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沖摸摸鼻子，“晚飯怎么還不來？”瞬時無蹤影。

    唐恬搖頭，掀簾入內(nèi)。

    中臺大人一身松散散的雪白寢衣，手臂撐著床沿正要坐起來。

    唐恬一看便覺腦仁生疼，“院正說不可挪動，大人沒聽見嗎？”

    池青主抬頭，眼波一閃，陰陽怪氣道，“小唐騎尉公務(wù)繁忙?！彼捳f的雖難聽，倒也不再折騰，癱在大迎枕上小口喘氣。

    唐恬放下提籃，上前道，“那還是大人公務(wù)繁忙?！?/br>
    “我沒有什么公務(wù)?！背厍嘀鏖]著眼睛，“也沒有四處亂跑?！?/br>
    唐恬躲開這個危險的話題，“今日怎樣，可曾午睡？”

    “不怎樣。”池青主靠在枕上，垂著眼皮，“不曾?！?/br>
    唐恬默默坐一時，站起來。

    池青主睜開眼，厲聲道，“去哪？”

    “倒茶。”唐恬站住，“大人要嗎？”

    池青主抿唇，“要。”

    唐恬往案前倒了茶，嘗一口卻是冷的，一飲而盡，重去熱水。

    “不必?！背厍嘀鞯?，“就這個?！?/br>
    “楊院正說可以喝冷的嗎？”

    “我難道是泥捏的嗎？”池青主不高興道，“拿過來，死不了?！?/br>
    唐恬感覺上回見他兇巴巴的模樣還是上輩子的事，有些變態(tài)地高興起來，口里故作委屈，“大人好兇啊?！眱A出一盞茶上前，她謹(jǐn)記醫(yī)囑不叫他動彈，捧在手中喂他喝。

    池青主剛做完艾炙，渾身綿軟，一根手指也難挪動，抻著頸子喝一口，茶汁子灑一身。

    泄氣道，“不要了?！毕乱粫r便覺身子一輕，一條手臂繞過腋下將他扶起來，便靠在唐恬懷里。唐恬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托著一只白瓷杯，小心喂到唇邊。

    池青主眼眶微熱，正不知該如何掩飾。一個豪氣干云的聲音響在耳邊，喜氣洋洋——

    “恭祝大人福壽綿長，來，干了?！?/br>
    ……

    唐恬喂他喝過茶，撫一水潤的鬢角，“怎么這許多汗，艾炙疼嗎？”

    池青主默默搖頭。

    “腿疼嗎？”

    池青主又搖頭。

    “那為何不午睡？”唐恬羅里羅嗦，“大人既不午睡，又無公務(wù)，都做什么？”

    池青主抬頭，眼前是她柔潤的側(cè)臉和潔白的耳珠，極長的睫，一個撲扇，便是一陣清風(fēng)，撲在他心口——

    等你。

    一直等你。

    唐恬低頭，“怎么不說話？”手掌在他微涼的額際撫過一遍，“好在是不燒了?！?/br>
    傾身扶他躺回大迎枕上，整好錦被。

    “醒了?！?/br>
    唐恬皺眉，“什么？”

    “沒有午睡是因為做了一個夢，醒了?！?/br>
    “美夢吧。”唐恬笑道，“老人家都說美夢易醒?！?/br>
    池青主搖頭，輕聲道，“掉下去，然后就一直往下掉，一直掉，一直掉?！?/br>
    唐恬微笑漸斂，從袖中摸出一物，托在掌心，“回來時路過花市，給大人帶了這個?！?/br>
    小小的，潔白的，一串緬桂花。

    甜香滿盈。

    唐恬拈在指間晃一晃，俯身過去，用絲線將那串緬桂系在他衣襟上，“大人戴著這個，做夢便是甜的。”

    池青主喉間一緊，“阿恬?！?/br>
    “嗯？”唐恬將線系牢，極順手的在他頸間撫一下，笑眼彎彎，“大人需知夢都是反的，必是要平步青云，才會做這個夢?！?/br>
    池青主默默不語。

    蕭沖捧著白霧繚繞的湯藥進來。

    唐恬驚訝道，“大將軍不是說弄些伶俐的侍人過來，怎么還是你？”

    “糊涂！”蕭沖翻一個白眼，“中臺要伶俐的侍人，用得著裴簡之弄？”

    池青主側(cè)首。

    蕭沖小臉一白，雙手將湯藥舉過頭頂，捧給唐恬。

    唐恬驚訝，“你這是怎么了？”這模樣是要君前奏對嗎？

    “勞煩小唐騎尉。”蕭沖恭恭敬敬應(yīng)一聲，碎步退后，門簾一掀，沒影了。

    唐恬攪一攪，吹涼了喂池青主吃藥，“大人身邊，是需添幾個侍人?！?/br>
    池青主不吱聲，在她手中默默吃完藥。湯藥極熱，他又極虛，很快出一層薄汗，唐恬與他拭去，“明日我當(dāng)值，晚間再過來看大人?！?/br>
    池青主雙唇抿作一條直線。

    “一下值就過來?！?/br>
    池青主雙手按在她官帽兩側(cè)，手臂一動，將官帽掀在地上，又拔了簪子——

    烏發(fā)如云，沉沉垂落。

    唐恬大不自在，雙手扶在發(fā)間，“做什么??？”

    “別去?！背厍嘀鞫⒅吐暤?，“就留在這里?！?/br>
    “做侍人嗎？”唐恬笑起來，“我可是很出息的，偏要去北禁衛(wèi)——”她停一停，“做大事?！?/br>
    池青主搖頭，“我不要侍人。”

    唐恬不知怎的便有些緊張，“我?guī)Я斯鸹▓A子，煮些同大人吃。”

    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卻被一只瘦削的手挽在臂間。她不敢發(fā)力，又不想回去，便以奇怪的姿勢僵在半空，求饒道，“大人倦了，再睡一會兒。”

    池青主莞爾，“我還沒用飯?！?/br>
    “那——”唐恬咽一口唾液，“我同大人取——”

    “外面有人?！?/br>
    唐恬進退兩難，哀懇地叫一聲，“大人……阿秀？”

    “阿恬?！背厍嘀餮雒婵此?，分明是個居下的位置，倒比唐恬更加聲勢迫人，“你在緊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