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你知道我今晚要偷偷跑掉?”我一驚。 方震什么都沒說,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個特別規(guī)范的煙圈。 我懶得質(zhì)問他是怎么監(jiān)控我的,把和劉老爺子的對談一五一十講給他聽。他把煙頭碾滅丟進(jìn)垃圾桶,搓了搓手,說我馬上去安排。我忍不住問他:“你就不確認(rèn)一下我的話是真是假?”方震回答:“你騙不了我?!比缓筠D(zhuǎn)身離去。 方震辦事效率奇高。也就一個小時光景,他就開著一輛軍用吉普來到301門前。我上了車,發(fā)現(xiàn)車后排放著一個旅行包,里面擱著兩套換洗衣服、一套洗漱用具、木下小姐送我的傻瓜相機(jī)、一個筆記本和一個白色的信封,里面鼓鼓囊囊,裝著不少錢。外兜里居然還放著一瓶牛奶和密封包的面包——這應(yīng)該是我的夜宵或早餐,這家伙未免太細(xì)心了。 方震又遞給我一本藍(lán)皮的證件,封面寫著公安部八局幾個燙金楷體字,里面貼著我的照片,還夾著一張機(jī)票。 “三小時后南苑機(jī)場有一班軍航直飛南京。這是你的臨時工作證件,可以免費乘坐軍航與鐵路。別弄丟了,要收回的?!彼诘馈?/br> 我把證件揣起來,靠在座位上閉目養(yǎng)神。方震手把方向盤,目不斜視,也不跟我說話。南苑軍用機(jī)場在北京南邊,算是郊區(qū)。南城平時白天就沒多少車,到了晚上,道路更加通暢。吉普飛馳,不多時便到了。 南苑機(jī)場的候機(jī)樓很小,方頭方腦的二層小樓在夜色里十分不起眼。旁邊就是跑道,上頭停著幾架黑乎乎的龐然大物,都黑著燈。整個機(jī)場好似睡著了一般。方震把車徑直開到候機(jī)樓前的大門,我拎起旅行包下了車。方震把腦袋從車窗探出來:“里面有人等著你?!?/br> 我心里納悶,心想這大半夜的,誰會跑到南苑機(jī)場這么遠(yuǎn)。而且劉老爺子叮囑過要保密,方震怎么還敢告訴別人?不過我也沒多問,問方震等于白問。 “路上小心?!狈秸痣y得地關(guān)心了一句,大概他也明白我這次出行的難度。然后他把腦袋縮回去,吉普絕塵而去。 我提著行李,走進(jìn)空無一人的候機(jī)樓。這里的候機(jī)大廳非常小,頂棚只點著兩個照明燈,形成一小片照明區(qū)域,其他地方都是黑的。我看到一個人穿著唐裝,坐在燈光下的一排塑料座椅中間,正襟危坐,如同鐘樓上的那口大銅鐘。 “黃老爺子?” 端坐在那里的居然是黃克武,五脈中黃字門的家主,煙煙的親爺爺。這么晚了,他還是那一股虎虎生威的勁兒,只是眉眼間帶著幾絲疲憊。 “坐?!彼豢次遥煌铝艘粋€字,回蕩在候機(jī)樓里,如金石鏗鏘。我乖乖地站在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喘。 “不看在你爺爺份上,我就在這兒拆了你!”這是黃克武的第二句話。我自知理虧,縮著脖子趕緊認(rèn)錯。黃克武轉(zhuǎn)過頭來,一對虎眼瞪著我,仿佛要把我吃了:“我孫女因為你,被困在南京,你打算怎么辦?” “您放心,我這次去南京,一定會把煙煙救出來。”我低聲表了個決心,還不敢大聲拍胸脯,唯恐讓他覺得輕浮。 “就憑你?”黃克武冷哼一聲,“若不是我要去香港,怎么也輪不著你來管我們黃家的事?!?/br> “您要去香港?”我大感意外。我以為他是專門來南苑教訓(xùn)我的,原來也是趕飛機(jī)。 “還不是你這個自作聰明的蠢材害的?”黃克武瞪了我一眼。 我慚愧地點了點頭??磥磉@場五脈的絕大危機(jī),逼得這幾位老門主不得不親自披掛上陣。百瑞蓮藏品和百瑞蓮拍賣行都在香港,劉一鳴在北京居中調(diào)度,得有一員大將深入敵陣沖鋒陷陣,除了黃克武不做第二人想。 “手伸過來。”黃克武說。 我老老實實伸出手去,黃克武右臂輕抬,一下子我的右手給抓住了。他年紀(jì)不小,手勁卻十足,跟老虎鉗子似的。