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鏡。

    無論是在夢境中……

    在夏沫家模糊的照片中……

    還是在那些碎片化記憶中。

    這張臉真正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每一次，都牢牢印刻在了黎陸的心里。

    命運在轉(zhuǎn)換，時間在輪回，甚至整個世界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可他沒有變，他的樣子一直是那樣。

    或許，他是這世界上唯一沒有變化的人。

    英俊的面容，冷靜沉逸，看人的眼神仿佛會透過人的身體透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目光沒有焦點，也沒有落點。

    說實話，雖然云鏡在任何一個世界的身份都高高在上，但黎陸每次看到他，從那一瞬間的側(cè)面所感受到的，都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深深的悲涼。

    明明擁有很多，卻仿佛失去得比任何人更多。

    孤零零地屹立于世，像被拽進了電影里的旁觀者。

    “看來你已經(jīng)認得我了?！币粋€云鏡的分身轉(zhuǎn)過頭，用那一如既往的目光冷冷地看著黎陸：“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黎陸冷笑了聲：“別說得跟老熟人一樣?！?/br>
    云鏡怔了一下，神色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無奈，仿佛這樣的話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好吧，初次見面?！?/br>
    “廢話少說?！崩桕憛s懶得跟他客套：“云鏡，我等你出現(xiàn)很久了，我可有很多話想問你?！?/br>
    云鏡頓了頓，不禁會然一笑：“你總是有很多話想問我，你的好奇心還是一點都沒變……說實話，我已經(jīng)厭倦回答了，不過這一次可以破個例……”

    他說著眼神變得凌厲起來：“因為這一次，我要讓這一切徹底結(jié)束?！?/br>
    徹底結(jié)束？

    黎陸還清楚記得在霍王那里治療時所看到的幾次夢境，如果那幾場夢真的都是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生命，那毫無疑問，它們都以死亡告終。

    可此時此刻，他卻依然站在這里，以一個新的身份，新的生命，新的記憶。

    這意味著單純殺死他的并不能真正的將他毀滅，某種東西似乎永生于這個世界，才得以讓他的靈魂一次又一次輪回。

    聽云鏡言下之意，他似乎打算在今天，連同這輪回一起終止。

    正想著，云鏡手指突然結(jié)出一個印，一陣白煙飛過，又一個分身出現(xiàn)在了黎陸正前方：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的那些問題我比你都熟。無非就是關(guān)于這個世界，關(guān)于路西法游戲，關(guān)于過去和未來，還有……關(guān)于我和你?！?/br>
    那分身輕輕踱步在黎陸面前，神態(tài)自若，仿佛對所有事都了然于胸。

    這種感覺讓黎陸有些不自在，因為平時多數(shù)情況，往往神態(tài)自若的那個人應(yīng)該是他。

    “其實這些問題歸根到底都是同一個問題，我只需要告訴你一件事就夠了?！?/br>
    云鏡凝視著黎陸的眼睛，他停頓了片刻，然后用手指了指頭頂?shù)奶炜蘸湍_下的大地，緩緩道：

    “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人間?！?/br>
    什么??？

    黎陸怔了一下，一時竟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而云鏡似乎習慣了他的這種反應(yīng)，平淡地解釋道：。

    “這里是地獄，準確的說，這里是地獄千萬層中的一層?！?/br>
    地獄？

    黎陸嘴角輕笑了一下：

    “這是我聽過最無聊的笑話?！?/br>
    云鏡苦笑著搖搖頭：

    “你每次聽到都會這么說，但這是事實，無論你覺得它多可笑，無論你嘲笑這個笑話多少次，它也是事實，是埋藏在無數(shù)個猜測與假象背后，唯一的真相。我可以告訴你，并非這個世界誕生了‘路西法游戲’，而是這個世界的名字，就叫做‘路西法游戲’。”

    他回身指向四周的天空大地，指向混亂而沉靜的南都市區(qū)，指向路邊那些陷入沉睡的人：

    “你，我，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因為路西法游戲而誕生，雖然他們有著關(guān)于歷史、關(guān)于考古學(xué)、關(guān)于祖先長輩無比豐富的記憶，人們無比相信這些記憶的真實性，甚至從未懷疑過，這些可能僅僅只是記憶而已，那些記憶中的歷史和人們，或許壓根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xiàn)過?！?/br>
    “你在說些什么?。俊崩桕懺絹碓铰牪欢歧R的話了。

    “這個世界存在的時間沒有你想象的那么久，事實上，它只存在了20年，20年前，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間誕生，它為了路西法游戲而誕生，在那之前，什么都不曾存在過。而在那之后，什么也都不會繼續(xù)存在。”

    云鏡凝視著黎陸的眼睛，那目光撲朔迷離，看不出是虛偽還是真誠。

    但就戰(zhàn)術(shù)而言，黎陸更覺得這家伙像是在拖延時間。

    然而他不明白的事，對方為什么要拖延時間。

    “笑話，真是越來越荒唐的笑話?！?/br>
    黎陸冷冷道：

    “我親身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時光，曾經(jīng)的一切歷歷在目，遠比20年要久得多。如果說這世上有什么可以定義真實的話，還有什么比親身經(jīng)歷更可靠的呢?！?/br>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超過二十年以前的所謂‘親身經(jīng)歷’，也許根本不屬于你自己呢？”

    云鏡的分身依舊面無表情：

    “換句話說，現(xiàn)在這個正在跟你說話的我，你應(yīng)該知道是什么吧？”

    “瑪門貨架，忍術(shù)多重影分身之術(shù)制造出來的實體分身。”黎陸記得很清楚。

    “沒錯，分身，也就是我本人的復(fù)制體。對于這個復(fù)制體而言，他繼承了我所有的記憶，在他看來，那些記憶同樣是屬于他自己的，無比真實。但事實上……”

    云鏡走近黎陸，壓低了聲音沉聲道：

    “他只誕生了不到一小時?！?/br>
    黎陸的心理好像突然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一下，模模糊糊的，捉摸不定。

    “想想看吧，追溯你二十年前的記憶里，一切雖然平淡，但卻因為平淡而真實。沒有那么多怪力亂神的事，沒有路西法游戲，也沒有你的《心數(shù)論》，你只是一個相對優(yōu)秀的普通心理學(xué)家，那時候你的《心數(shù)論》甚至連思路都還沒形成。知道為什么么？”

    云鏡停頓了片刻道：

    “因為那是屬于真實人間的記憶，在真實的人間里，《心數(shù)論》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所以二十年以前，無論你有多么天才，無論你的思維有多么敏捷，《心數(shù)論》都壓根不會有思路，那些記憶的所有者，也根本就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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