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竹這幾天過得逍遙快活，心滿意足，自然容光煥發(fā)。

    這是一間茅草屋。

    a市包容萬物，連鄉(xiāng)下也不見得有的茅草屋，在這卻能找到。

    茅草屋不大，只有二十平米的大小。里面沒有多余的擺設(shè)，一張桌腿不齊，歪歪扭扭的方形桌子，一把圓形凳子。呂竹坐在凳子上，雙手平搭在桌子上，身若無骨地趴著，無聊地哈欠連天。

    “還沒好嗎？還沒好嗎？”

    呂竹微微側(cè)過頭去，視線落在茅草屋的墻角上。墻角處蹲著一個人，那人臉色蒼白，似乎又隱隱潮紅，他四肢被綁，無力呻吟。若仔細(xì)瞧著，便可看到那個人的右手扎著一根針，針連著輸液管，另一頭扎在一只奄奄一息的狗身上。

    這是在輸血，或者說是換血。

    又等了一會兒，時機(jī)即將成熟，呂竹一躍而起，蹦蹦跳跳跳到那人身邊，拍了拍他的臉，“哎，你還好嗎？”呂竹臉上揚(yáng)起純真的微笑，一如兒童的露齒一笑，單純而美好。

    那人打了一個哆嗦，他見到的不是天使，而是披著羊皮的惡魔。是惡魔，吃人的惡魔。

    “求求你，放了我?！蹦侨藷o力喊道。

    呂竹轉(zhuǎn)頭看向肚子還有點(diǎn)起伏的狗，為難道，“我的實(shí)驗馬上就要完成了，現(xiàn)在放你走就前功盡棄了?！?/br>
    “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放我回家，我不回家，他們會擔(dān)心我的。”那人聲嘶力竭求著呂竹大發(fā)慈悲。

    呂竹想了想，道，“好吧，為了讓你無后顧之憂，現(xiàn)在我就去殺了你的家人。”

    那人瞪大雙眼，“不要，不要。”

    呂竹沒有理會那人，轉(zhuǎn)身便離開茅草屋。

    茅草屋外，一個人靠著墻壁仰天吸煙，地上是滿滿的煙頭。

    “滿意了？可以了？”呂松問道。

    呂竹搖搖頭，“還不行，他擔(dān)心他家人，所以我現(xiàn)在去幫他解決后顧之憂。”

    “什么意思？”

    “人死如燈滅?！?/br>
    冷漠，毫無感情，人的死亡如飲水般稀松平常。

    呂松丟下煙，用腳狠狠搓了搓。

    “不要做無所謂的事情。”呂松道。

    “很有所謂的，他的心情是會影響我的實(shí)驗數(shù)據(jù)。”呂竹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呂松說不過呂竹，便拿出煙點(diǎn)燃，繼續(xù)思考人生。

    “那我走了，大哥?！眳沃駬]揮手，像極了上學(xué)的小學(xué)生跟站在村頭拜拜的情景。

    呂松沉默不言。

    ……

    呂松找到呂竹，是在一天前。

    一天前。

    朝夏區(qū)xx地下水道入口。

    呂松帶著口罩下去，手持手電筒，神情嚴(yán)肅一路尋找。

    “子安，子安?！眳嗡山械男÷?。

    下隧道里又臟又臭，污水中流動著各種各樣的垃圾。呂松小步前行，一步三回頭，不知不覺進(jìn)來下水道有兩個小時了。

    滴答，滴答，呂松的汗水是罪魁禍?zhǔn)住?/br>
    “子安，子安。”呂松氣喘吁吁，惡臭充斥口鼻，每呼吸一口，便讓他作嘔欲吐之感增強(qiáng)一分。

    大約又前行了半個小時，呂松在一個轉(zhuǎn)角處看到了呂竹。

    呂竹渾身臟兮兮，濕漉漉，頭上沾著衛(wèi)生巾之類的玩意兒，他蹲在地上，手中拿著一個東西，張嘴撕扯，瘋狂吞咽，就像是餓了十天半個月的野獸終于能一飽口福。

    “子安。”呂松調(diào)轉(zhuǎn)手電筒，光束落在呂竹的身上。呂竹抬起頭來，臉上一嘴的黑毛和暗紅色的黑血。呂松的視線向下一點(diǎn)點(diǎn)，呂竹手中的玩意兒收入眼中，那是一具老、鼠的尸體，腐爛生蛆的那種。

    “子安，你在做什么？”

    呂松沖了過去，發(fā)出了嘩啦啦的巨響。

    呂竹低頭優(yōu)雅咬了一口，斯斯文文吞入腹中，“吃飯??！”

    非常平凡而普通的回答，跟“你吃了嗎？吃了！”相差無幾。

    “那是死老鼠，不能死?！眳嗡膳郎先?，一手拍掉呂竹手中的死老鼠，呂竹愣愣看著沉入水中的食物，傻傻地眨了眨眼，隨后眼中布滿血絲，漸漸匯聚成河，雙眼通紅，“那是我的晚飯，你打掉了，是讓我吃了你？”

