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多了,他還沒吃飯,收工完了,他又急著趕回來,腹中空空如也,但是他明顯知道,體內(nèi)那種發(fā)慌的感覺不是因為餓,而僅僅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晏明修。 他一進(jìn)門,晏明修就從樓上下來了,他穿著浴袍,頭發(fā)還是濕的,顯然剛洗過澡。 周翔真正見到人的時候,在那種極度恐慌中,反而迅速冷靜了下來。 想那么多做什么?晏明修出了錢,他只要聽命就是了。對,什么都不要想,他是周翔,也不是周翔,至少現(xiàn)在,他跟晏明修沒有關(guān)系。 晏明修淡淡掃了他一眼,“現(xiàn)在才收工?” “嗯?!敝芟栌脧澭闲瑏硌陲椬约旱那榫w。 “現(xiàn)在才收工?”這句話,他和晏明修同居時,曾聽過好多次,每次都是因為他回家太晚,晏明修的語氣中會透著一絲不滿,這個時候,周翔心里都會覺得高興,有人會在意他晚回家,這在以前,是他不敢想的奢望。 “吃飯了嗎? ”晏明修又問。 周翔道:“吃過了?!?/br> 他站在客廳中央,抬頭看著晏明修,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晏明修面無表情地說,“在樓下洗澡,然后上來?!闭f完轉(zhuǎn)身就上樓了。 周翔走進(jìn)樓下的浴室。當(dāng)溫?zé)岬囊后w流淌在他冰涼的皮膚上時,他感到緊繃的心弦放松了一些。 周翔,別這么窩囊,坦然點吧,這是多大個事兒呢?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越開導(dǎo)自己,越覺得心智堅定了不少。 他洗干凈之后,只圍了條浴巾就上樓了。屋子里暖氣開得很足,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只是腳步有些沉重。 晏明修正靠坐在床頭看書,柔和的光線打在他完美的側(cè)臉上,實在好看得動人心魄。 難怪那么多人為他丟了魂,周翔想,自己不就是其中一個嗎。 晏明修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書放在了床頭。 周翔站在門口,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做什么,就那么站著。 晏明修說,“過來?!?/br> 周翔走到床邊。 晏明修看著他赤裸的胸膛,眼神有了一絲波動,他抓著周翔的手,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個欺身壓了上去。 倆人喘著氣看著對方,一陣復(fù)雜而又詭異的氣氛在彼此之間流動。 晏明修心神大震。又是這種眼神,又是這種讓他感到熟悉、感到心悸的眼神。這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仿佛能穿透自己的靈魂一般,讓他震撼不已。 他顫抖地摸著周翔的臉。 周翔僵硬地看著他。 晏明修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般,浮現(xiàn)一絲難言的痛苦。他撐起了身體,仿佛異常疲倦。 他推開了周翔,轉(zhuǎn)而躺在了旁邊的床上。 周翔僵直地看著天花板,半晌,才緩緩道:“晏總……” “別煩我,不許說話。”旁邊傳來了晏明修低沉的聲音,仿佛壓抑著什么情緒。 周翔感覺著近在咫尺的那具身體,心里五味陳雜。 63、最新更新 晏明修既然不讓自己煩他,周翔自然不會主動去觸他霉頭。 剛才那一陣眼神的交會,已經(jīng)讓他心神俱傷,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晏明修看出來了,透過他這層皮,看到了他的靈魂深處。 可是很快的,晏明修就自己否定了。是的,他看得出來,晏明修的眼神由迷茫變得清明,然后再陷入迷茫。 他不知道兩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之間,是不是真的能有所謂的感應(yīng),畢竟他們也曾親密無間、也曾達(dá)到rou體的結(jié)合,當(dāng)晏明修看著他的時候,可曾有半點熟識的感覺? 周翔不知道,晏明修也不會告訴他,只是預(yù)料中的事沒有發(fā)生,讓他松了口氣。 他躺在晏明修旁邊,思索著接下來該怎么辦。 他想離開,但又不知道這時候走合不合適。 想了半天,他終于動了一下,想瞧瞧地從另一邊下床,只是他剛坐起身,晏明修就冷道:“你去哪里?!?/br> 周翔一驚,遲疑道:“晏總,我能回去嗎?” 晏明修睜開了眼睛,皺眉看著他,“你不住這里?” “我媽身體不好,我不能天天住在這里?!?/br> “但你今天要住在這里?!标堂餍薜恼Z氣不容置喙。 周翔干脆地躺了回去,誰叫晏明修包了他。 晏明修重新閉上了疲憊的眼睛。 周翔則瞪著天花板,倆人就在這種詭異的靜默中,消磨著時間。 突然,安靜的房間里傳來晏明修悠悠地嘆息,“你用的是不是藍(lán)色的那瓶沐浴露?!?/br> 周翔愣了愣,樓下的浴室里擺了好幾種沐浴露,他只是習(xí)慣性地用了他以前最常用的那個牌子,他道:“是?!?/br> 晏明修很久低聲道:“是這個味道。” 周翔不明所以,也就不說話。 晏明修再開口道:“轉(zhuǎn)過去。” 周翔又是一愣,隨即按照他的指示轉(zhuǎn)過了身去,背對著晏明修。 修長有力的胳膊突然環(huán)上了他的腰,炙熱的胸膛緊緊地貼著他的背,他的身體僵住了,晏明修將他摟在了懷里。 晏明修用一種低啞的嗓音叫了一句“周翔”,便不再說話,可就是這兩個字,讓周翔久久不能平靜。那兩個字里似乎蘊含著他理解不了的感情,盡管也許他只是無意之間叫了他的名字,那兩個字卻穿透了時間和rou體的阻礙,直直刺進(jìn)了他的靈魂深處,他甚至有種晏明修在叫他——真正的他——的感覺。 