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不曾?!痹抡鄣?,遲疑了片刻又是補充,“不過,林小姐每日都會問起公子,不知情的人興許以為……” “以為什么?” “她喜歡公子?!?/br> 喜歡? 方才那模樣看著,分明是局促不安。 陸安之看著那道月白色身影走至門前,雙手抬起正要開門,他忽的開口:“林卿卿!” 第9章 生意 林卿卿身子一頓,僵硬地轉(zhuǎn)過身。 陸安之道:“月折說你日日皆問起我,有事?” 林卿卿仍站在門口處,想著離得遠,忍不住低聲咕噥:“還不是想見你?” 她嗓音極低,卻是料不著陸安之耳力極好。 還不是想見你? 這話的語調(diào)聽著有些耳熟,他略想了想,想起那日與她言說正邪,她便是這樣咕噥,“還不是你要我問?” 眉眼低垂,透著委屈,又非要狡辯。 “你說什么?”陸安之佯做沒聽見,“過來說?!?/br> 林卿卿剛剛受了他的臉色,本不想再這般沒出息地挪過去,可鼻尖偏還縈繞著未曾淡去的血腥氣。末了,到底是走過去。 待她走近,陸安之方才緩緩道:“林小姐,你貴為千金,說這番話,可是顯得輕浮?!?/br> 輕?。?/br> 她何處輕???日日與月折念叨嗎? 林卿卿道:“陸安之,若我心許于你,日日念叨又擅自明言,確實唐突,且會失了閨中女兒的驕矜。但,我僅是問你安好,如何不妥?” 陸安之一眨不眨地凝著眼前的女孩,模樣溫軟柔和,嘴倒是挺硬。 便是好整以暇地凝著她,直接道:“你說你想見我。” 林卿卿驀地被戳穿,臉色漲紅,氣急之下只道:“不是!我不是,你聽錯了。” 然陸安之眼中盡是促狹之意,林卿卿避開不去看他,又覺得那視線令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當(dāng)下只得隨意扯了別的:“你還沒說,你為何會受傷?” 陸安之視線果真從她臉上移開,眸子暗下,好一會兒才趨于沉靜。 “初五,是我娘的忌日。”陸安之沉聲道,“我去拜祭,被人圍殺?!?/br> “怎么會這樣?”林卿卿驚異出聲,“怎么可以用你的弱點來攻擊你?”她心下覺得可惜,陸安之的母親竟也過世了? 陸安之瞧她著急得真切,輕哼一聲:“不用弱點用什么?”有了弱點,便會被人拿來攻擊。 林卿卿默了默,是她說話太急,忘了走一遍腦子。 “是你的仇人嗎?”林卿卿小聲道,“你的仇人很多?” 他說圍殺,應(yīng)該不止一兩個吧,若非如此,以他的身手,也不至于受傷。 陸安之瞧著眼前的女孩,她一無所知的樣子,看著實在真切。 “你對我很好奇?!标懓仓忌椅⑻簟?/br> 林卿卿坦言:“我不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想知道?!?/br> 陸安之凝著她,她又是這樣的眼光。同那次她說“不如,你教我?”時一樣,只是更添些坦誠。 她如身上那一襲月白色一般,干凈不染纖塵。 陸安之有一瞬,信了她所言,亦信了那份坦誠。畢竟她說得那么真摯,真摯得看不出作偽與心機。 但明明,她懂得自保且有些聰明。為何,會將心思落在他身上? 若非歡喜,便是有所圖。 只不知,一個被親生父親所拋棄的棋子,縱是有些玲瓏,有些容貌,會對他有何圖謀? 兩個月前。 三辰宮新接了一樁生意,來路是江城第一首富林昌邑。 三辰宮往日雖是做得白骨取命的生意,卻不隨意接一樁生意。路數(shù)是不做則已,一做便不是尋常的生意。 要么來路不尋常,要么銀兩數(shù)額不尋常。林昌邑下的這一單,開價一百萬兩。這份數(shù)額不說在江城,便是放眼整個楚國,也算是大手筆。 起初,這件事是月折去談,陸安之并未放在心上。原本也是如此,三辰宮諸多事宜,除卻要緊的,多半是月折在處理。 月折定下后,便與他道:“定金二十萬兩,林昌邑已著人送來?!?/br> “下月初,我便將林二小姐擄來。” 三辰宮還未曾接過這般生意,陸安之眉梢微挑,略有些疑慮:“困到何時?” “暫定七夕?!痹抡鄣?,“七夕后,他會再送信來,這個女兒是去是留。若是留,便加五十萬兩。” 陸安之嘴角一扯,眸間盡是冷意?!斑@林二小姐倒是值錢?!绷植匾矇蚝菪?,辛苦養(yǎng)大的女兒,說棄便棄了。 至此,陸安之只覺著林昌邑定是用這女兒籌謀了一些事,這林二小姐也略有些可憐。 若非那日他與風(fēng)止在如意樓,聽風(fēng)止閑扯,提及毅王,又提到毅王府上的世子江玉笙。 