    不是商量，而是簡單的闡述和提出疑問。

    呂松咬了咬唇，暗道一聲可惡，他忘了，他忘了，眼前的男人可不是他的乖弟弟，而是一個危險之極的恐怕野獸。對付怪獸，沒有實(shí)力的話，那只能走安撫懷柔的策略。

    “對不起，我會賠償你的?！眳嗡舌嵵氐狼浮?/br>
    呂竹不滿意，道，“一句道歉解決不了任何事情，我一個人吃飯無聊，你跟我一起吃，聽普通人說，多人吃飯熱鬧，也更好吃?！眳沃裆斐錾囝^舔了舔唇角，一不小心帶進(jìn)了幾根黑毛。

    呂松吞下一口口水，心理反感至極，可不敢拒絕。

    呂竹笑容明媚，輕輕松松抓到了兩只肥老鼠，動作熟練不逞多讓經(jīng)驗老道的老獵人。呂竹手里抓著一只肥老鼠，或許是用力過猛，肥老鼠吱吱叫，沒長毛的大尾巴時不時拍打呂竹的手背。

    “給你，大哥。”呂竹把肥老鼠遞給呂松，呂松不想接，但不得不接下來，一時之間，陷入了進(jìn)退維谷的境地。

    “不想吃？還是不滿意這只？”呂竹伸頭過去，借助呂松的手電筒亮光，上上下下掃了一遍肥老鼠，很肥啊，應(yīng)該很好吃。

    呂松連連吞了幾口口水，心驚rou跳把肥老鼠接了過來。

    “吃??！”呂竹笑看呂松，呂松閉上雙眼，扯下口罩，硬著頭皮咬了一口，然后……。

    呂竹對呂松搖搖頭，好心好意拍了拍呂松的后背，幫呂松順順氣，看他吐成這鬼模樣，饒是他都心生同情了。

    “好了，好了，你不用吃了?！?/br>
    呂竹解決了兩只肥老鼠，用指甲剔牙，慵懶說道，“大哥，你來找我做什么？”

    呂松緩了緩，有氣無力說道，“接你回家?！?/br>
    “我不回去。”

    “為什么？家里有很多好吃的食物，你想要什么便給你什么，你也用不著到處自己覓食?！眳嗡珊醚韵鄤?，仿佛是一位怪蜀黍在用糖果哄騙無知的小孩童。

    呂竹有些心動，但也僅僅是心動而已。

    “我不回去?！彼幕卮鹨蝗占韧膱詻Q。

    呂松繼續(xù)說道，“家里很好，有軟軟的床可以睡，可以曬暖暖的陽光，餓了有了做飯送吃的，渴了果汁酒水任你選，那么好的生活，你為什么不接受？”

    呂竹直勾勾望著呂松，“大哥，你是想把我關(guān)起來吧？”

    一句話，呂竹戳破呂松的陰謀。

    “你說的很動人，那生活確實(shí)美好，但你目的不純，心思不良，我是不會接受的。有句老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連生命和愛情都可以棄之不要，我是不會蠢到放棄自由，困守在一兩平米大小的地下室里仰望天空，打發(fā)時間。”

    呂竹抬手擦了擦嘴，抹去一臉的污漬，眼睛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瞳清澈透明。一轉(zhuǎn)眼。呂竹又是那個文質(zhì)彬彬的文弱書生。

    呂松喉嚨發(fā)干，可能是因為心理作祟，他總感覺自己的喉嚨爬竄幾只蛆蟲，正努力突破喉嚨粘膜鉆進(jìn)血rou里。

    “子安，我是為了你好?！眳嗡煽嗫谄判牡馈?/br>
    “真的是為了我好？還是為了你們自己？”呂竹反問道。

    呂松用手帕擦擦嘴，擦擦手，隨手丟進(jìn)污水里。

    呂竹在下水道又待了兩個小時，才起身準(zhǔn)備離開。呂松大喜過望，猛地站起，蹲久了，兩腿發(fā)軟，撲通一聲，掉進(jìn)了污水里。

    “嗚嗚嗚……?！?/br>
    污水不深，但呂松驚嚇過度，在污水里沉沉浮浮，雙手揮舞亂抓，企圖抓住一個替死鬼。

    “哈哈哈，大哥，你好傻，傻瓜，傻瓜?！眳沃衽醺勾笮?，笑聲驚醒了呂松，呂松尷尬地站直雙腿，污水只浸沒到他的腰肢。

    呂竹笑夠了，伸出手把呂松拉起來，呂竹使力過大，呂松倒入了他的懷中，呂松人高馬大，重量不輕，他直直倒下，順勢把呂竹帶下。呂竹背靠冰涼潮濕的地磚，正面是溫?zé)岬娜梭w，然后……。

    呂松急急忙忙起身，慌亂轉(zhuǎn)過頭去。呂竹不以為然，拍拍屁股走了。呂竹可是頭發(fā)危險人物，絕對不能放任他來無影去無蹤，呂松撇下各種情緒，匆匆跟上呂竹。

