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袁穎唱至曲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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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鏡中雙目凹陷,憔悴枯槁,猶如冬日里一支枯竹的面容,那一身明媚的櫻桃紅粉色牡丹紋的外袍穿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壓垮她一般。 袁穎的眼角控制不住的跳動了一下,“晨起梳妝描眉,映天光看書,枕暗夜而眠,再等著天亮。日復(fù)一日的算計,年復(fù)一年的爭斗,就要結(jié)束了……” 李銳跨進門來,雖開著門,里頭卻依舊溫?zé)崛绱?,十幾個火盆燦然橘紅,隔著重重帷帳看著她的身姿,單薄的好似一抹隨時消散的影子,他寬了外袍,帶著被蒙了眼的太醫(yī)走進去。 袁穎身旁的侍女引了她的手放在一旁的幾上,覆上紗巾,再引了太醫(yī)的手去搭脈。 太醫(yī)細細切脈,最后也只是惋惜的搖頭,“從前的藥,吃著罷,觀脈象,不過月余的事情了。” 眉皺的多了,眉心便順著動作留著深深的紋路,袁穎喘著氣道:“給我開一味提神的藥?!?/br> 太醫(yī)嘆道:“只會愈發(fā)掏空而已?!?/br> 無所謂的笑了笑,她低道:“無妨。” 就著清水服下了提神凝氣的丹丸,催命的丹丸,袁穎閉了閉眼:“這些年,我去她去過的地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分析著她處事的手段,到底,還是沒有能贏過她一回?!?/br> 李銳劍眉微擰的緩緩掃過滿室的火盆,“這么畏寒了么?”一頓,“這一回總要她有去無回的?!?/br> “失血過多了,就會冷?!痹f答了一句,又笑了笑,沒再繼續(xù)這個他壓根不會在意的話題:“成不成我也只有這一回的算計了。這些年她倒是真的沒把李彧放在眼里,饒他如何求著,說不幫便真不幫了。捧著親王妃的尊榮給她,卻轉(zhuǎn)頭嫁給了徐悅。這個人真是有意思?!?/br> 李銳垂了垂眸,在一旁坐下,看著她破敗枯萎的背影,氣息中有一絲煩躁,“或許當(dāng)初你真的不該想著與她一較高下的。” 平白招惹了個災(zāi)星。 袁穎側(cè)臉看了他一眼,一抹譏諷從嘴角一閃而逝,打從她的替身嫁去北遼開始,她在他眼中也就只是一顆棋子罷了,如今這顆棋子就要沒用的,便開始嫌棄了、責(zé)備了。 回眸望著窗戶,一抹朦朧的天光幽幽透進,被晃晃的炭火一照,扭曲了光影,她吃力的變了變坐姿道:“說到底還是皇帝厲害,這么些年,斗的天翻地覆,結(jié)果斗下去的人又回來了,成了他的不二之臣。六部、鎮(zhèn)撫司、大理寺、督察院、都督府,呵,白斗了。籌謀了這么些年,都沒能把殿下推上那個位置,殿下如今是在怪我了么?” 李銳看著她的手腕,一串翡翠珠珞安靜的蜿蜒其上,愈發(fā)稱的她的手腕枯槁干涸,他的指尖落在一脈凸起的經(jīng)絡(luò),拂過,凹進,血脈有一瞬間的斷裂,又艱難的連接。 他默了默,終道:“你的容貌也算上佳,一身皮膚養(yǎng)的滑嫩,這么些年的費心籌謀,也成了如今的模樣。怪你什么呢,也是為了我非神費心了?!?/br> “從前你說,你我永不相棄也永不相欺,如今卻也逃不開厭棄?!痹f捂著心口咳了幾聲,喘息越發(fā)厲害,胸腔里帶著轟鳴陣陣,她抬手撫了撫他的臉頰,終是沒什么力氣的垂了下來:“我自以為聰明,不肯在你的后院里相爭相斗,情愿待在你的背后無名無分的為你出謀劃策,想著終有一日你登上大位,我再風(fēng)光相陪,相攜白頭。后來的無數(shù)個夜里,我仔細想了想,你若真登上了大位,怕是第一個就是要殺我的。夫妻,可同富貴,我算什么呢?更何況如今,一個無用的將死之人而已?!?/br> 李銳神色漠然,眉間及不可查的動了動,“別亂想了,今日總會有個結(jié)果的?!?