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門關(guān)上了，卻能聽到門板上那陣激烈的糾纏響動。

    桑子衿只覺得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軟軟坐倒在地上，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她甚至徒勞地去揉了揉眼睛，想要確認這是不是一場可怕的噩夢。耳朵里嗡嗡作響……時鐘忽快忽慢，過去半個小時了？或者一個小時？或者更久……桑子矜終于站起來，忽然覺得自已即便是一只傻瓜，也應(yīng)該去當面問清楚，于是掙扎著重新站起來，拖著猶如萬千斤重的雙腿，一步步邁出廚房。

    走出兩步，一直在嗡嗡作響的耳朵倏然停止了噪音轟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與憤怒亦在頃刻間潰滅——因為她聽見臥房里低低一聲“蕭總”，而那個聲音是這樣熟悉。

    黑暗中，她沒空去深思他們怎么會在一起，沒有察覺自己是否淚流滿面，只是踉蹌著后退，卻被那個女人扔下的皮包絆倒。桑子衿的膝蓋摔得生疼，她卻一聲不吭——這個包……是jiejie常用的通勤包。

    是她的jiejie，和蕭致遠在一起。

    如果是別人，她還有勇氣沖去看一眼……桑子衿悄無聲息地了自己的東西，走出這間公寓。

    而“蕭致遠”這三個字，將再也與她無關(guān)。

    翌日一大早，她有些恍惚地去上維辦實習(xí)生離職手續(xù)。因為去得晚，電梯里空空的，只在第三層停了一下。

    進來了許多火，說說笑笑，氣氛似乎十分融洽熱烈。而蕭致遠是眾星拱月的那一個。

    隔了那么多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并沒有再離開。

    她卻站在角落里，直視前方，沒有給他分毫的回應(yīng)。

    桑子衿辦完手續(xù)離開公司，走的是大廈偏門。尚未踏出去，卻被一個人狠狠地拽住，將她困在窄窄的小道里，雙眸凌厲明亮，“我們談?wù)劇！?/br>
    “還談什么？　”她無畏地與他對視，吐出兩個字，幾乎凌遲自己的心臟，“姐夫?！?/br>
    他的瞳孔微微一縮，昨晚的不安得到了印證——她果然在那里。

    廚房里準備好的食材，那支落下的手機，以及保安看到夏子曼時驚詫的眼神……

    他眼神中一閃而逝的慌亂被桑子衿盡數(shù)看在眼底，她冷冷地笑了：“蕭致遠，你好好對我jiejie吧?！?/br>
    “子矜～～”他伸手攔住她，“我和她沒什么，你相信我?！?/br>
    “昨晚我看到的，難道是一場好戲？”桑子衿不怒反笑，抿起唇角，“我的眼睛沒有瞎?！?/br>
    “我不怪jiejie，因為這件亊我從頭到尾都瞞著她?？墒俏覑盒哪闶捴逻h?！彼昧ν崎_他，連眼神深處都帶著深深的憎惡，一字一句，“你最好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為什么，蕭致遠的神情竟似有些受傷，只是怔怔地看著她，輕聲重復(fù)：“你說什么？”

    看上去真無辜啊……桑子衿這么想著，用力推開他，轉(zhuǎn)身離開。

    還有半年就是宇業(yè)季，學(xué)校里的一切都顯得浮躁而匆忙。

    從上維離開之后，夏子曼找桑子衿吃過一次飯，抱歉地說：“本來想和你一起去海南過年，可是爸爸mama他們想要我出國去陪他們……”

    桑子衿十分理解，眉眼彎彎地笑，“沒關(guān)系，以后有的是時間呢?！?/br>
    夏子曼仔細地打量她，終于察覺出meimei有些心不在焉，還消瘦了許多。她不無擔心地探手去摸摸她的額頭，輕聲問：“怎么啦？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找工作壓力太大了？”