    呂竹和呂松從下水道出來，穿著濕漉漉的衣服，淡定地走入高檔酒店，填資料，刷卡，拿鑰匙，進(jìn)入房間，服務(wù)人員隨之拿來質(zhì)量普通的休閑服。

    “子安，你先去洗澡?！?/br>
    “大哥，你不去？你全身都濕了，不干凈洗個熱水澡，待會兒可能會感冒的?！眳沃駬?dān)憂道。

    “你也是?！眳嗡尚睦镬偬Z氣輕柔。

    呂竹走過來，手搭在呂松的肩膀上，“大哥，我們兄弟倆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一起洗澡。很久了，都多久了？”呂竹捏了捏下巴，算了算，“大概也有二十三四年了。”

    二十三四年，蠻久的了。

    “好不好嘛，大哥？”呂竹輕聲道。

    呂松受不了，無可奈何答應(yīng)了呂竹。呂竹側(cè)過臉去，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容。

    嘩啦啦，蓮蓬頭落下暖呼呼的熱水流。

    高檔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浴室非常大，里面應(yīng)有盡有，只要你想不到，沒有你找不到。

    呂竹呂松兄弟倆站在浴室里，浴室大，但蓮蓬頭就一個，兩人自然而然擠在蓮蓬頭的下面，身體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受點(diǎn)熱水的洗禮。

    “呼?！毙值軅z舒舒服服吐出一口濁氣。

    “大哥，熱水澡好舒服?！?/br>
    “你回家，家里會更舒服?！眳嗡蓵r刻不忘右拐呂竹回家，呂竹撇撇嘴，他才不回去呢！

    兩人洗澡終究不是澡堂泡澡容易，你推我，我推你，很容易發(fā)生一些事情，至少這事情發(fā)生在了呂松的身上，而動手者是呂竹。

    “呂竹?！眳嗡纱致暤秃鹁娴?。

    “什么事，大哥？”

    “你不知道？”

    “不知道?！眳沃駸o恥一笑，呂松氣急敗壞，差點(diǎn)一巴掌甩在呂竹的臉上。

    “大哥，你不要忘了，我是不能被逼的，你最好順著我的心意，如果我不高興，我會繼續(xù)存在下去，只要心中的不郁不散。”呂竹抬起頭來，“大哥，你最好乖乖聽話?！?/br>
    呂松揚(yáng)起脖子，蓮蓬頭的熱水嘩啦啦沖刷下來。

    媽啊，你可害死我了。

    “大哥，你是來，還是我來?！?/br>
    最后一跟稻草，終于壓垮了呂松。

    “我來?！?/br>
    呂竹點(diǎn)點(diǎn)頭，語不驚人死不休，“那待會兒我來。”

    第二天，呂松醒來，不見呂竹人影。

    “子安，子安。”呂竹赤腳走在地毯上，邊走邊喊。

    沒人，總統(tǒng)套房里沒人。

    “子安?！?/br>
    呂松換上衣服，從高檔酒店出來，詢問了柜臺人員呂竹的行跡。

    “先生，你是說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先生？”柜臺小姐對呂家兄弟可謂是記憶尤深，畢竟穿著濕漉漉的衣服，頂著一聲惡臭的客人來他們酒店登記入住，他們是頭一份。

    “是他，他是我弟弟，你知道他去那了嗎？”呂松心急如焚，抓住柜臺小姐的手，高聲道。

    柜臺小姐掙扎一下，呂松放開手，真誠道歉，柜臺小姐道，“他沒有去那，就在我們酒店的餐廳?！?/br>
    “什么？他在哪？”

    “在我們酒店的餐廳吃午餐?！惫衽_小姐重復(fù)道。

    呂松松了一口氣，在柜臺小姐的指引下，他來到了酒店的餐廳，看到了大吃特吃，胡吃海喝的呂竹。

    “嗨?！眳沃竦淖烊艘恢淮簖埼r，龍蝦尾部晃晃，似乎是在跟呂松打招呼。

    那一刻，呂松再大的火氣也煙消云散了。

    這個弟弟真是個麻煩！

    呂松也有點(diǎn)餓了，便跟呂竹一起吃。吃飽喝足，呂松退了房，付款以萬元為單位。

    “歡迎下次光臨?！?/br>
    走在大街上，兩兄弟玉樹臨風(fēng)，回頭率妥妥一個字，高。

    “子安，你什么時候愿意離開？”呂松問道。

    呂竹觀察路上的行人，漫不經(jīng)心道，“我要做一個實(shí)驗，弄好了，我就消失?！?/br>
    “什么實(shí)驗？”呂松急忙追問道。

    “聽說有妖人這種生物，我想用我自己的手試試看能不能制造出來?！眳沃褚槐菊?jīng)道。

    “妖人？”

    “沒錯，就是妖人，傳聞妖人會呼風(fēng)喚雨，移山填海，我老早想見識一下了，可惜我們之間沒有緣分?！?/br>
    那叫一個可惜。

    “所以，我決定自己制造一個。”

    呂竹握起爪子，決定創(chuàng)造一個新物種，而茅草屋里的男人便是他的實(shí)驗品。

    呂松走進(jìn)茅草屋，直挺挺跪了下來，“對不起，讓你受苦。”

    “放了我。”

    “不行。”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