒挺誠實(shí)?!边B城笑容不減,眼底云淡風(fēng)輕,望著她說,“沒關(guān)系,利用我吧,能讓你利用,是我連城的榮幸?!?/br> 姜央沒意料他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驚愕不已,看著他笑如朗月入懷的模樣,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時間什么滋味都有。 “你不要這樣……”姜央輕嘆,“你知道的,我們是不可能的?!?/br> 連城斂了笑,安靜地看著她。 姜央?yún)s撇開臉,拒絕與他再對視。 有些話雖然狠,但這般沒有結(jié)果地故意吊著人家,不是好人家女孩該做的事。長痛不如短痛,連城是個好人,那便讓自己來做這個壞人吧。 “謝謝你今晚收留我,明日一早,我便離開。我的丫鬟還在山上的行宮,明日我想法兒讓她下來,把今夜的住宿錢給結(jié)了?!?/br> 她垂著眼睛說,纖長的濃睫搭攏下來,在眼瞼覆上一層柔和的陰影。鬢間一串紫藤蘿步隨風(fēng)輕晃,依稀還散著清淺的香,跟她本人一樣柔軟。 即便說著最狠心的話,也似三月里的春風(fēng),叫人生不起氣來。 “你啊你……”連城無奈地“唉”了聲,轉(zhuǎn)頭望向云邊的月。側(cè)臉線條清雋流暢,勾勒在皓月清輝當(dāng)中,半明半暗,攝人心魄,“其實(shí)方才,那狗皇帝問你的話,也是我想問你的?!?/br> “什么話?”姜央茫然抬頭。 連城脧她一眼,又轉(zhuǎn)回去繼續(xù)瞧月亮,“這件事,你應(yīng)當(dāng)也清楚了。狗皇帝雖然是主謀,但我也別想摘干凈。明明是我們一道聯(lián)手騙了你,怎的你只生他的氣,不生我的氣?” 姜央眼睫一霎,張了張嘴,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yàn)椴辉谝?,是吧??/br> 連城似是終于鼓足了勇氣,調(diào)回視線瞧她。眼里依舊含著笑,雖克制過,可笑容里多少流出了幾分淺淺的傷懷,“因?yàn)槟悴辉谝馕?,所以我有沒有騙你,你都無所謂??墒悄阒绬幔课野砩仙?,除了尋那狗皇帝議事之外,還有個原因,就是覺著老是瞞著你,我心里過意不去,想去和你坦白?!?/br> “之前狗皇帝無論做什么,我都可以清風(fēng)朗月一笑而過,但這回……”連城冷冷扯了下嘴角,“我是真的嫉妒了?!?/br> 嫉妒什么呢?嫉妒人家有氣受,自己沒有?賤不賤吶? 連城自嘲一笑。 姜央心尖似叫人擰了下,酸澀異常。奈何她終歸只有這一顆心,已經(jīng)給了旁人,不能再許給他什么,再愧疚,她也只能轉(zhuǎn)開臉,歉然地同他說:“對不住,是我不好。你要怪,便怪我?!?/br> 可是連城怎么舍得呢? 瞧著她自責(zé)的模樣,他更是懊喪不已,甚至很想給自己一巴掌。多大點(diǎn)事???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苦不能埋進(jìn)心底自己受,作何非要說出來,招人家難過。 連城抬手撓著后腦勺,不知該怎么安慰。見姜央衣裳單薄,纖細(xì)的身子在風(fēng)里頭都禁不住發(fā)起了抖,他忙解下自己的外衫,要給她披上。 他手即將觸碰她肩膀的一瞬,就聽高墻邊驚天動地的一聲“咚”,一個黑黢黢的身影筆直落在了芭蕉樹上。 湖心的這間庭院本就建成沒多久,里頭的花草樹木都是新栽的。那芭蕉樹長得雖高大,但也才幾年光景,猛地叫一個成年男子壓了,葉片當(dāng)即“咔嚓”拗?jǐn)?,隨著人一塊掉了下來,震起一片土屑草灰。 倘若今兒是輪弦月倒還好,什么也瞧不清。偏生是一輪圓月皓皓照得滿地清明,又因著姜央入住,檐下的西瓜燈都都點(diǎn)亮。衛(wèi)燼別說躲了,四腳是怎么朝天的,他自己都看了個清楚完全。 一時間三臉相對,六眼迷茫。一陣風(fēng)吹過,絹燈下流蘇舞得都比平日囂張。 因連城那番話,姜央心里本還傷懷得緊,叫這一鬧,再強(qiáng)大的克制力也得破功。 衛(wèi)燼很是委屈。 他堂堂一個皇帝,淪落到半夜翻別人家院墻的地步,本來就已經(jīng)夠丟臉的了,現(xiàn)在竟還翻成了這樣?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她居然還有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