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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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來的丫頭?里屋有貴人休息,你莫要打擾?!毕氯苏f罷,提起玉棋的衣襟便要把人往外拖。 玉棋抓著自己的領(lǐng)子掙扎道:“我、我不是……我……” 下人朝她一瞪眼,玉棋立刻沒了聲音,小臉慘白地垂下,也不敢掙扎,任由那人將自己扔出了萬艷樓,出門時腳下踉蹌,不輕不重地撞在了萬艷樓外的柱子上。 地上花瓣經(jīng)過一夜風(fēng)吹已經(jīng)有些枯敗了,陣陣幽香順街角傳來,全是脂粉氣味。 玉棋一夜沒睡,頭直點(diǎn),又怕那些宿醉醒后從秦樓楚館里出來的人誤以為她也是青樓里的女子,便蹲在萬艷樓門外的角落里不敢出聲,盡量隱藏自己,索性……她長得不起眼,也未引起旁人注意。 直至午時,玉棋才等來了她要等的人。 男子二十好幾,身量很高,略有些壯,一身明黃色的衣衫上繡了一只金虎,他幾乎是被人簇?fù)碇鰜恚S多比他年紀(jì)還大的人帶著討好諂媚的笑,嘴里喊著:“金老板。” 這些人都想與金家做生意,只是如今的金家不是誰都能高攀的。 玉棋本想過去,又想起來那人與她說過,若有旁人在便不許湊前,于是玉棋低著頭,跟在了一群男人身后,活像是被人帶出來的丫鬟。 恐怕也是因為如此,玉棋跟著眾人進(jìn)了酒樓也沒人去攔,直到金老板不耐煩地趕走了眾人,那些人施施然離開,只留玉棋一人站在雅間門外,里外看了兩眼確定沒有旁人了,她才敢進(jìn)去站在金老板跟前。 “夫君?!彼?。 金世風(fēng)宿醉又貪歡,現(xiàn)下只覺得頭疼,剛為自己倒一杯茶就聽見這聲,他眉心緊皺,沒有抬頭,嗯了聲譏諷道:“你還真是一貼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啊?!?/br> 玉棋煞白的臉上沒有被刺痛的受傷,反正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她道:“娘說,讓我跟著你,怕你不能照顧好自己?!?/br> 金世風(fēng)翻了個白眼,玉棋問:“你頭疼嗎?我給你按按。” 眼見玉棋抬手要碰他,他連忙后退,順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朝玉棋的手背上敲了一下道:“別碰我!” 玉棋尤其白,筷子打過的地方很快就像是能出滴血似的紅了起來。 她摸著手背,見外頭有人將飯菜端上來,玉棋自覺代入了下人的身份給金世風(fēng)布菜。 金世風(fēng)從未抬眸正眼看過她,由她毫無尊嚴(yán)地在自己跟前討好,一餐飯吃得尤為食不知味,心情郁悶。 金世風(fēng)本來就是躲著家里人出來的,不愿聽那些嘮叨,如今倒好,他騎馬坐車遠(yuǎn)赴鏡花城,這才快活自由了幾天,玉棋就跟來了。 索性來了,金世風(fēng)也不能趕她走,反正他趕她她也能厚著臉皮跟過來,金世風(fēng)干脆當(dāng)做她不存在,該吃吃,該喝喝,等休息好了再去找個歌姬摟著聽曲兒。 從酒樓出來后,金世風(fēng)直接去了下一個青樓,玉棋也想跟過去,但青樓不許女子進(jìn)去,她實(shí)在不像是有錢人,被龜公攔在了外頭。 金世風(fēng)終于看她了。 他揚(yáng)起了一抹嫌棄又自在的笑,那眼神似乎是樂得看玉棋笑話。 這是他們闊別半個多月,第一次對視,玉棋頓時緊張了起來,分外尷尬地回了金世風(fēng)一抹笑容。 金世風(fēng)看見她的笑就笑不出來了,他也不在意玉棋有無棲身的地方,闊步消失在青樓大堂。 玉棋也沒跟上去,只坐在青樓旁的石階上,揉了揉肚子,有些餓了。 又過去一個時辰,來秦樓楚館的人越發(fā)得多了起來,玉棋也不知自己站哪兒才能不礙事,便盡量縮在了角落里。 “咦?玉棋!” 玉棋抬頭,正見到一張略微熟悉的臉,對方身量比她高出半個頭,一身牙白色長衫,錦衣玉冠,手執(zhí)折扇,杏眸定定地望著她。 玉棋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男子,但瞧見對方身邊跟著的人時,玉棋頓時察覺他是誰。 “言梳?!庇衿褰谐隽藢Ψ降拿郑皇侨缃裱允崴坪跏┝苏涎鄯?,化成男身了。 言梳摸了摸鼻下的假胡子,抿嘴昂著下巴道:“是我!” 玉棋又畢恭畢敬地對宋闕行了禮:“仙君?!?/br> 第51章 借書 開葷是什么意思? 原本言梳與宋闕來鏡花城也只是為了在金老板的手上買書, 拜帖下了幾次不曾有過回應(yīng),昨日偶然在廟會遇見花魁,他們才知道金老板現(xiàn)下住處。 鏡花城的秦樓楚館有四大處, 他們來的這一條正是金老板暫時棲息之所, 言梳與宋闕提議, 干脆直接去青樓里找他。 如他這般耽溺于美色之人,恐怕一時半會兒也離不開青樓的。 宋闕猶豫了會兒也答應(yīng)了,言梳便立刻笑盈盈地湊過去道:“我也要去!” 宋闕問:“你去做什么?” 言梳理所應(yīng)當(dāng):“見見世面??!” 宋闕低聲笑說:“我還以為你是去看著我呢。” “咦?昨日連芳菲樓里的花魁你都沒瞧一眼,我去看著你做什么?”言梳朝他眨了眨眼, 宋闕一怔, 不欲繼續(xù)這個話題, 便答應(yīng)了讓言梳陪同一起,正好她前段時日學(xué)會些障眼法,正好可以拿來練練。 于是換了男裝, 一身男子打扮的言梳學(xué)著畫本上風(fēng)流倜儻的公子哥兒,將宋闕的折扇拿在手中一路揮到了青樓前, 清明之后的天這樣扇風(fēng)還有些冷。 見到玉棋, 言梳有些驚訝, 只是假胡子有些扎臉,她干脆扯掉丟去,問道:“你怎么會在這兒?” 玉棋看了一眼身后的青樓道:“我、我來找……找公子。” 她還記得,金世風(fēng)說過對外不許稱她是他的夫人,玉棋多以丫鬟自處,一直如此。 “你家公子逛青樓還帶丫鬟的嗎?”言梳瞇起雙眼朝青樓里看了一眼, 又壓低聲音問她:“我方才打聽了,據(jù)說京都城的金老板在這里頭,你家公子可認(rèn)得金老板, 他長什么模樣?” 玉棋驚訝:“你們找的金老板是……京都千尺錦的金家公子嗎?” “正是!你認(rèn)得?”言梳亮了雙眼。 玉棋低聲道:“真是巧合,我、我家公子就是千尺錦的金家公子?!?/br> “如此甚好!那你快帶我們?nèi)フ宜 毖允犴樖滞熘衿宓母觳?,絲毫不覺得自己如今身為男子這般行徑有何不妥,她道:“聽說他前段時間得了一本孤本,宋闕想買來看看,若是他不愿意賣,我們也可以借?!?/br> 玉棋低頭看了一眼言梳挽著自己胳膊的手,小心翼翼又膽怯地看宋闕的反應(yīng),見宋闕沒嫌她高攀,暗舒了一口氣。 玉棋原是進(jìn)不去青樓的,如今有言梳挽著,宋闕也慣她,讓她當(dāng)一把紈绔,一錠金子被言梳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胤旁诶哮d手中時,老鴇也不管她身邊帶著丫鬟來逛青樓了。 此處青樓稱之雕梁畫棟也不為過,青樓造成八角塔的形狀,六面墻壁上浮雕著壁畫,一眼看過去像是飛天仙女,但仔細(xì)去瞧里頭有男有女,衣不蔽體,正于云層海水里翻騰纏綿,色彩艷麗。 胸點(diǎn)寶石,皓齒貼玉,金雕豎立,不可直視。 蠶絲紗幔于頂樓掛下,翩翩如霧,妙齡女子穿梭其中,直叫言梳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奢靡的場面,勾著玉棋的手連忙松開,貼上了宋闕的袖子用恨不得將他衣襟扯下來的力度道:“宋闕,你看,你快看!那臺上有一只孔雀!” 宋闕無奈。 色形于他眼里并不多起眼,反倒是這青樓里的酒氣胭脂熏香混雜,有些刺鼻。 言梳的興奮叫宋闕覺得來此地有些后悔了,只見角落一男子大手探入身旁女子的裙擺時,言梳的眼前就一片黑了。 宋闕的手掌越過她的肩頭蓋住她的雙眼,不許她看。 言梳臉頰微微泛紅,想起來此番過來還有正事的,她眨了眨眼,卷翹的睫毛輕輕掃過宋闕的掌心,微癢。 “玉棋,你帶我們?nèi)フ医鹄习灏?。”言梳道?/br> 玉棋對此處已見怪不怪,嗯了聲便跟在宋闕身后指路,她不敢走在仙君前頭。 言梳上樓時宋闕的手還蓋在她的眼上,她走得尤其艱難,便扯過宋闕的腰帶道:“我能不能看路走?” “不能。”宋闕道:“我沒教過你非禮勿視嗎?” “可是我這樣走會摔跤的?!毖允徉洁?。 宋闕道:“那就抓緊我。” 言罷,言梳抓著他腰帶的手果然緊了些。 玉棋跟在后頭見二人相處,豁然明白了他們的關(guān)系,難怪言梳與她同樣是靈,卻能在對待得道仙君時沒有分寸,實(shí)則是仙君給了她無需計較分寸的資格。 