/br> 袁穎的眸光晃了晃,挨著梳妝臺喘了幾息,“給我留個全尸吧!” 李銳的眉間驟然攏起,眸色厲厲的盯著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就留了個把柄在世上,一旦她的尸體被人挖出來,她那還在督察院又即將調(diào)往都督府的父親就要保不住了,那可是他如今最大的贏面呢! 炭盆里的炭火聲聲爆栗,漸起一星一星的火花,轉(zhuǎn)瞬即逝,袁穎蒼白枯萎的容色一半隱在垂散的青絲間,一半映著炭火的微紅里,光明與陰暗,分明又模糊,心底慢慢的滋生了一股陰冷,即使炭火溫軟如春,那種凄微的寒意隨著血脈的流動一點點的散開,走遍全身。 當(dāng)初口口聲聲說心愛她的男人,瞧著她如今也沒什么用處了,連一點點的耐心和敷衍都不肯給了。 男人啊,皆是薄幸! 難怪了。 難怪沈灼華不肯嫁給李彧,天家的男子啊心里只有算計和利用了。 到底啊,到底她比自己更清醒了。 門外護衛(wèi)來稟:“魏國公府已經(jīng)動身了?!?/br> 袁穎頭也不抬,揮了揮手,“走吧走吧,戲開始了,我這處死人窩也沒什么好呆了?!?/br> 李銳沒有說話,大步走了出去,站在廊下給護衛(wèi)使了個眼色。 護衛(wèi)一點頭,神色陰涼間有一瞬憐憫。 袁穎扶著女使的手緩緩的走到了門前,停在了那一盆盆炭火前,湊的近了,細細一聞,一股淡淡的藥草味縈繞鼻間,蒼白的唇角幽幽的彎起一抹譏諷。 她只安靜微笑,如無聲棲在荷尖的一只蜻蜓,叫人全然想不到她的靜默之下暗藏著這樣婉轉(zhuǎn)心思。 李銳啊李銳,我又何嘗不知你如今將我視為把柄,恨不能立刻讓我灰飛煙滅了才好,可我又怎么會是那種任何利用算計的女人呢? 那丹丸的效用起了,身上似憑空多出了幾分力氣,她轉(zhuǎn)身跨出了門,仰頭望著冬日里的暖陽,笑了笑,眉心已經(jīng)藏不住的疲憊,一雙眸子映了天光的色澤,清澈無波起來,“怎么,是要燒死我么?” 護衛(wèi)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女侍細細的低泣,扶著她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袁穎看了她一眼,用力甩開她的手,櫻桃紅的衣裳在天光下攏了一層迷離的光暈,盈盈然的嬌美。 袁穎冷凝著神色,漫聲傲然道:“擦掉你的眼淚,為誰哭,為你?為我?不值得,死便死吧,柔弱的樣子只會叫人討厭!” 女侍不敢再哭,生生忍著,不住的抽噎了兩聲。 袁穎靜默了須臾,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給護衛(wèi),蒼白道:“讓我等一等吧,也好曉得個結(jié)果,到底今世有沒有贏過她一回?!?/br> 護衛(wèi)猶豫了一下,接了。 袁穎緩緩一笑,又挑了挑眉,清傲之色染了眉眼,“至少是贏了他了……” 護衛(wèi)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沒有得到答案的。 “冬日里難得有這樣好的日頭,可惜啊,以后再也看不到了?!遍]著眼享受著溫?zé)岬恼辗?,只是那一抹溫?zé)釁s似被隔離在了肌膚之外,曬不暖了,她哼笑一聲道,“去,給我搬一把椅子來,讓我曬舒坦了再走。” 丫頭搬了椅子過來,扶著她坐下。 吃過藥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袁穎漸漸開始失力,挨著扶手又開始喘了起來,這提神的藥啊,也是無用了。 海棠花瓣在空中輕輕沉浮,帶著風(fēng)的冷冽與花香的清甜。 她抬手一接,又一側(cè)手,讓它搖搖曳曳的落了地,低語呢喃著緩緩閉上眼:“休休莫莫。離多還是因緣惡。有情無奈思量著。月夜佳期,近定青箋約。心心口口長恨昨。分飛容易當(dāng)時錯。后期休似前歡薄。買斷青樓,莫放春閑卻。” 都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