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壞了的話,再蓋就是了。沒什么的?!?/br> 一間小屋的前面,一個大個子男人在劈柴,露出兩只粗粗的手腕,如同蝎子將毒針刺下去一般向下?lián)]舞著。 “阿蝎?!卑⒅@么喊著,“能讓這位小哥看看燒陶嗎?” “別擅自決定啊?!北环Q為阿蝎的男人用冷淡的口氣說道。 阿筑打開小屋的門,里面有工作臺,角落里放著陶器轉(zhuǎn)盤。墻上掛著架子,擺放著數(shù)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陶器。 真厲害啊,神樂喃喃自語。 “那個人以前在暴力集團經(jīng)營的酒吧里做調(diào)酒師。那家店能收集到各種個人情報,住址、姓名、年齡、職業(yè)、學歷、戶籍、家庭成員,這些情報源源不斷地流入到黑社會。官員們?yōu)榱撕喕约旱墓ぷ?,而匯集了國民的情報,但是他們并沒有慎重管理收集到的情報。結果落到了壞人的手里,最后慘遭毒手的還是平民百姓??匆娺^無數(shù)次那種事情后,就不想繼續(xù)在那里干下去了?!?/br> “然后就來這里做陶藝……” “他經(jīng)常說,感覺捏土就能變回人類,還說過去的自己不是人類。” 神樂將放在架子上的茶碗拿在手里,用的是一種在紅土里加白色裝飾土叫粉引(指在含有鐵粉多的原材料上(多用紅土)加上白泥做修飾,再涂上透明釉進行燒制。由于涂在上面的白泥如同化妝用的白粉一樣故得名)的手法??梢愿械酱植诤腿彳浀某潭榷紕倓偤谩?/br> “做得真好啊?!?/br> “很厲害吧??墒?,阿蝎說過作品好壞與質(zhì)感沒關系,重要的是要加入想法?!?/br> “想法?那種東西,怎么加進去呢?” “是讓心變成無?!蓖蝗?,聽到后面有說話聲,阿蝎站在入口處。 “劈完柴了嗎?” 沒有回答阿筑的問題,阿蝎走了進來,“就是說不要想著只為了做出好的東西,而去模仿誰。想法是會通過手傳達出去的,那雙手會將土做出形狀?!?/br> “手……”神樂將茶碗放回去,同時看向其他作品。 下一瞬間,在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兩只開始運動的手,是ryu畫的手。 神樂屏住呼吸,他突然明白了那雙手的真身。 同時,感覺到意識在急速地遠去。 第三十八章 睜開眼,神樂發(fā)現(xiàn)他躺在板子之間,不知是誰給他蓋上了毛毯。環(huán)視了四周,這里并不是阿筑的倉庫,通過板子粘合而成的天花板的縫隙,可以瞥見昏暗的天。 咣咣咣,神樂聽見有什么在滾動的聲音,他就是因為那個聲音才醒過來的。 神樂坐起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想起來了,自己暈倒了,是在看阿筑他們的燒陶的時候。但為什么會這樣呢?不論怎么想,那部分的記憶都沒能回憶起來。 旁邊就是木質(zhì)的拉門,能聽到里面?zhèn)鱽淼穆曇簦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聲音了。神樂悄悄地拉開門。 “醒了嗎?” 說話的是阿蝎。他坐在燈下面的椅子上,前面是陶器轉(zhuǎn)盤,上面放著正在成形的粘土。 “謝謝了?!鄙駱坊卮鸬?,連自己都覺得這是愚蠢的回答。 “太好了。我還想要是頭有什么事要怎么辦昵。帶你去醫(yī)院的話,會招惹麻煩的?!?/br> “給您添麻煩了,真是對不起。” “覺得對不起就趕緊走吧。” “我也是這么打算的。阿筑先生說會在深夜帶我出去?!?/br> “我知道。他現(xiàn)在正在準備?!卑⑿f著,開始轉(zhuǎn)動陶器轉(zhuǎn)盤。轉(zhuǎn)盤不是以電力催動,而是人力用腳踩著踏板讓轉(zhuǎn)盤回轉(zhuǎn)的。 在拉門下面,放著阿筑給的運動鞋。神樂穿上鞋,緩緩地走近阿蝎。 “我還是第一次見腳踩式的陶器轉(zhuǎn)盤呢?!?/br> 阿蝎從鼻子哼出一聲,“是么。這玩意是明治時期的東西,我把它修好了就一直在用?!?/br> “這里的燒陶,全是用這個做出來的嗎?” “是哦。從前沒有電動陶器轉(zhuǎn)盤,大家都是這么做的。