    桑子衿微笑著搖搖頭，低頭吃了一口菜，嘴里卻寡然無味。

    jiejie的黑色駝絨大衣里邊穿著裸色修身連衣裙，優(yōu)雅地坐著，五官依舊明媚燦爛。桑子衿忽然控制不住地想，學(xué)歷、家世，乃至身世，其實他們才是真正的相配吧。

    可她能欺瞞得了自己的思想，卻瞞不過自己的心……這樣想的時候，豈止是心臟，連胸口都在一突一突地痛，就像是深深地被挖走了什么，而那個東西，再也不屬于自己了。

    “子衿？你聽到?jīng)]有？”

    “?。俊?/br>
    “我說，這次出國的時間會久一些，有很多事要辦?！毕淖勇D了頓，眼角眉梢都露出喜悅，“我……會帶他去見下父母，回來可能就要準備訂婚了。”

    桑子衿一下一下地戳著碗碟里的飯，聲音像是在夢游，“jiejie，他到底是誰？”

    夏子曼卻不說，婉轉(zhuǎn)一笑，“下次見面你就知道了?！?/br>
    送走了jiejie，桑子衿回到學(xué)校，只有方嶼還在宿舍。她正趴在床上看電影，見到桑子衿就嚷嚷：“姐夫剛才來找過你呢！你怎么不接電話？　”

    桑子矜懶得同她說，就隨口騙她，“我們見過了。”

    “唉，等著小別勝新婚吧，他要去國外多久呀？”

    桑子衿低下頭，努力去忽略像鋼針一下下刺進心臟的痛感，“他也和你說了要出國了？”

    “嘻嘻，我讓他回來請吃飯。他和你說沒有？”

    桑子衿不答，手機上卻進來一條長長的短信。

    “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想見我，但是請你等我回來，再聽我解釋一次好嗎？我和你jiejie之間沒有什么。桑子衿，由始至終，我只愛你?！?/br>
    “愛”這個字這樣刺眼，桑子衿忽然間難堪得想要哭。

    她強忍住一把砸了手機的沖動，用力摁下按鍵，選擇刪除。

    手機嘀的一聲，顯示刪除完畢。

    盯著一片空白的屏幕，桑子衿忽然想，如果……能一并刪去的是記憶，那該多好？

    從此以后，桑子衿的生活徹底回復(fù)到以前的平淡。jiejie和蕭致遠都沒有再主動聯(lián)系她，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刻意將那段過去抹去的時候，那個名字十分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在耳邊。

    那是新學(xué)期的課上，學(xué)弟學(xué)妹們在分組討論。桑子衿上過那門課，院長的課十分注重案例的時效性。她瞄了一眼，題目竟然是“試論述上維重工在應(yīng)對收購危機時使用的策略”。她似乎已經(jīng)離開這個世界很久很久了。等到回過神，這一切都變得這樣陌生。

    桑子衿拿了學(xué)弟學(xué)妹搜集的資料看下去，才知道這兩三個月間，上維重工爭取到了和一家跨國公司建立戰(zhàn)略性合作伙伴的機會，后續(xù)訂單源源不斷，交易量驚人。而那張單子的有力競爭者正是光科重工。

    蕭致遠究竟是如何在公司瀕死的情況下讓它起死回生的，其間的細節(jié)不得而知，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借由這次機遇，上維重工股票上揚。評論家們紛紛表示，這次合作的意義并不在于表面上的價值，而在于蕭致遠為集團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他可以借由這段時間大刀闊斧地進行整改，從而徹底改變上維的命運。

    遠在歐洲的他一連上了好幾家企業(yè)家雜志的封面。桑子衿看著封面上那個年輕而沉穩(wěn)的男人，許是她的錯覺……比起之前，他瘦了很多，而眼神中亦只剩下鋒銳的殘酷。

    “學(xué)姐……你沒事吧？”