說江玉笙曾得見佳人,驚為絕色。 陸安之便隨口問了句:“江城有絕色?” 風(fēng)止侃侃道:“這便是你孤陋寡聞了,咱們江城首富林昌邑膝下三女,小女兒頗得才名,大女兒入嫁為官眷。唯有那位林二小姐,被林昌邑捧在掌心寵,但許是素日太低調(diào),我竟錯過了這般絕色。” “當(dāng)真絕色?”陸安之不以為意,他對女色一事向來不掛心。 風(fēng)止繼續(xù)說書般道:“你想啊,那江玉笙怎么也是世子,在這江城之內(nèi),論見過世面他也能排個前三。他什么樣的女子沒見過,能讓他贊嘆,我想定是真的?!?/br> 陸安之沉吟了片刻,凝向風(fēng)止:“此事你是何時知道的?” “就這兩日吧,估摸著滿江城都知道了。更有甚者,都開始傳言這林二小姐要攀上枝頭做世子妃了?!?/br> 陸安之臉色全然沉下,至此,他算是知道林昌邑這是布好了棋局,三辰宮將人擄走,僅是棋局的一步。 至于那女子,為生身父親所棄,陸安之心口不自覺軟了那么一剎。 后來便于某一個夜晚出現(xiàn)在林家院落。 如栩院。一道墨色的身影隱匿在大雨之下,樹影之后。 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罵罵咧咧全無端莊之相,她帶人闖進如栩院。原也不算闖,這院落本就隨她進出。 及至門前,婦人忽然變了張臉,聲音里都帶些悲戚哀傷,做戲做的宛如真的一般。 此般情景,陸安之于樹影后,一眼看透。 這林二小姐,庶女名頭,父親疼愛是假的,這嫡母手段卻是真的。 心思不自覺又是軟些,恍惚的一剎,仿佛看見有人瑟縮在墻角,無依無靠。 然而在他定下主意前,那扇門自內(nèi)里打開。女子面無表情道:“大夫說我的臉不能遇水,母親還是去問父親吧!” 就這? 陸安之一剎的心軟頃刻消失不見,女子并非柔軟脆弱。 他漠然嘆了句:小姑娘還算有些氣性。 事后,陸安之稍加探聽,林家的事便知曉個大概。他曾一度覺得這林二小姐看著風(fēng)光,其實過得艱難。但每次見她,她都那般明媚,倒省了他cao那份閑心。 眼下林卿卿對他平白生了好奇,不免叫他有些疑慮。 林卿卿不知他是什么樣的人,陸安之便凝著她直言:“總歸不是好人?!?/br> “我知道。”林卿卿漸漸隨意些,“你一看就是壞人,壞人的長相,還做著壞人會做的事?!?/br> 綁架,殺人,都做得隨意且輕巧。 但這壞人到最后,心里似乎有她。便是沒有,也是他最后抱起她,為她報仇。 陸安之一口氣噎住,嘴角抽了抽。他原想嚇嚇?biāo)?,她倒好,照舊這么坦誠,且這么直戳戳言明。 “其實我娘也沒了。”林卿卿忽的開口,眼神有些悠遠飄忽。“我不想起她還好,就覺得自己生來就沒有娘??墒遣恍校俏业某錾鷬Z走了我娘的命。”好像活著,都是負累。 陸安之陰沉的臉色略有些松動。 林卿卿轉(zhuǎn)頭看向他:“你呢,你見過你娘嗎?她應(yīng)該很愛你?!彼裕懓仓艜幙杀蝗朔鼡?,寧可受傷也會去祭拜。 陸安之似是不愿提及此事,低低“嗯”了一聲,算作回應(yīng)。 林卿卿輕聲道:“被人愛著總是幸福的。” 總好過她,白走了一生,全是空。自以為小時候有阿嬤疼愛,大了有爹爹寵著。若非那一劍刺穿她所有的幻想,大約她會一直自欺欺人。 陸安之明知如何,仍是反問:“你沒有被人愛?” 林卿卿沒有應(yīng),也不知如何應(yīng)。只想著還不曾了解陸安之,眼下倒是個機會,遂轉(zhuǎn)而問他:“你生于哪年?” 這話頭跳脫的,陸安之愣了下,才道:“元錦元年?!?/br> “我是元錦五年,”林卿卿忍不住感嘆,“原來你只長我五歲?!?/br> “嗯?”陸安之蹙了蹙眉,不解她這來回幾句是何意。 “你已經(jīng)這么厲害,我還對這世事一無所知?!边@樣的她,將來怎么給他回報? 陸安之眼神漠然地凝著林卿卿,她說的話他怎么越來越聽不懂? 林卿卿卻是不打算再留,兀自道:“你早些睡吧,太晚了?!闭f罷,自桌前倒了杯熱茶放到他的床邊。然后離去,沒有在門口守夜。 陸安之久久地盯著門口,這女孩愈是令他琢磨不透。 林卿卿篤定他不會殺她,這篤定想來就叫人覺得可笑。分明他為刀俎,林卿卿為魚rou。他這個手握長劍之人,都還沒一個定數(shù),她倒是自信。 如此便罷,竟還日日提及,言語關(guān)切,眸子誠摯。好似……歡喜于他? 這念頭一起,陸安之更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