玉棋領(lǐng)著宋闕與言梳到了金世風(fēng)的雅間門外,里頭傳來一陣琵琶聲,弦弦緊湊,又有女子歌唱,唱的不是什么好詞,但聲音悅耳動聽。 雅間房門半開,金世風(fēng)坐在矮桌前,身旁有女子為其布菜,一旁還有個同樣衣著鮮麗奢華的年輕男子與他貼耳交談,案上放的是所談生意。 因宋闕與言梳出手大方,龜公也就進(jìn)去通報了一聲,金世風(fēng)正與人談生意,聽到又有個年輕的要談生意的來了,便干脆讓人進(jìn)來一并聊聊。 宋闕和言梳進(jìn)入后,撲面而來的熏香中有淡淡合歡味道,似有調(diào)情之效。 金世風(fēng)見到宋闕與言梳氣質(zhì)非凡,未起身,舉手拱了拱也算是打招呼了,便指了自己左側(cè)的位置道:“二位坐?!?/br> 言梳在宋闕的帶領(lǐng)下坐在軟墊上,一雙眼好奇地打量著不遠(yuǎn)處彈琵琶的女子,金世風(fēng)笑問:“二位公子如何稱呼?” “宋。”宋闕只給了姓,言梳回神,學(xué)著道了句:“言?!?/br> 金世風(fēng)抬眉,不甚在意道:“宋公子,言公子?!?/br> “金老板。”宋闕頷首應(yīng)聲,他向來溫潤好說話,不愛與人擺架子,便直言道:“聽人說前段時日金老板得了《望都夜十二卷》,孤本尤為罕見,宋某愛書,不知金老板能否忍痛割愛,將《望都夜十二卷》賣給我?!?/br> “買書?”金世風(fēng)想起來了:“哦,你給我下過三次拜帖。” “是。”宋闕點(diǎn)頭。 金世風(fēng)笑說:“我就說,喜歡書的人大多死板迂腐,明知道我在哪家青樓不來找,反而遞了拜帖,要么是買賣心不誠,要么就是懼內(nèi)不敢來此處?!?/br> 宋闕未開口,金世風(fēng)道:“看來宋公子是第三種,瞧你那圣人模樣,從方才進(jìn)屋眼珠子就沒在滿屋衣香鬢影中停過哪怕一瞬,你說你來溫柔鄉(xiāng)里買書,我真信!相比起來,你身邊的小兄弟倒是實(shí)誠得多?!?/br> 宋闕左眉細(xì)微挑起,瞥了一眼還在盯著歌姬的言梳,低聲道:“不許看?!?/br> 言梳乖巧地收回視線,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 “《望都夜十二卷》我也是花了好大功夫得來的,此書堪稱古今奇書,望都存世僅有十年,后王朝顛覆,望都財寶被一夜搶空,燒殺掠奪之下滿城皆是灰煙,整城傾覆。”金世風(fēng)道:“唯有這一本書中記載完整,你想買書我肯定是舍不得了?!?/br> 宋闕點(diǎn)頭表示了然,又道:“宋某可以出金老板買書的銀子,借書觀摩?!?/br> “這么吃虧?”金世風(fēng)笑了笑:“那你還真是好學(xué)。” 他頓了頓,又說:“借書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哪兒知道書借給了你你跑了,我上哪兒找你這個人,又或者你還給我的是不是原本,亦或者是否會抄錄?說它是孤本,就是連復(fù)刻本都沒有,你給我弄了個復(fù)刻的出來,一本十兩于市集販賣,那我可就虧大了!” “我們不會去復(fù)刻的。”言梳開口。 金世風(fēng)搖頭:“口頭保證不作數(shù),立字據(jù)我也不放心,但你若真是求書若渴,倒是可以來我這里看。” “什么意思?”言梳問。 金世風(fēng)道:“《望都夜十二卷》共分十二冊,以金線釘裝在一起,就算你看書快,一日也只能看完一冊,索性我這段時日不會離開鏡花城,便在我還留在鏡花城的日子里,你來我處借書,我盯著你?!?/br> 一旁的商人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一來不怕被換被抄,二來你也看成了書,金老板掙到了錢,只是……不知道這笙簫場所里,是否真的有人能看得進(jìn)書???” 宋闕竟無語凝噎,他倒是不擔(dān)心自己每日來這地方能否看得進(jìn)書,反而擔(dān)心身邊滿眼寫著好奇的言梳日日跟隨自己來這兒,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被看進(jìn)去了。 不等宋闕回答,言梳便道:“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