用腳一邊感受著粘土回轉(zhuǎn)的速度和強度一邊轉(zhuǎn)動,那才是真正的陶器轉(zhuǎn)盤。” 阿蝎緩緩地將雙手接近粘土。左手在外側扶著,右手在內(nèi)側伸展著。雖然現(xiàn)在是豎長的形狀,但最后會變成圓圓的碗吧。 不經(jīng)意間,ryu畫的畫浮現(xiàn)在神樂的腦海中。盡管畫的是各種各樣的手,但如同幻燈片一樣一格一格閃過。在暈倒前,也發(fā)生過同樣的事情,但這次沒有事,他冷靜的阻止自己去想象記憶中的片段。 那是父親的手,捏著土,在完成一件作品之前父親的手部動作,ryu在畫布上再現(xiàn)出來了。 “想法必須通過手傳達……” 不知是否聽見了神樂的話,阿蝎抬起頭,“你說什么?” “想法必須通過手傳達,那雙手創(chuàng)作出土的形狀……您這么說過,對吧?!?/br> “算是吧。這是我的信念。只靠手創(chuàng)作出好的作品是沒有意義的,就算外觀看上去是好的燒陶,但僅此而已。燒陶是面鏡子,是映出自己內(nèi)心的鏡子。扔掉雜念,將自己的心靈回歸質(zhì)樸的話,就算別人覺得不好,那也是很偉大的作品。我是這么想的?!?/br> 不知是否覺得說的太多了,阿蝎發(fā)出好像吸鼻子的聲音,接著又開始轉(zhuǎn)動轉(zhuǎn)盤,看起來碗漸漸要成形了。 神樂明白了,原來ryu一直看著是父親的手,所以他知道其中特有的價值。作品是父親想法的結晶,那只是結果。即使模仿得了外形,也不會包含任何意義。 “所謂的藝術并不是由作者的意識誕生出來的東西。相反,是它cao縱作者,作為作品誕生于世的。作者只是奴隸罷了?!?/br> 這是父親神樂昭吾的話。雖然達到了那個境界,但他對無法區(qū)分贗品和自己的作品的自己感到失望,而自絕性命。直面那個死亡,神樂也失去了什么。深信人心是脆弱的,并相信只有數(shù)據(jù)才是全部。就連父親的作品,到頭來也不過是數(shù)據(jù)的積攢,神樂對此十分失望。 但是ryu并沒有丟棄神樂失去的“東西”。更確切地說他將此作為自己最大的寶物。所以才持續(xù)畫關于手的畫。也許他是為了告訴神樂,只有父親的手才是最重要的。 也許無論什么樣的藝術作品都可能被數(shù)據(jù)化,實際上,神樂昭吾的作品也可以通過計算機和機器人再現(xiàn)。但是那沒有什么意義。如果將作品只當做數(shù)據(jù)來看的話,得出那些數(shù)據(jù)的源頭才是最重要的。 突然間,心里有什么涌了出來。為再次確認了父親的偉大而歡呼,卻也為那時沒能救下父親而悔恨。如果自己像ryu一樣,不管作品而一直關注那雙手的話,一定可以告訴父親敗給機器沒有什么大不了。 “怎么了?”阿蝎停了下來,問著神樂。 神樂慌張地擦擦眼睛,不知不覺間眼淚就流了出來。 “對不起?!鄙駱冯S口應答,轉(zhuǎn)身走進屋里,關上拉門。 也許錯的是我。堅持遺傳因子是決定人生的程序,并相信人心也是靠遺傳因子這一初期程序而決定的。現(xiàn)在,那個想法在強烈地動搖。 那之后一個小時以后,阿筑來了。時針指向零點十三分?!吧晕恿它c腦筋。雖然有點窄,不過為了不讓警察發(fā)現(xiàn)還是忍耐一下吧?!卑⒅粗駱贰?/br> “動腦筋是說?” “這個嘛,你看了就知道了?!?/br> 神樂跟著阿筑走出去,外面停著一輛輕型貨車,載貨車廂除了放著油桶以外還堆積著木材和金屬廢料等東西。 “如果有盤查的話,就說是運廢物去處理廠。也有許可證,應該不會被懷疑的。市里的官員,已經(jīng)放棄這塊地方的垃圾處理了,還說要想住的話自己處理這種話。根本就沒給抱怨的機會嘛?!?/br> 阿筑爬上載貨車廂,兩手抓著油桶上面,擰了起來。然后蓋子一下子被拉了起來。 “只是擰的話可是打不開的,而且也不會有人猜到當中藏著人?!卑⒅Φ馈?/br> “讓我進去嗎?” “你有抱怨的資格嗎?” “沒有,我很樂意?!?/br> 神樂爬上載貨車廂,站在阿筑旁邊看著油桶的里面。 “稍稍能聞到燈油的臭味?!鄙駱分?。 “是啊?!卑⒅c點頭,“只是稍微刷了刷,臭味怎么也刷不掉。我想沒事的,你在里面別亂動,要是摩擦的話,萬一有火花就麻煩了。” “我會小心的?!?/br> 神樂小心地鉆進油桶,阿筑蓋上蓋子的時候,阿蝎走了出來。