    桑子衿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失態(tài)地盯著那本雜志封面看了許久。她連忙還給學(xué)妹，笑笑說：“沒事?！?/br>
    已經(jīng)是最后一個學(xué)期，出國的出國，拿了offer的開始上班，校園里開始彌散出淡淡的躁動的氣氛。桑子衿前一段時間找工作有些不在狀態(tài)，但是最后總算也是找到了工作。公司不大，但是福利還不錯，可以申請員工宿舍，又有外派培訓(xùn)的機會，她也不再猶豫，便將合同簽了。

    在新公司開始上班，已經(jīng)是五月份了。

    天氣開始有些熱了，傍晚起了一場雷陣雨。突如其來的暴雨讓整個城市都顯得狼狽不堪，措手不及的行人們忙著奔跑躲雨，桑子衿十分地幸地，就是落湯雞中的一員。

    眼看離宿舍不過百米，手里的傘卻被吹折了。桑子衿沒有辦法，站在一家小店的屋檐下，理了理早就在往下滴水的頭發(fā)和衣服。

    忽然有道人影大步走過來，疾風暴雨中，拿一件風衣罩在她身上，近乎霸道地將她拉到了路邊。

    盡管沒看清那人的臉，可不用猜測，她就知道……蕭致遠回來了。

    車門找開著，他將她塞進副駕駛座，轉(zhuǎn)而坐進駕駛座，利落地發(fā)動?！啊薄啊薄啊薄啊薄啊薄啊薄啊薄　　　∩砩系囊路€是濕的，被冷氣一吹，凍得有些發(fā)抖，桑子衿手忙腳亂地脫去風衣，寒著一張臉，推門就要下車。

    車門已經(jīng)落瑣了。年輕的男人不顧她掙扎，探身去扣住她身子，替她拉上安全帶。

    許是因為很久沒見，蕭致遠的目光分外眷戀輕柔，他像安撫孩子一般說：“別鬧，子衿，我們好好談一談?！?/br>
    她氣得身子微微顫抖。

    談一談？

    他就是這樣“強迫”自己談一談

    她瘋狂地去拉車門，倔強地背對蕭致遠，一言不發(fā)。

    蕭致遠嘆一口氣，緩緩將車子停在路邊，一字一頓，“子衿，那天晚上我是喝醉了。可是我和你jiejie之間，什么都沒發(fā)生，你相信我?！?/br>
    桑子衿的動作停下來，卻控制不住地冷笑——假若沒有親眼看到，她一定相信他如此誠懇地話語?？上В娴牟皇窍棺?，沒有一個女人會認為那么激烈的吻等同于“什么都沒發(fā)生”。

    “桑子衿，我知道你不信我說的話?！笔捴逻h試探著將手放在她微微發(fā)抖的肩胛上，聲音低沉和緩，“如果是夏子曼來跟你解釋呢，你信嗎？”

    桑子衿聽到那個名字，終于稍稍冷靜下來。

    他順勢用力掰住她的雙肩，將她轉(zhuǎn)回來，直視她的雙眸，誠懇而篤定地說：“你jiejie也已經(jīng)回國了。看到她，你什么都會明白了。子衿，相信我?！?/br>
    蕭致遠的目光輕柔地拂過這個自己最心愛的女孩，他們分開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他每天都想她，按捺不住地想她。明明知道這段時間她有多么煎熬，可他只是告訴自己要耐心，等到時間過去，等到大局已定，他會立刻回來找她，用盡全力將她挽回。

    終于忍到了這一天。

    可眼前的桑子衿……憔悴得超出了他的預(yù)計。原本她就瘦，現(xiàn)在更是連僅剩的嬰兒肥都褪去了，只剩下，一雙眼睛，大大閃閃的，夾雜著憤怒與掙扎，愈發(fā)讓他心疼。

