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似乎看得也含羞了，悄悄移出窗子外去，月光卻依舊皎潔，在屋里灑著清輝。

    “阿明，你好野蠻！”冬萍勾摟著阿明的脖子。

    “我也很溫柔。”阿明親著她的耳輪。

    “好久好久。。。。。。再沒想過?！?/br>
    “所以，你變成了一個冷美人。”

    “先是前夫，后是孩子，再是大人的事，我哪有心思？”

    “你再沒這個心思，也許一輩子就沒了?！?/br>
    “我不喜歡的人，我寧愿沒有。”

    “喜歡我嗎？”

    “臉皮厚，還問我這個！”

    “我喜歡你，從小說到大，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一次?！?/br>
    “我說過一次，你女人多，忘了。”

    “什個時候？”

    “2000年我回四川去，你送我去城站，火車開動的時候。”

    “哦，對！現(xiàn)在我要聽你親口再對我說一次。”

    “喜歡。。。。。。喜歡你！”

    “再說一遍。”

    “喜歡你！花泡兒！癩蛤??！壞阿明！”

    “我還沒壞你呀！”

    “阿明，時間差不多了，他們要等得急死了?！?/br>
    “那親我一下，我就走。”

    “親哪里？”

    冬萍在阿明的臉腮上親了一口，然后叫他回去慢慢開。阿明也在她的額頭回親了一下，叫她早點睡，然后與她道別。

    “唉！黑舞兒真好，一跳距離就拉近了，界限突破了，怪不得有介多的人跳到床高頭去了！”阿明一路上喃喃自語。

    第二天吃完夜飯，冬萍將七樣藥八樣藥給老頭子、老太婆擺好后，囑咐他們過十五分鐘吃下去，然后坐上阿明的車，直奔西蕩苑——她要去看看阿明的家。

    阿明從風景好的路上走，萬松嶺上松濤聲聲，楊公堤上流水潺潺。到了九里松，天色黑了，月光照在松枝間，銀輝熠熠。

    阿明是個孤老套，廚房、廁所極小，一個客堂、一個臥室也像雞籠兒，鴨頭鴨腦1的。

    “阿明，房子小是小，但你一個人住住還是蠻入胃的?！倍家暡焱旰螅聛戆l(fā)話。

    “有個窠就好了，住別墅、排屋，下輩子再說?！卑⒚鲗︻I導匯報思想。

    “不過，苑里花花草草的，環(huán)境倒還不錯。你們這里的房價是多少？”

    “旁邊‘山水人家’商品房大概一萬四左右，我們是房改房，九千到一萬吧?！?/br>
    “那你今后如果要討個老婆，房子是不是太小了一點？”

    “不帶大人、伢兒，將就將就，問題不大，否則，就太小了?！?/br>
    “杭州不是有經濟適用房的嗎？”

    “我一個人不符合條件，假如是兩個人，那么居住面積在四十八個平方以下，就可以申請了?！?/br>
    “我聽說經濟適用房快要停止申請了，你離婚這么多年了，為啥不好端端找一個，一天到晚胡喊喊同沒有結果的女人跳舞？”

    “我又沒條件，到哪里去找個好女人？”

    “原來在沈家村的東新園經濟適用房地段還可以，現(xiàn)在是越造越離城里遠了，都往城外三墩、九堡，甚至下沙發(fā)展了，楊家村算近的了，你呀，要抓緊！”

    阿明早已聽出冬萍在豁翎子給他了，意思是你阿明好討個老婆成家去申請經濟適用房了，在她說出“要抓緊”的話來后，就一把緊握住她的手，拉到了自家的腿兒上。

    “冬萍，我想同你抓緊呢！”

    “你又心血來潮了！”

    “我沒心血來潮，我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想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哩！”

    “話語說得比鳥兒唱的還要好聽?！?/br>
    “冬萍，我真當是這樣想的！”

    “那要看你的實際行動?！?/br>
    “阿芳有一次同我說，你是個很有頭腦、很有主見的人，今后是個當家人，我想想也是。”

    “那你坐好，規(guī)矩一點，表亂摸西摸。”

    “我喜歡你嘛，就想抱你摸你?！?/br>
    時機來了，阿明豈肯饒放冬萍，打滅了電燈，一邊親她，一邊解她的衣扣，將手往里面的高峰進軍。冬萍扭來又扭去，不肯讓阿明輕松攀登。

    “阿明，你把我的帶兒都扯斷了！”冬萍嗔怪道。

    “我不是特為的。冬萍，現(xiàn)在的罩兒都很考究的，都蠻牢的，你還在用老底子的棉布罩，一扯就破了。”