我不敢掙脫,突然覺得手里多了一件東西,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枚內(nèi)方外圓的古錢,這錢很小,直徑也就兩厘米上下,極輕,寬緣平背,右上方還缺了一角,銹跡斑斑。我用兩根指頭拈起那枚古錢,就著燈光去看,等看清了錢文,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是大齊通寶! 古錢又稱古泉。玩這個的人都知道收藏界素有“名珍五十,寶泉十流”的說法。指的是五十種珍稀錢種,其中有十種極為罕有,被稱為寶泉,其中就包括大齊通寶。 這枚大齊通寶,是五代十國中的南唐國主李升所鑄。李升開國之初,叫作徐知誥,定國號為大齊,鑄造了一批“大齊通寶”。次年他改名李升,改國號為南唐,這批錢被收回重鑄。所以大齊通寶傳世極少,只有兩枚,其中一枚右上缺了一角,稱為“缺角大齊”?!叭苯谴簖R”原本被晚清一位叫戴熙的名士收藏,戴極喜此錢,太平軍攻打杭州時,他把這枚錢深埋地下,投水自盡。后人在戴家宅子挖了十幾次,也沒挖到,成為泉界一大懸案。 我萬萬沒想到,從清末開始就讓許多泉藏家魂牽夢縈的“缺角大齊”,居然落到了黃克武的手中。 寶泉十流,實際上現(xiàn)存實物也就三四種,大多已經(jīng)失傳。所以“大齊通寶”這玩意且不說能賣多少錢,單是現(xiàn)世的消息流傳出去,就一定會引起一場泉界大地震——而這枚至寶,在這深夜的南苑機(jī)場里,黃克武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放在了我手里。 “拿這個去,戴鶴軒這個王八蛋應(yīng)該喜歡?!彼穆曇衾飵е抟?,但絲毫沒有惋惜。 黃克武顯然是對我沒什么信心,所以拿出了這枚黃家珍藏的“大齊通寶”。對他來說,什么寶貝都不如自己孫女安全重要。我把錢握緊,“嗯”了一聲,問道:“這戴鶴軒到底是什么人?” “這個家伙是個神經(jīng)病。”黃克武很干脆地回答。 他告訴我,戴鶴軒在解放初期是文物局的技術(shù)骨干,本名叫戴小平,小年輕一個,談不上什么鑒賞水平,但精通攝影?!肚迕魃虾訄D》的那套高清鑒定照片,就是出自他手。不過這人有個毛病,管不住褲襠里那根東西,到處拈花惹草。連著出了幾回事,文物局領(lǐng)導(dǎo)只得把他調(diào)回原籍在南京窩著。在后來的一系列政治風(fēng)波里,戴鶴軒一直悄無聲息。 等到了改革開放初期,他搖身一變,居然成了一位國學(xué)大師,到處開講座講什么風(fēng)水周易玄學(xué)氣功,很受歡迎。后來戴鶴軒宣稱從《黃帝內(nèi)經(jīng)》考證出一套戴氏養(yǎng)生功,不僅可以延年益壽,甚至還能開發(fā)出人體特異功能,一下子就火了起來,儼然又成了一位氣功大師。戴氏氣功門徒無數(shù),在江南一帶很有影響力,都快開宗立派了。 黃克武對戴鶴軒的學(xué)問不屑一顧,此人專業(yè)素養(yǎng)在全國排不進(jìn)前一百,但這份能折騰能忽悠的勁頭,那絕對是一流的。黃克武考慮到他的影響力,又和五脈有點淵源,就派黃煙煙去游說他。戴鶴軒肯點頭,整個南京乃至兩淮就盤活了。 “這家伙難對付嗎?”我問。最近各路氣功大師在報紙上都被吹得神乎其神,我心里有點惴惴。 黃克武從鼻孔里“嗤”了一聲:“狗屁氣功,都是騙人的玩意兒,也就糊弄一下老百姓。他自己練功練得整個人神神叨叨的,根本就是個瘋子?!辈贿^黃克武又補(bǔ)充道,“這家伙清醒的時候,腦子可精明著呢。這枚大齊通寶,不一定能打動他,你得隨機(jī)應(yīng)變?!?/br> “明白了。”我說,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黃老,有人托我給你帶樣?xùn)|西。” “誰?” “您認(rèn)識梅素蘭嗎?” 一聽這名字,黃克武的表情,一下子從威嚴(yán)變得惱怒。我把成濟(jì)村的事情講給他聽,黃克武半天沒說話,目光朝前方望去。 “她托我給您帶了一件東西,是個小水盂,上頭是山水紋,底款是四個字:梅素蘭香?!蔽覐膽牙锾统鰜恚f給他。黃克武接過去,看也不看就揣到兜里,態(tài)度十分冷淡。