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睦城。

    “我們今天的課題是利用半年前刑偵第一大隊的一場獵奇作為原本?！狈酃P在黑板上摩擦的聲音讓臺下三十多雙眼睛從演講者那張臉轉(zhuǎn)到他漂亮的手骨上, “首先，從警方在上一場獵奇的案件下追殺的嫌疑人的死亡開始，在搟面場發(fā)現(xiàn)十二具被催眠的老人尸體，他們身旁都放著一杯茶, 死者穿著整齊, 表情安詳?！?/br>
    演講者轉(zhuǎn)過身來，他高于身后的黑板，身材纖瘦，穿著白色襯衫。是個較成熟的青年模樣，一頭綢緞似的金發(fā)扎成馬尾, 長至肩頭。

    青年漂亮得不可思議, 他略長的額發(fā)遮擋住小部分印堂，從那雙黯然平靜的藍(lán)色雙瞳旁掉落下來, 密長的睫毛微卷半蓋住眼瞳, 鼻梁上架著半金色框架的圓形眼鏡。青年表情溫和, 嘴角略帶笑意, 只是臉色病白, 神色略帶疲憊。

    “兇手利用心理催眠一共殺死了十四位老人, 其中十二個是第一次被發(fā)現(xiàn)并且蓋上白布的尸體，另外兩個分別在不同時間，同一地點, 警察的眼底下被殺死。手法相同, 死者身份有相似點。”

    下面穿著警察制服的人趕緊揭開筆蓋, 按照青年那蠱人溫和的聲線所述內(nèi)容寫下，卻又趕緊抬起頭去盯著青年那張吸引人的臉看。

    青年似乎有些無奈，但他搖搖頭，并沒有將“給實習(xí)生講課”這種事情擺在心上，于是他又轉(zhuǎn)過身去，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拿捏著白色粉筆，在黑板上留下一整排略飄逸的行楷。

    “尸體旁的共同點有很多，但也給警方留下了其他的線索——搟面房的號碼，街區(qū)號碼，每具尸體旁邊那杯茶的擺放位置。當(dāng)警察站在那樣一個環(huán)境里，看見的是先是被蓋上白布的詭異尸體，再是尸體的數(shù)目……”

    青年的語氣沒有起伏，也沒有因為殺人手法的新鮮或者其他問題而提高音量。他只是在陳述一件已經(jīng)過去的事情，沒有在意臺下實習(xí)生的狀態(tài)，也沒有在意他這樣說話究竟對不對。青年忽然停下話來，他單手推了一下眼鏡，將黑板上所有的名字全部連起來。

    “……那個……老師，我有問題?！迸_下充當(dāng)背景板的實習(xí)生終于有一位開口了。

    青年的粉筆頭一頓，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下面的年輕人表示疑惑。他的笑容很溫和，是常年掛在臉上而自然帶上的，讓人分辨不清究竟是真笑還是假笑：“請說？”

    是個穿著警服的女生，她有些害羞的模樣，但目光帶著堅定：“請問……既然錢雨荷一直待在敬老院里面，那為什么整日便裝在敬老院的警察沒有發(fā)現(xiàn)呢？我覺得就算是學(xué)了反偵察技術(shù)的初犯來做躲避這種事情，也是需要一定經(jīng)驗的吧，那么多雙眼睛底下犯事情，是不是含有太多的傳奇色彩？”

    青年先是盯著這個小姑娘看，沒有說話，等到后者的臉龐終于不自覺紅起來的時候，青年才揮手讓她坐下：“這個問題算不上什么聰明的問題。首先，錢女士是一名出色的語文教師，她教書經(jīng)驗雖然算不上老練，但還是見過很多形形色.色的學(xué)生和學(xué)生家長，對于生活在這個社會各個層次的人有一定的閱歷，這是她在蓄意犯案之前利用的社會基礎(chǔ)?！?/br>
    “其次，她是蓄意高智商犯罪，而且是個對自己對別人要求近乎完美的人，處在她那個位置來說，只需要做到兩個東西——一，能夠?qū)⒛繕?biāo)殺死不被警察發(fā)現(xiàn)，二，制造不在場證明，減少自己的犯罪嫌疑可能；最后，錢女士在殺了所有人后一直藏在最危險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將所有的作案工具和可能都放在敬老院，而在敬老院里面，就算是一個門外生，她也懂得觀察警察的作息規(guī)律和漏洞，之前我們提到過，她的第二次作案，第三次作案，時間都隔得比較遠(yuǎn)，已經(jīng)足夠她利用時間來策劃這些內(nèi)容了。”

    實習(xí)生聽著還是有些不贊成，在她的世界觀看來，就算對方再神奇，既然挑撥了警方就不可能會發(fā)生這種聽上去很離譜的事情。她還想說什么，但是對上青年那雙藍(lán)到發(fā)黑的眼瞳，便什么話也給憋了回去，重新坐下來。