    “節(jié)約鈔票嘛，好用就用著。你家里有沒有針線，我要縫縫牢?！?/br>
    “有，有，我去拿來?！?/br>
    阿明拉亮電燈，抽屜里翻出針線，給了冬萍。冬萍就一針一線縫補起來，阿明看著她的模樣，心里頭一陣酸澀。這年頭，城里頭的女人還有幾個在用這種過時的布罩兒，都是戴著有海綿襯著的高挺挺的花罩兒。

    “唉！好節(jié)約的冬萍！”阿明暗自嘆息。

    冬萍縫補完了，就進了臥室里，想要重新戴上去。阿明的烏珠兒已發(fā)綠了，便跟了進去。

    “你進來作啥？”冬萍推阿明出去。

    阿明臉皮厚厚的，從后頭一把抱住她：“我來幫你戴。”

    “我不要你幫。”

    “啊呀，不摸你，就幫你戴戴而已。”

    “不準摸我！”

    “不摸，不摸?！?/br>
    天氣雖然有點冷，但門窗緊閉不漏風，也不很冷。冬萍脫了上衣、羊毛衫和棉毛衫，阿明隱隱約約也看清了，遲遲不給她戴上去。

    “壞阿明！你要我凍出來呀！”冬萍用衣服遮擋住了高峰。

    阿明也怕心愛的人凍出來，就幫她戴上去。

    “阿明，你好壞！說好不摸的，又摸了?！?/br>
    “這叫趁機鬧混堂?！?/br>
    “阿明，時光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br>
    冬夜的杭城靜悄悄的，阿明依舊走來的路回去。青山朦朦朧朧的都沉睡了，夜風里的松濤聲更大了些，一灣灣的湖水在月光下泛著鱗波。

    “阿明，聽說現(xiàn)在股市很火爆？”

    “是的，從來沒這樣好過，股指退一步，進兩步，屢創(chuàng)新高?！?/br>
    “你現(xiàn)在有多少錢在做？”

    “連本帶利五萬多。”

    “這樣的，我沒功夫做股票，你能不能幫我做做？”

    “我?guī)湍阕龉善?？不會搞錯吧?！?/br>
    “不搞錯。我全部積蓄二萬七千多，那七千放著以備大人看病急用，二萬塊你后天拿去，買也好，賣也好，全由你決定?！?/br>
    “冬萍，這不行，我天天要跑車的，看不住股票，萬一虧了急個套向你交待？”

    “虧了賺了，我都不會怪你，你就放心去做吧?！?/br>
    “冬萍，春桃的教訓夠深了，這個還是。。。。。。還是你自己去做吧?！?/br>
    “我自己做，就不跟你說了?！?/br>
    “這個。。。。。?！?/br>
    “這個什么？你還想不想來我家吃飯？”

    “想吃，想吃。”

    “想吃就要聽我的?！?/br>
    “好，好，聽你，班長！”

    “這樣還差不多?！?/br>
    “那啥時候我能叫你‘老婆’呢？”

    “那要看你進一步的表現(xiàn)?！?/br>
    “我現(xiàn)在像個跟屁蟲似的在你屁股后面團團轉，你指向東，我不敢往西，表現(xiàn)還不夠好？”

    “不夠?！?/br>
    “總不至于叫我跪下來求你嫁給我吧?！?/br>
    “沒那么浪漫?！?/br>
    “我有一張cd，上面有首歌叫《最浪漫的事》，我來放給你聽聽。”

    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

    聽聽音樂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

    謝謝我?guī)阏业教焯?/br>
    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講你就記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

    美麗動聽的歌曲在車廂里回蕩，兩人似乎被感染了，緊緊地握著手兒，不忍分開。

    “阿明，我們的年紀都不小了，總不能這樣再沒個打算混下去，我大人還有我照顧，將來自己老了，真不知道急個套辦好呢？”冬萍憂郁地看著阿明。

    “冬萍，我也這樣考慮，但有些事兒不是自己想急個套就能急個套的?！卑⒚鲹崦嫉氖謨?。

    “你女兒急個套，你們來不來往？”

    “幾乎不來往，只是去交生活費時傍到一下?！?/br>
    “現(xiàn)在每個月要交多少？”

    “三百二十塊。”

    “那你壓力也是有點兒重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

    兩人的感情急劇升溫，往縱深發(fā)展，每天要用短信聊天。除出最后一道關，冬萍的陣地已被阿明占領了。那最后一道關太雄偉險峻，仿佛是銅墻鐵壁的雄關橫亙于莽莽蒼蒼的崇山峻嶺之間，盡管阿明屢戰(zhàn)屢敗，依然頑強地猛烈進攻，但俱被檑木滾石砸得狼狽萬狀。