我看他這副反應(yīng),大為好奇:“您和她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事?” “哼,這跟你沒關(guān)系。” “有關(guān)系啊。我之所以會上這個當(dāng),很大原因就是錯信了素姐的謊言。所以如果能從您這了解更多消息,說不定里面藏著解決的辦法。” “不可能,她就是個騙子?!?/br> “你們是不是在豫陜之約那次豫順樓比試認(rèn)識的?” 黃克武的眼神嚴(yán)厲地朝我看過來:“豫陜之約?你怎么知道的?” “是鐘愛華講給我聽的。” 我一直覺得特別奇怪。豫陜之約和豫順樓之戰(zhàn),與老朝奉的計劃沒有半點關(guān)聯(lián),鐘愛華卻節(jié)外生枝,非給我講這么一個無關(guān)的故事,這其中是否隱藏著什么用意,我一直沒想明白。 黃克武作為豫順樓之戰(zhàn)的參與者,又和素姐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我相信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立過誓,不能把當(dāng)日之事說出來。你放心吧,那些都是解放前的舊事,跟老朝奉沒關(guān)系。我跟那個梅素蘭之間,也早就沒什么糾葛。你的任務(wù),就是把煙煙救出來,別的事情別管!”黃克武氣勢洶洶地把我的話給堵住了。 他既然表態(tài)如此堅決,我也不好逼問。正好這時有人過來招呼黃克武登機(jī),他站起身來,準(zhǔn)備出發(fā),走到一半,忽然又回頭看著我。 我以為他還在擔(dān)心,拍著胸脯表了決心:“您放心,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一定會把煙煙救出來?!?/br> “無論任何代價?” “是?!?/br> “如果是讓你違反原則,比如去造假或殺人呢?”黃克武瞇起眼睛。我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黃克武道,“當(dāng)現(xiàn)實逼迫你違背原則,你該如何處之?這個問題是老劉讓我問你的,你現(xiàn)在不必回答。不過你早晚都要面對,自己可要趁早想清楚?!?/br> 黃克武背著手離開以后,我在黑暗中陷入了沉思。這個問題,把我的心思全都攪亂了。這真是個好問題,它問的不止是煙煙的安危,還關(guān)系到五脈與我們許家自己。倘若那張底牌逼我去造假騙人,或是殺人越貨,我該如何是好?從權(quán)?還是從心?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心中糾葛如亂麻一般。就這么過了一個多小時,有地勤來招呼我登機(jī)。我快速搓了搓臉,把這些紛亂的念頭擱在一旁,走向飛機(jī)。 這趟飛機(jī)可比我之前在陜西坐的軍航舒服多了,有正式的座位,居然還配了空姐。我上了飛機(jī)以后,把座椅朝后調(diào)了調(diào),攥著那枚大齊通寶,頭一歪,還沒等起飛就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十分詭異,我進(jìn)入一個沒有實質(zhì)內(nèi)容的夢境,四周都是黏稠的灰色,我不知道自己是懸浮在半空還是一直朝著下方墜落,四肢無處著力,只能像嬰兒溺水一般拼命劃動。我想大聲呼救,一張嘴卻有無數(shù)灰霧瘋狂涌入,把我嗆得連連咳嗽。 我在驚懼中掙扎了許久。猛然間,我被一陣劇烈的顛簸驚醒,整個人一下子朝前撲去,直到鼻子撞到前排的座位,才意識到自己回到了現(xiàn)實。舷窗外頭陽光燦爛,飛機(jī)已然落地。我低頭一看,那枚銅錢在我手里濕漉漉的,幾乎被汗水浸透。 這時我才一下子想起來。南唐開國,定都南京。這枚大齊通寶,正是在南京鑄造。 現(xiàn)在我把它帶回了祖源之地。 南京在古董行當(dāng)里被叫作“關(guān)都”,取關(guān)竅之意。這里是南北交匯之地,兼有北壯南秀,又是六朝古都,歷史悠久,文物古跡不在少數(shù)。