    他察覺出她片刻的猶豫和軟弱，于是一點點地將她攬進懷里，低聲說：“我想這兩天你jiejie就會來找你。到時候你可以把一切都問清楚?！?/br>
    他的懷抱溫暖而寬厚，呼吸悠緩地落在桑子衿的頸邊，莫名地讓人生出安心的感覺。

    桑子衿沒有說話，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沾濕他胸口的襯衣。

    其實……還是貪戀這個人給的溫暖的吧？她輕輕抽泣著想，那么，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如果……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他和jiejie之間什么都沒發(fā)生呢？

    蕭致遠輕輕撫著她的背，低聲說：“子衿，之所以我想讓你jiejie對你解釋，是因為……這樣更加尊重她。你能諒解嗎？”

    桑子衿心底還是不安的，想了想才開口，“你是說jiejie她……是不是也……”

    她沒法將那個字說出口，心頭一陣恍惚，如果愛的也是蕭致遠呢？她該怎么辦？

    蕭致遠顯然猜出了她心底的想法，只微笑著抿唇，稍稍用力推開她，逼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才說：“是呀，桑子衿，如果，我說如果，你jiejie也喜歡我呢？”

    這句話一出口，他頓時有些后悔。這樣一個問題，對于初出茅廬，甚至還有些稚嫩的桑子衿來說，太過沉重了。一邊是戀人，一邊是親jiejie，無論怎樣的抉擇，她都不會好受。

    真的是太過在乎了，才會這樣急迫得毫無章法吧……蕭致遠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將她攬進懷里，如同發(fā)誓一般重復(fù)，“子衿，你相信我，我和你jiejie之間什么都沒發(fā)生過?！?/br>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急，只有淅淅瀝瀝的雨珠，還偶爾蜿蜒滑過玻璃。

    蕭致遠知道僅僅憑自己的保證并沒有讓桑子衿完全打消疑慮，他卻不著急，開車將她送到宿舍門口，“去換身衣服，早點睡覺?！?/br>
    桑子衿點點頭，下車的時候卻頓住，遲疑地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蕭致遠卻愣住了，張口結(jié)舌，異常狼狽。

    桑子衿的手依然扶在車門上，卻不自覺地顫抖一下，露出一絲苦笑，輕聲說：“我就知道，這份工作來得這么容易?！?/br>
    蕭致遠看著她離開的背景，瘦弱而單薄。

    這真的就是心疼的感覺嗎？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這樣便能紓緩心底那層淡淡的酸痛感。車子發(fā)動離開，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心底卻只是反復(fù)地想，究竟什么才是愛呢？

    患得患失，傾盡所有，還是義無反顧？

    假若這是愛，他真的已經(jīng)陷得太深太深了。

    桑子衿回到宿舍，換下濕衣服，又熬了一鍋粥，窩在沙發(fā)上看新聞。

    畫面正一幀幀地切過去，人物有些零亂地在眼前跳動著，她并沒有在意電視里究竟在講些什么，腦子里亂糟糟的，只是反復(fù)想起蕭致遠的那句話，“看到你jiejie，就什么都明白了?！?/br>
    jiejie真的已經(jīng)回來了嗎？她會和自己說什么呢？桑子衿抿了抿唇，心底到底還是忐忑不安的。電飯鍋發(fā)出噗噗的聲響最終讓她將注意力拉了回來，桑子衿走過去拔下插頭，電話響了。

    名字一閃一閃的，是jiejie。

    她深呼吸一口，才鼓足勇氣接起來，叫了聲“jiejie”。

    沒想到是電話那邊聲音嘈雜，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急切地說：“桑子衿嗎？這邊是新華醫(yī)院的急救車。你jiejie出了車禍，馬上要送去醫(yī)院做手機，親屬請立刻過來簽字?！?/br>
    桑子衿怔了兩秒，只覺得自己腿都軟了，勉強扶產(chǎn)豐桌子站直，“我……馬上過去。我jiejie她沒事吧？”

    “她和腹中胎兒都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