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逸懷疑自己聽錯了，愣神許久。直到奔騰而至的水聲沖擊著巨巖，他才回過神來。

    “葉兄你給我起來！”王辰逸聲音早已喊啞，他又渴又餓又累，說出來的話再狠也沒有氣勢了，“你給我起來?。『鹙iejie等了你那么久，你以為扔下幾句話就能走了！你起來啊……”

    “她還在等你啊……”

    “你憑什么就這樣走了啊……”

    王辰逸頓時(shí)覺得無力，跪倒在地上。他記得胡蝶那天晚上對他訴說的過去，遭人白眼的工作，未來無望的生活唯一支撐著她的就是那份對葉枝山的念想。他也記得葉枝山在湖心島的白霧之中傾訴的淺淺甜蜜，那是支撐著在暗無天日的山中荒村繼續(xù)活命的依靠。

    他們都是這樣掛念對方，喜歡對方，為什么天要將他們那么殘忍分別。

    就差那么一步，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他就能從地下城里出來，他們就能一起回到云夢，他和胡蝶還有老夫人就能團(tuán)聚了。

    那待他如親jiejie的胡蝶等的人就在他眼前，甚至他們有說有笑，就離他不足一丈的地方。王辰逸卻抓不住他，不能將他帶回去。

    他低頭錘擊著巨巖，落下不甘和悔恨的淚水。

    某日夢中，黑暗中吐露出來的聲音再次席卷他的大腦。

    ——你，誰也救不了。

    “我誰也救不了……”不論是那些化為臘rou的村民，還是近在咫尺的葉枝山。沒有一個人，他能伸出援手。

    沈云謠看著心疼，伸手要扶他起來。

    王辰逸一把拍開，哭著說道：“為什么我那么沒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葉兄在我面前死掉?！彼肋@是無能狂怒，將自己的情緒發(fā)泄在沈云謠身上，但卻無法控制住自己情緒。此刻，他特別想時(shí)光倒流，想直接抓著葉枝山的手把他帶回云夢去。那鬼地下城誰愛去誰去！

    沈云謠咬著牙，用力的把他抱起來。王辰逸試著掙脫，但沈云謠抱得太緊使他動彈不得。

    沈云謠在他耳邊低語，安慰道：“你什么都不會也沒關(guān)系。沒有人會怪你，沒有人會怪你。知道嗎？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替你分擔(dān)，不要自責(zé)了。看著心疼……”

    “我還特別壞，我居然懷疑他。我還懷疑他要害我們，我懷疑胡蝶jiejie最喜歡的人，我懷疑了那個救了我們的人?！?/br>
    “我也懷疑過他，但也是后來慢慢了解才覺得他不是壞人的。”他安撫著王辰逸，“沒有人天生什么都會，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看的通透明白。你這是要把自己當(dāng)圣人么？”

    不知道王辰逸有沒有聽到的他話，只道：“我那么壞，你為什么還喜歡我。還要對我那么好……”

    “……”

    沈云謠不說。似是說不出口，又或者是彼此心知肚明。

    王辰逸忽覺悲從中來，自己只不過仗著和他弟弟九分相似才能得到他的青睞。而他本人，毫無優(yōu)點(diǎn)值得別人多看一眼。這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么？

    “弟弟，別想了。我們回去地下城看看，幫葉兄收個全尸回去吧……”

    王辰逸收拾一下心情，也不想再矯情，“好?！彼獔?jiān)強(qiáng)一點(diǎn)。

    根據(jù)沈云謠在鑄劍臺旁的推測再有從那個大廳到這里的走向和距離判斷，他們走過“喪鐘村”小半里地的路程。

    沈云謠往后一望，果不其然，他看到了山上升起的炊煙。再根據(jù)天色判斷，如今已是傍晚。

    不想，他們這么一去竟是接近一天。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天竟發(fā)生了那么多事。

    神秘的地下城，傳說中的“神土”，村民失蹤和“喪鐘”的秘密……還有葉枝山的犧牲。

    但對沈云謠沖擊最大的而是那個鑄劍師的遺書。在遺書中，那萬人敬仰的秋水國師竟然是嗜血的惡鬼，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rèn)知。光是想想就讓人心驚。

    在大夏這里，所有人都聽過秋水國師的傳說。他神秘且強(qiáng)大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突然就來到了大夏輔佐剛繼承帝位的文帝，并且?guī)退鉀Q了當(dāng)時(shí)兇猛而至的突厥人已經(jīng)前朝王室的暴動。他的本身就像是大夏本身，大夏的歷史就像是秋水國師的自傳。他拯救了大夏也成就了大夏。他的威名在這里，甚至是關(guān)外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突然要叫他相信這樣的一個國師是一個表面風(fēng)光背地齷齪的妖師，一時(shí)之間實(shí)在接受不了。最矛盾的是，他也否認(rèn)不了……

    他不能否認(rèn)這本書所描寫秋水國師事情真實(shí)的唯一依據(jù)便是，“江離”的確是長生不死的最好論證。為此，他需要找到江離，問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非常需要一個答案。

    他需要知道他現(xiàn)在到底是為了什么才這樣做。他需要知道他現(xiàn)在到底是為了什么才會讓他那么傷心難過。

    ……

    他們先是繞過山村，現(xiàn)在暫時(shí)還不好和小雨見面。兩人繞過之后，再次來到湖心島的那座山上。他們驚奇的發(fā)現(xiàn)，湖心島消失了，山中盆地盡是湖水，那座湖心島就像不曾存在般憑空消失，一點(diǎn)痕跡都沒有，干凈的讓他們懷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王辰逸為此又難受了好一陣子，他竟然連葉枝山的尸首都找不到。他翻出那根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手指，淚水心中流。

    后來他們回到村子，就看到小雨一個人守在屋前，她屋前燒了一團(tuán)火遙遙望著四周，盼看著那位與他一起生活許久的叔叔回來，她那小小的臉在黑夜的火光里顯得更加瘦小可憐。

    王辰逸突然不敢告訴她真相，其實(shí)不只是小雨，還有胡蝶。

    “小雨。跟哥哥走好嗎，葉兄他……不會回來了?！?/br>
    小雨也許聽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聽得出王辰逸的感情。這種語帶哽咽，眼眶發(fā)紅的發(fā)言，就算小雨再小再不懂世故，也能明白是什么情況了。

    她嘟著嘴，蹲在地上嗚嗚嗚地抽泣著。小雨想寫字，抓起一根枝丫在地上比比劃劃，卻又因?yàn)椴粫懽郑裁炊紝懖怀鰜?。她又氣又哀，甩掉枝丫，把頭埋在膝蓋大哭起來。

    王辰逸看著她，也哭了出來，一大一小抱著一起哭。

    此刻，天空飄落雪花。今年的第一場雪，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