只是,無數(shù)的事實告訴他,自己又再做可笑的夢。 當(dāng)晏明修讓他轉(zhuǎn)過身去,從背后抱著他的時候,他清楚地知道,晏明修心里想著的是汪雨冬,這便是晏明修肯為他花錢的原因。 他應(yīng)該覺得慶幸,起碼現(xiàn)在他是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和晏明修建立的關(guān)系,而不是像從前那樣,稀里糊涂地一腳栽進(jìn)去,便再也無法抽身。 周翔閉上了眼睛,他想,今晚必須這樣睡覺了。 他真希望現(xiàn)在就能立刻睡過去,否則,晏明修的氣息、味道、溫度,一絲不落地進(jìn)入了他的感知,他的心臟瞬間被洶涌而來的悲傷淹沒。 人如果能忘掉從前,肯定就不會再有煩惱了。這個時候,周翔多希望能忘掉他和晏明修那一年之中的點點滴滴,尤其是晏明修曾無數(shù)次和他相擁入睡的記憶,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簡直是洪水猛獸。 他無法視晏明修若無物,卻又比誰都清楚晏明修只把他當(dāng)成另外一個人的替身,這種絕望和羞辱,長久以來從不間斷地折磨著他,在接近晏明修之后,這種折磨更甚。 他就是覺得老天爺在玩兒他,而且現(xiàn)在還在興頭上,否則,他怎么會在重生之后,一步步又走回了老路?他獲得的一次新生,不是為了讓他擁有全然不一樣的生活,而是為了延續(xù)對他的戲弄。 身后火熱的胸膛,就好像是焚燒他的烈焰,將他的心燙得千瘡百孔。 周翔很早就醒了。他也不記得昨晚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 他動了一下,他以為自己還保持著側(cè)臥的姿勢,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平躺了,只是晏明修依然抱著他,那高挺的鼻梁就貼著他的臉,溫?zé)岬暮粑鼑娫谒钠つw上,倆人的距離幾乎是沒有距離。 那一瞬間,恍如隔世。 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他還是那個周翔,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再次醒來,他心愛的人就睡在身側(cè),那些讓他寒心的記憶,僅僅是夢里被無情打碎的片段。 如果是那樣的話,如果是那樣的話…… 周翔漸漸清醒的雙眸盯著頭頂上華貴的燈具,那并不屬于他那個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一切都不是夢,是真的。 周翔眼眶一酸,嘴唇無法抑制地顫動著。 他側(cè)過臉,晏明修沉睡的容顏近在咫尺。那張臉是造物主的奇跡,周翔每次看的時候都在心里這樣贊嘆。 晏明修睡得很沉,周翔恐怕不會知道,晏明修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能睡得這么沉過了。 他勉強收回心神,想拉開晏明修的手起床,他剛一動彈,攬著他腰的手卻猛然收緊,睡夢中的晏明修眉頭急不可查的輕蹙了一下,就好像抱著一樣救命稻草一樣,用更大的力氣抱著他,頭更是深深地埋進(jìn)他頸間。 周翔又不想吵醒他,又想下地,嘗試了幾次,終于把晏明修弄醒了。 晏明修迷蒙地眼睛盯了他半天,才漸漸找回焦距,他沙啞著開口,“是你?!?/br> 周翔無言地望著他,再一次試圖起來。 晏明修這次并沒有阻攔,而是抽回了手臂,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 周翔起身去了浴室。 晏明修身邊的位置瞬間空了,也帶走了那滿滿的熱量,那一瞬間,晏明修猛然體會到了兩年多前,聽到那個消息時他身體被瞬間抽空的感覺,他慌了,他厲聲叫道:“你回來!” 周翔被嚇了一大跳,他一腳已經(jīng)踏進(jìn)浴室,轉(zhuǎn)過頭看著晏明修。 晏明修用血紅的眼睛看著他。 這個人,他越來越看不透了。 自從那次意外之后,他沒有一天能睡好覺,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過酣暢入眠是什么滋味兒了,可是昨天只是抱著這個人,卻讓他一夜無夢,就好像這一夜,把他失去的所有睡意都找了回來。他感到安心,感到舒服,他知道,他是憑著本能去抱著這個人的,他、或者他的本能知道這個人能給他帶來什么。 為什么! 他不是周翔,僅僅是有個一樣的名字,僅僅是有相似的外形,僅僅是……可他不是周翔! 晏明修臉色蒼白,眼里的傷痛遮都遮不住。 他已經(jīng)淪落到要在一個代替品身上尋找那個人影子的程度了,這是對他的懲罰,當(dāng)他自以為是的用周翔替代汪雨冬的時候,卻沒有察覺到,真正走進(jìn)他心里的人是誰。 這個方法曾經(jīng)讓他一敗涂地,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試了。沒有別的原因,僅僅是他太痛苦了,他快撐不住了。 他死咬著周翔沒有死,可是沒有任何人能證實,他心底那個懷疑的聲音,越來越大,卻被他粗暴地壓制著。 要堅持這一點需要多大的耐受力,他比誰都清楚。哪怕這個周翔能夠帶給他一絲絲地慰藉,他也想要靠近,他想靠近他,就像一個久凍之人想要靠近一個火柴棒。 那救不了他,但他卻阻止不了去攝取那一點溫暖。 他疲倦地看著愣在浴室門前等著他說話的周翔,低聲道:“我要吃飯,給我做飯。” 64、最新更新 周翔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下樓,然后進(jìn)廚房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