從前古董界一直重心在北,認(rèn)為北京為正統(tǒng)、鄭州和西安為兩只大眼,構(gòu)成了北方的三星活貫之勢,氣運流轉(zhuǎn),皆據(jù)此三星而起。而長江以南,只有南京與成都能與之比肩,是南派古玩的兩座都城——至于上海,只算是銷貨的市場,排不上名次。 而且南京還有一個奇處,養(yǎng)在這里的玩物,都帶著一層特殊的光澤,無論是盤玉還是養(yǎng)壺,都比北方要溫潤得多。研究的人說這是特殊的氣候條件導(dǎo)致的,可古董行的人都說這是紫金王氣。一般說金玉紫壺,意思都是南京養(yǎng)的,身價比尋常的要高出不少。 我在南京機(jī)場,先給那個看守所的姚天打了個電話。他沒料到我這么快就到了,頗感意外。我告訴他錢都帶來了,姚天態(tài)度立刻熱情了很多,告訴我煙煙目前還在羈押,讓我下午去看守所附近找他。姚天還說,現(xiàn)在快進(jìn)入流程了,想讓她安然無恙,只能勸戴鶴軒撤訴。 我放下電話,找了輛車進(jìn)到南京市里,直奔下關(guān)看守所。結(jié)果到了那兒,人家午休,大鐵門緊閉。我沒奈何,只能先在附近轉(zhuǎn)悠。走著走著,我看見路邊有一處小公園,里面的空地上站滿了人,還有音樂傳來。我湊過去一看,這群人里大多是四十歲往上的大爺大媽,在那里站成一個方陣,雙手忽抬忽抖,動作整齊劃一。一個四十多歲穿藍(lán)色運動服的女人站在隊列前頭領(lǐng)cao,體形特健美。在她旁邊,一臺雙卡錄音機(jī)里一個男聲在不斷發(fā)出指令,什么玉鳳點頭,什么氣守丹田,那伙人依言擺出各種動作,看著既好笑又古怪。 在錄音機(jī)身后的小樹上掛著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寫著“戴氏黃帝內(nèi)功同修班”幾個字。 原來他們在練習(xí)的,正是戴氏氣功。我駐足看了一陣,沒看出這功法有什么奇妙的,不過這些善男信女們個個特別虔誠,可見戴鶴軒這人的影響力實在不小。我心想不如先去跟這些氣功學(xué)員攀談一下,多了解一下這個家伙,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嘛。 我正要往前走,忽然背后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許愿,你等等。”我聽聲音有幾分耳熟,回頭一看,全身的血液霎時全都凝住了。 藥不然站在我身后,笑瞇瞇地看著我,還是一臉的吊兒郎當(dāng)。 我二話不說,揮拳就打,就像我無數(shù)次在夢里做的那樣。藥不然似乎料到我的反應(yīng),一邊躲閃一邊嘴里不停地嘮叨:“哥們兒,你也太不客氣了,一句話不說就動手啊……哎,慢點!” 無論他說什么,我都不會理睬。這個叛徒,我看到他唯一的反應(yīng),就是狠狠揍一頓,然后扭送公安機(jī)關(guān)。 我們扭打的動作很快被附近的巡警發(fā)現(xiàn)了。警察過來大聲喝問怎么了,藥不然一把摟住我脖子說沒事兒,我倆鬧著玩呢。我沖警察大吼:“警察同志,快抓住他,他是在逃的殺人犯!”藥不然反應(yīng)極快,笑嘻嘻地說:“是,是,我是殺人犯,他是便衣警察,這不嚴(yán)打開始了嘛,我就讓他給逮著了?!?/br> 那段時間《便衣警察》還在重播,好多小青年都爭先效仿。警察打量我們一圈,皺著眉頭說別在公開場合胡鬧,然后轉(zhuǎn)身走了。我還要再喊,藥不然在我耳朵邊上說了一句:“你要是想救黃煙煙,就給我老實一點!” 一聽這話,我動作僵了一下。藥不然得意洋洋:“走吧,我請你吃午飯,咱倆慢慢說。”看他的意思,似乎對背叛我這件事完全沒有羞愧之情??墒撬热惶岬綗煙?,我也只能先聽聽他說什么。于是我沉著臉,跟在他后頭,拼命按捺住撲上去一刀捅死他的沖動。 我們一前一后走過小公園,鉆進(jìn)一條狹窄的小巷子里。小巷子的盡頭是另外一處馬路,快拐彎的地方,是一家賣鴨血湯的小店。小店其貌不揚(yáng),但門面弄得特別整潔。藥不然沖我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然后自己先鉆進(jìn)去了。 