    “還有誰有什么其他的問題嗎？”青年放下手中的粉筆，手指和身上的衣物保持一定距離，他將所有人的表情動作都觀察了一遍，見沒有人舉手，就低頭進(jìn)行了下一個環(huán)節(jié)，“既然沒有人有問題，那我們開始分析錢雨荷的作案動機?！?/br>
    “在這起案件發(fā)生的前一個月，睦大的一批研究生在敬老院里面進(jìn)行過一個短時間的心理測試，主要人員是前不久失蹤的睦大學(xué)長蘇勤還有他的輔助人員。很奇特的是，在這場規(guī)模比較大但卻是隱匿行動的心理測試完成之后，錢雨荷的母親便自殺了?！鼻嗄曜旖堑男θ菟坪踝兞宋兜溃奥?lián)系到錢雨荷是心理術(shù)催眠殺人，所以警方推測這可能是一起報復(fù)性殺人。但是目標(biāo)和過程都可以稱之為……另辟捷徑。”

    “經(jīng)過兇手捉拿歸案之后，警察查實那些受害者老人的身份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曾近和錢雨荷的母親一起做過心理測試，蘇勤等人的測試項目里面含有心理暗示。當(dāng)一個生活在沒有人關(guān)照，沒有人理睬的世界里時，他會因為成為透明人或者成為一個被別人看在眼里的白癡而心理產(chǎn)生抑郁，這種抑郁會隨著時間積攢，等某一天被人點破，這種漫灌的東西就會突然破罐而出，導(dǎo)致整個人從內(nèi)到外的崩潰?！鼻嗄晁坪踉诨叵胧裁矗椎慕咕嗦晕⒎糯?，“蘇勤等人的這一場測試就變成了點破這層積攢的□□，而因為工作忙碌不找丈夫，也很少時間來看自己的錢母來說，足夠讓她自殺。”

    青年頓了頓：“不過，這未嘗不是一次幸運。就像家里養(yǎng)著的生病寵物狗，明明已經(jīng)沒有機會得到救治，主人能替他解決的問題除了給它無痛的安樂死，就再也沒有辦法。雖然它得到了生命另一層意義上的解放，可是身為主人的你卻從來沒有想過，究竟有沒有資格去決定一個生命的存在?！?/br>
    “所以錢雨荷想到了這些，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將母親的自殺全部歸于睦大的研究生，她以為他們偏激地抉擇了一個生命?！鼻嗄昴弥种械陌咨Y料本子，視線穿過鏡片定格在一個不起眼的學(xué)生身上，“要讓他們后悔啊，所以她選擇了同種方法，讓在場的其他老人全部死去，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場解放，對于錢雨荷來說就是一場愧疚。對母親的懺悔，對那些被自己結(jié)束掉生命的人的糾結(jié)和掙扎，這種矛盾心理是她做事越發(fā)偏激，也是她后來會露出馬腳的一個心理基礎(chǔ)?！?/br>
    青年看著的那個學(xué)生長得比較老實，大約是二十三四的樣子，他穿著正統(tǒng)的警察服，藍(lán)色的服飾把他憨厚的嘴臉映襯得比較呆板，但不是那種討人厭的類型。學(xué)生似乎覺得被忽然沉默下來的“老師”看著有點尷尬，于是站起來打破這一場沉靜。

    “那么老師，她是怎么處理尸體和避開警察的呢？”

    青年移開了放在他身上的視線，繼續(xù)道：“她的第一殺人現(xiàn)場就在搟面場，因為房間的老舊和尸體傳出來的味道掩蓋了沒有來得及處理的茶味，她每次殺人都會穿著另外一身衣服，不會將任何痕跡味道留在自己身上。殺人就比較簡單了，沒有任何防備的敬老院，一群神經(jīng)上有些敏感但是危機意識不重的老人，將他們利用催眠使他們沉浸在她想要締造的那個環(huán)境里面，從而在外界利用過量重金屬□□殺死他們?！?/br>
    “處在美好夢境中的老人當(dāng)然不會感受到身體上的痛苦，等到殺死了所有人后，利用黑夜將他們送出防備不深的敬老院。相信偷到鑰匙，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尸體去另外的地方，還是比較其輕松的?！?/br>
    “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剛開始想要避開輿論放出是自殺的消息的原因，它和現(xiàn)實有一些相似之處。另外，法醫(yī)檢查出的成分亂七八糟，茶水里面一時間看不出問題的也是因為這個?！鼻嗄攴畔沦Y料。

    “之后的殺人故技重施，利用警察交班的間隙來催眠人，就算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那些原本就很呆滯的老人也不會引起什么太大注意。至于喝一杯含有重金屬的茶，可以讓對方在別人的眼里斷掉呼吸，不被懷疑?！鼻嗄昕吹搅舜巴獾哪腥耍凵褡匀坏剞D(zhuǎn)開，“大致過程就是這樣，之后會有人專門給你們分發(fā)案子分析情況和流程，希望各位在保密的情況下做好你們的第一份作業(yè)?！?/br>
    “老師！”

    青年拿著黑色羽絨服的手一頓，偏頭看他。

    “為什么要在死者身旁放一杯茶呢？”

    青年又笑起來，眼底的深色被鏡片擋?。骸斑@個啊……”

    “因為一杯茶敬給‘解放’的他們，一杯茶敬給——命運啊。”

    青年果斷結(jié)束掉課程，穿上羽絨服拿著本子就往外走，也不顧里面的實習(xí)生究竟會不會寫“聽課報道”。

    自然也沒有看清，剛才那個憨厚的“學(xué)生”忽然露出詭異至極的笑容，惡劣又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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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zhǔn)備開預(yù)收文。

    哨兵x向?qū)?；科學(xué)家x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