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居嘆一口氣，傾身上榻，將他整個(gè)身體攬入懷中。池青主感覺身畔來人，茫然睜眼，“阿恬?！鄙熘竿熳∷恍∑陆?，復(fù)又睡去。

    唐恬抱了一會(huì)兒，也覺困倦，就著這個(gè)姿勢(shì)，兩個(gè)人大被同眠。

    一夢(mèng)八萬里。

    唐恬醒來伸手往身畔摸索，卻是空空如也，被褥冰涼。她一驚坐起，四顧無人，以為池青主舊疾復(fù)發(fā)，不知游蕩到哪去了，跳下床便往外走——

    “阿恬?！?/br>
    唐恬回頭，此時(shí)才見池青主坐在舷窗下一片陰影里，仰面看她。

    “你——”唐恬生生把罵人的話咽回肚里，“你在那里做什么？”見他伶伶仃仃一身單衣，赤足坐在地上，連忙扯一條毯子上前，裹在他身上，一邊念叨，“你還病著——”

    池青主皺眉。

    唐恬懸崖勒馬閉嘴。

    “我沒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池青主低頭，捏住毯子一點(diǎn)毛邊。

    唐恬伸手貼在他額際，溫?zé)岬?，還算好。

    “你方才出去，是去尋我嗎？”

    “對(duì)啊，”唐恬挨著他坐下，“你在這里做什么？”

    池青主朝外一指，“那邊?！?/br>
    唐恬循著他目光看去，褪去戾氣的大海平靜如斯，天邊漫天紅霞，水上萬頃波光，晨日正在緩緩升起，一二只水鳥劃過海面，振翅去遠(yuǎn)。

    “什么？”

    池青主道，“萬丈光茫染海風(fēng)。以前在書里見過，今日得見真容?！?/br>
    竟是在賞景？唐恬實(shí)不知他哪里來得雅興，心不在焉捧場(chǎng)道，“好景致……雄鷹展翅三千里，日月乾坤一線中。”

    “三千里是不能啦?！背厍嘀鲪澣坏溃鞍⑻?，終有許多事，我不能同你一起去做?！?/br>
    “哪有許多？”

    “那天你墜海，”池青主道，“我都不能——”

    “海浪太猛，硬頂?shù)共蝗珥樦沂亲约禾氯サ?。”唐恬故意道，“好久的事了。大人總是提，我不要面子嗎？?/br>
    池青主拉她手腕。唐恬惦記他肩上有傷，極其順從地靠過去，貼在他微涼的襟口，“大人需記得，我在海上絕不會(huì)怎樣的?！?/br>
    池青主一只手撫過她鬢發(fā)。

    二人依偎一時(shí)。唐恬心滿意足道，“大人好些了，吃些東西好嗎？”

    池青主點(diǎn)頭，“正有些餓?！?/br>
    唐恬立時(shí)將諸般煩惱拋于身后，起身將爐邊煨著的粥捧過來，喂他吃粥，忽爾傾身，貼在他耳邊道，“外間有人，未知敵友，大人用飯，我出去看看。”

    她放下碗起身，卻被池青主一把拖住。

    “大人？”

    池青主輕輕搖頭，“別去?！?/br>
    “可是——”

    “你別去?！背厍嘀魇稚鲜沽?，“留在這里?！?/br>
    “大人，我——”

    “你又要留我一個(gè)人嗎？”

    唐恬躊躇一時(shí)，留他一人在此，還真是不放心，“我找人來陪著大人。”

    “不要。”池青主搖頭，慢吞吞道，“你答應(yīng)過我，親自看守。”

    唐恬哭笑不得。

    池青主側(cè)首，望向海面，“阿恬，你若走了，便不要再回來。”

    唐恬早已習(xí)慣了中臺(tái)閣病中的粘人勁，倒不覺怪異。暗想浮鄉(xiāng)島多年橫行海上，阿貴應(yīng)能應(yīng)付，實(shí)在不能再去，也未見得遲。

    果然甲板處幾聲零星碎響過去，很快復(fù)歸安靜。

    池青主在她手中吃過粥。他那熱度極是纏綿，不多時(shí)又燒上來，眉眼澀滯，卻無論怎樣相勸也不肯上榻，枕在唐恬膝上昏睡。

    漸至午時(shí)，座船劇烈一震，“哐”一聲大響，池青主夢(mèng)中受驚，手足震顫，昏然醒來。唐恬扶他坐起，探身往外查看一時(shí)，“應(yīng)是到了?！?/br>
    “我們?cè)谀模俊?/br>
    “銀沙島?！碧铺竦?，“在此添些食水再走?！?/br>
    “去哪？”

    唐恬想了想，“回中京。大人病著，必須回中京尋大夫?！?/br>
    池青主沉默。

    唐恬手背貼一下他的額，guntang。把毯子同他裹緊些，“添過食水快船趕路，大人好歹再堅(jiān)持幾日。下船便好了?！?/br>
    池青主一言不發(fā)。

    唐恬不留意，起身出去查看食水，只覺艙內(nèi)靜得出奇，漸漸感覺怪異?？翱白叩较咸菘?，甲板處一聲短暫的痛呼。

    阿貴疾奔而入，一眼看見她，“快走——”被一人從后一掌擊落，阿貴側(cè)身閃避，二人斗在一處。

    唐恬正待上前相助，記起池青主一人留在艙中，忙又疾奔回去，推開艙門——

    空無一人。

    如懸崖行走之人一腳踩空，唐恬滿心倉皇瞬間變作沸騰怒火，摘下壁上佩刀，直接從舷窗處翻出去，攀緣而上。

    甲板上已是變了光景。無數(shù)白衣甲士分頭據(jù)守，四周旌旗林立，海風(fēng)中清晰一個(gè)“林”字——

    若她不曾記錯(cuò)，東海水軍都督不巧剛好名叫林佑。

    一眾甲士見她突然出現(xiàn)，手持長(zhǎng)刀，齊齊涌上，將唐恬團(tuán)團(tuán)圍住。

    “住手！”

    人群兩邊分開，一名白衣銀甲男子踱步出來，年三十有余四十不足，神采奕奕的模樣。

    唐恬皺眉。

    來人滿面笑意，拱手作一個(gè)揖，“東海水軍，林佑。初初謀面，小唐騎尉你好啊?！?/br>
    唐恬戒備道，“你怎么認(rèn)識(shí)我？”

    林佑奉承話不要錢一樣往上懟，“久聞小唐騎尉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鞭D(zhuǎn)頭斥退甲士，“北禁衛(wèi)同東海水軍同袍之情，你們舞刀弄槍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