他把已經(jīng)生銹的自行車推了出來。推到輕型貨車后面后,將自行車放在了載貨車廂上。 “你要千嘛?”阿筑問道。 “帶上這個。大半夜走路的話,不知會不會被詢問?!?/br> “不,我打算找個地方藏身到天亮再出發(fā)。” 阿蝎搖搖頭,“如果不盡可能地往遠處逃,我們會有麻煩的。你也不能乘火車或飛機吧?搭便車什么的也最好別干?!?/br> 阿筑看著神樂,“你會騎自行車嗎?” “差不多吧?!?/br> “那,你騎吧。如果有自行車的話,就不用把你送到很遠的地方去了?!?/br> “謝謝了?!鄙駱窙_阿蝎低下頭以示感謝。阿蝎沒有回答,走回家里。 神樂坐在油桶里,阿筑蓋上蓋子。黑暗完全將神樂包圍。 不久身體感覺到發(fā)動機的震動。車開了以后,能感覺到很激烈地上下?lián)u動。阿筑說過,在里面不要動作太大,但屁股一直在上下顛著也毫無辦法。 不久,震動緩和了許多。應該是從山路開到了瀝青路上。在黑暗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雖然覺得過了很久,實際上也許只過了一會兒也說不定。 雖然還不能安心,但現(xiàn)在這種情況好像能逃出去。問題是這之后。在蓼科兄妹的家里沒有得到任何有關“mogul”的線索。要怎么辦呢? 總之先和白鳥里沙取得聯(lián)系吧。唯一能聯(lián)系上的手機還壞了,看來只能用公用電話。萬幸的是,他記得電話號碼。 還有一件事放不下。不,應該說是最放不下的事情。是鈴蘭的事情。她最后怎么樣了?雖然是一起掉進河里的,但她好像漂到別的地方去了。受到誰的幫助了嗎?如果不是,那生還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結果神樂還是不知道她到底是誰,不知道她為何出現(xiàn)在他面前,連是敵是友都不知道。但一想到她也許死了,心里就激蕩著焦躁和難過,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神樂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也許是因為代替ryu與鈴蘭舉行了結婚儀式。 身體劇烈地晃動,肩膀砸向油桶。神樂猛地張開眼睛,自己似乎打了個盹。 神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在晃動了,因為有微弱的震動聲。應該不是關了發(fā)動機。隨著車停止的拍子身體晃動了一下。問題是為什么會停下。難道是等紅綠燈嗎? 聽到人說話的聲音。雖然聽不見說的是什么,但其中一方好像是阿筑。這種時間可不會那么湊巧遇到朋友。 這么想時。聽到有打開載貨車廂的聲音。并且,能聽到近處有聲音。好像是誰靠了過來。 神樂的身體僵硬起來,看來是盤查。爬上載貨車廂的是警察吧。此時只要發(fā)出一點聲響,就會立刻被懷疑。 咣咣,有敲擊油桶的聲音。神樂全身都涌出汗來。 那段時間,過得相當漫長。疑似警官的人,不知圍著油桶轉(zhuǎn)了多久。難道發(fā)現(xiàn)神樂藏在里面,故意讓他焦躁的么。 但那恐怖的時間,不久就告終了。腳步聲消失,車繼續(xù)開動了。神樂大口地吸著帶有燈油臭味的空氣,然后又吐了出來。 對時間完全沒有了感覺,時而昏昏沉沉的,距離出發(fā)到底開了多久,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了。但他想應該已經(jīng)開一個多小時了吧,因為在出發(fā)前已經(jīng)解決過大小便,現(xiàn)在又有尿意了。 持續(xù)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很辛苦,在狹窄的油桶里蠕動著的時候,車再次停了。這次是連發(fā)動機也停了。 等了一會兒后,感覺又有誰走了過來。并且和剛才一樣,咣咣地敲著。神樂屏住呼吸。 突然間周圍變得明亮,有些冷的空氣一下子涌了進來。神樂抬起頭,蓋子被打開,阿筑看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