這會兒正是飯點兒,可小店里卻一個人都沒有。老板趴在柜臺上,一看藥不然進(jìn)來了,起身把外頭招牌一收,關(guān)上了店門,轉(zhuǎn)身進(jìn)了后廚。我心里一頓,看來這里是藥不然的一處窩點。這里雖然是飯店,飯店里頭肯定有廚房,廚房里的割rou刀、剔骨刀、菜刀、柴刀不計其數(shù),老板把門一關(guān),這可就是甕中捉鱉了。 我鐵青著臉坐在桌子旁,不動聲色。藥不然樂呵呵地看著我,說咱們倆可是好久不見啦,最近四悔齋生意好嗎,我一言不發(fā),倒要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藥不然東拉西扯就是不說正題,過不多時,老板一掀簾,端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鴨血粉絲湯。藥不然端起喝了一口,大加贊嘆,說你知道嗎,南京古都,只有這里的鴨血粉絲湯才最為正宗,還催促我品嘗一下。我端起碗來,直接往地上一摔,“嘩啦”一聲,摔了一地的鴨血和瓷片。藥不然“嘖”了一聲,皺著眉頭,說老許你這太浪費了東西了,這年頭想喝到正宗口味的地方可不多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蔽依淅涞??;缴讲舨怀猿鹑思业臇|西,我也不想跟他在這里浪費時間。 “哎呀,你可真是個急性子,一碗湯都不容我喝完?!彼幉蝗贿@么說著,惋惜地?fù)u搖頭,把筷子擱下,“我這次來,是找你幫忙?!?/br> 我眉頭一挑:“你知道自己罪行累累,打算投案自首?”藥不然苦笑著攤開手:“哎喲哎喲,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我在外頭過得挺好,暫時還不想啃窩窩頭。”他指了指我,“算了,我這人嘴笨,還是讓他直接跟你說吧?!?/br> “誰?” 藥不然沒吭聲,這時我的大哥大卻突然響了起來。我拿起來一接,話筒里傳來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這個聲音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老朝奉:“許愿,你好?!?/br> 我握著話筒,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一瞬間,我恨不得順著話筒爬過去把他揪出來。老朝奉又說道:“你和五脈最近可有點不太順?!?/br> 我“哼”了一聲,不想接他的話。老朝奉呵呵一笑:“我看了所有的公開報道,大概能勾勒出個模樣了。你小子還算有頭腦,可就是這個八頭牛都扳不回來的執(zhí)拗性子,跟你爺爺一模一樣。這種性子,萬一被人號住了脈,很容易吃大虧。”老朝奉笑聲干癟,似乎中氣不足,但笑聲里的嘲諷之意卻是鮮明得很。 “你這是穩(wěn)cao勝券,所以特意過來羞辱我嗎?”我反問。 老朝奉平靜地回答道:“穩(wěn)cao勝券?不,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跟我無關(guān)。” “什么?”我一下沒跟上他的思路。 “我說這個圈套,跟我沒關(guān)系。” “別扯淡了!”我大吼一聲,差點把大哥大摔了。這件事根本就是因他而起,現(xiàn)在他居然還撿便宜賣乖,何等荒謬!何等可笑!老朝奉的聲音卻依然平淡:“這次害你的人,不是我。我和你一樣,也是受害者?!?/br> 我怒極反笑,對著話筒道:“你這又是在耍什么新騙術(shù)?” “一個簡單的事實?!崩铣畈换挪幻?。 “好,我來問你!賣給大眼賊的贗品,是不是出自你手?” “是?!?/br> “閻山川家地址的花招,是不是你的設(shè)計?” “是。” “新鄭圖良工藝品公司、震遠(yuǎn)運輸和成濟(jì)村的造假作坊,是不是你的產(chǎn)業(yè)?” “是。” “素姐是不是你拘禁在村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