    阿芳也實在少不了阿明的陪伴，雖然她為了阿明以后著想克制了不少，但畢竟相伴慣的，晚上沒人陪跳舞，一個人在家里清殼篤螺螄2，時間也是很難打發(fā)的。

    “阿明，你與冬萍的事發(fā)展到啥個程度了？”這天晩上在藕花洲大酒店，阿芳道。

    “還沒到同你一樣的程度?！卑⒚鬟€未攻克冬萍最后的堡壘。

    “冬萍真當是個潔身自好的女人，調個人，早就被你拿下了?！?/br>
    “這樣的女人，現(xiàn)在社會上少之又少?！?/br>
    “是呀，現(xiàn)在的女人家，包括小姑娘，傍不到大款的苦，一看到有錢兒的男人，褲子脫得比男人還要快。”

    “阿芳，現(xiàn)在是講錢兒的社會，你以為還是老底子講點道德，講點貞cao?！?/br>
    “唉！都是錢兒造的孽呀！”

    一場冬雪飄飄揚揚下了起來，屋上草上披上了一層銀裝。年三十下午的大街，人開始稀稀拉拉起來，阿明將車鑰匙交給江主任后，并沒有回西蕩苑，而是坐上151路電車到城站，然后從人行天橋翻上清泰立交橋——冬萍叫他年三十到她家去過。

    到了租住房，冬萍飯菜差不多都做好了，桌上擺了滿滿的一桌，有紅燒豬蹄胖、火腿蒸鯽魚、黃花菜燒rou、梭子蟹炒年糕等，其它還有幾只蔬菜和湯沒燒好。她不用阿明幫忙，阿明就陪兩老看電視，也用普通話跟老頭子聊幾句從前勞動路的事。

    天快黑的時候，大家便吃喝起來。阿明不時地給兩老揀菜，又不時地與冬萍踫杯。

    “阿明，以往年三十你都去哪里過？”冬萍給阿明揀了一塊沒小刺的鯽魚肚皮上的rou。

    “早一天有車，去看望一下大人，基本上一個人過?！卑⒚骰貟艘粔K火腿片給冬萍。

    “那夜飯呢？”

    “夜飯就在外頭隨便吃一點?！?/br>
    “一個人不是很冷清嗎？”

    “不冷清，有舞跳呀！”

    “這倒是不冷清?！?/br>
    年夜飯吃好后，雪下得更大了些，窗外鞭炮聲噼里啪啦響個不停，還有小孩玩雪的尖叫聲。兩老洗汏好后，捧著熱水袋焐到棉被肚里去看電視了。阿明汏好碗盞后，便喝著茶兒與冬萍聊天兒。

    “阿明，你回去的末班車是幾點？”

    “我先要坐到武林門，再換車，末班車大概是十點吧?！?/br>
    “今天晚上公交車肯定比平常少，現(xiàn)在都八點了，那你八點半就要走了?！?/br>
    “是的?！?/br>
    冬萍忽然將手搭在了阿明的手背上，兩眼諦視著他，射出了熱辣辣的情光。阿明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眼神，倒不敢直視她了。

    “阿明，有沒有想不回去？”

    “不回去？——你叫我雪地里去過夜，要凍死我呀！”

    “你是個花泡兒，凍凍死么好了?！?/br>
    “我凍死了，你高興？”

    “阿明，你回去不方便，今天就不要回去睡了。”

    “不回去睡，我睡哪里去？”

    “就睡我家里呀！”

    “睡你家里？冬萍你表同我開玩笑了。”

    “不開玩笑。”

    “真的不開玩笑？”

    “真的不開玩笑。”

    仿佛是條在漆黑的茫茫的大海中迷失方向的小船，忽然曙色顯現(xiàn)，漸漸地金光閃耀，天邊上的云兒剎那之間都變成紫紅色了，瑰麗無比。阿明的血管為此而急速擴張起來，熱血沸騰得似要直沖腦門而出。

    阿明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冬萍的手，把她攬入了懷中。兩對眼眸兒里射出的熾光相互撞擊著，交錯在一起，好似夜空里閃電一般攝人魂魄。

    夜更深了，雪更大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雖然天氣很是寒冷，但被窩里卻溫暖如春。所有的惆悵一瞬間都被暖陽熔化掉了，所有的愛意通過情語與柔撫漸燃漸烈，如蓄積已久的火山巖漿不可阻擋地噴薄而出。天空翻騰著濃云，山川河岳在呻吟，歡愉、幸福在炮竹聲中掀起了最高亢的潮頭。。。。。。

    【注釋】

    1鴨頭鴨腦：杭州人用來喻狹小的空間。

    2清殼篤螺螄：杭州話，冷冷清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