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爺,你將來可是要做侯府主人的,我不過蒲柳之姿,謝大姑娘名門出身,自會好好輔佐爺,豈能因我叫你們二人生出嫌隙?” 月月紅一身撒花素裙,有道是若要俏須戴三分孝,此時臉色蒼白如皎月,氣勢柔弱如風中之燭,冉瑞成又滿心里都是愧疚,憶起往日時光,看她更多了情誼。 “你綿軟,話里說不清楚。青玉,你來說!”冉瑞成聽到兒子哭了,便又一手抱兒子,一手抱女兒坐在床上。 “青玉不可!”月月紅著急地道。 “你住口!”冉瑞成瞪向月月紅,又氣勢十足地看向青玉。 青玉跪在地上,拿帕子擦了眼淚,然后道:“那一天也不知道怎地謝家大奶奶就叫了個嘴頭子厲害的婆子上門,奶奶性子軟,見人家客客氣氣來,便客客氣氣地請她吃茶。那婆子將奶奶房里的大哥兒、大姐兒看了一遍,又抱了一抱。然后跟奶奶說,誰家都沒有正室還沒進門,便先在外頭養(yǎng)戲子生了兒女的道理。如今為了兩家的顏面,不將這事宣揚開,只悄悄地告訴了侯爺、侯夫人。勸我們奶奶趕緊地領著孩子走,不然的話,侯爺、侯夫人出面,奶奶便是要死無全尸,這兩個孩子……姐兒就罷了,哥兒萬萬留不得,不能叫他姓了冉……” 冉瑞成抱緊兩個孩子,原想著等他做了侯府世子,兩個孩子又出息了,領到侯爺面前,侯爺喜歡,自然叫她們進了勇毅侯府,誰承想,竟然這般早地就被謝家張揚開,臉色鐵青,問月月紅:“就為了這兩句輕飄飄的話,你就舍我而去?” 月月紅哭倒,說不出個整話來。 青玉忙哭哭啼啼地道:“爺,奶奶哪里是為了幾句話就肯離開你的人。奶奶原想將這事跟爺商量,誰知道……那婆子一走,就發(fā)現(xiàn)哥兒不對勁。奶娘麻利地給哥兒摳嗓子,從哥兒嗓子眼里摳出小半塊點心,哥兒正在吃奶的人,誰敢給他點心吃,若說大姐兒不懂事,偏大姐兒閑不住,那會子又不在,奶奶嚇得兩日沒有睡好……這事過了,連著幾天,院子外頭又有人鬼鬼祟祟地看著……” 冉瑞成此時當真怒了,面目猙獰地道:“謝家如此膽大!竟敢動我孩兒!”必是謝家人不滿他尚未娶妻便有了子嗣! 兩個孩子因冉瑞成的臉色,嚇得嚎啕大哭。 冉瑞成待要笑,又擠不出笑臉,只能拿了自己滿是怒氣的臉貼在兒子臉上哄他,滿腔都是慈父之心。 等船回到渡頭,冉瑞成領著月月紅母子三個下來,卻不回外宅,徑直領著他們三個向勇毅侯府去,月月紅在勇毅侯府門前,才看清楚來的是哪里,跪在地上求冉瑞成道:“爺,老爺、太太年紀大了,何苦叫他們心里不痛快!爺,這事萬萬做不得!” “哥兒、姐兒是冉家子孫,認祖歸宗,有什么做不得的?難不成當真要叫你們留在外頭讓謝家人治死!你若不肯進去,那你便走吧!”冉瑞成說完,抱著兒女便進了宅子,心里篤定冉侯爺不舍得孫子,定會認了孫子;冉太太怕這事張揚開不利他的前程,也會大事化小接納月月紅三個。至于此事會打了謝瓔珞的臉?那他管不著了,如今便敢對他兒子下毒手的女人,能是什么好的。 ☆、25強詞奪理 勇毅侯府大公子冉瑞成將冉侯爺、冉夫人的心思拿捏得分毫不差,冉侯爺、冉夫人原不知道冉瑞成的事,此時知道了,冉侯爺不喜月月紅,卻不舍孫子流落在外,冉夫人只有冉瑞成一個兒子,為兒子前程計較,滿腔不甘地留下月月紅,轉而又去勸說謝大奶奶、謝瓔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接納他們母子三人。 謝大奶奶聽說這消息,氣了個仰倒,又忙叫人瞞著謝瓔珞這事,在床上躺了半日,等到謝弘嗣回來,便趕緊跟他商議這事,“老爺,我原不敢貿然提起,就是怕姑爺將來怨恨姑娘,跟咱們生了嫌隙。不想如今冉家這樣欺人太甚,竟然反過來說我們得理不饒人?!?/br> 謝弘嗣聽了,便問:“若是咱們家大哥兒在外有了兒子,你可甘心將那孫子扔了不要?” “自然不能……哎,這不是一回事,咱們大哥兒不會做那糊涂事。”謝大奶奶看謝弘嗣一副閑庭信步不慌不忙模樣,氣急道:“大爺?shù)故墙o瓔珞做個主,見一見冉侯爺,就算留下哥兒、姐兒,那戲子也斷然留不得!不然以后咱們如何見人?” 謝弘嗣依舊不急不躁,反倒勸謝大奶奶:“這有什么?小孩子一時嘴饞留下把柄罷了。生了兩個孩子的女人還有什么好看的?等瓔珞嫁過去,什么戲子早被女婿拋在九霄云外了?!?/br> 謝大奶奶咬牙切齒道:“大爺這話說得輕巧,沒進門就有了兒女,瓔珞嫁過去越發(fā)難做人了。聽說冉太太怕戲子養(yǎng)不好孩子,將兩個孩子接到她身邊去教養(yǎng)……” “還沒過門,哪里去管人家家里的事?父親交代我去查理親王、靖郡王怎會這么巧都尋到祥瑞了,這事我還沒辦妥當,哪里管得著你們娘兒們雞毛蒜皮小事?說一千道一萬,你不是看戲子不順眼,是想將戲子生的男孩弄死。我勸你死了那心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謝弘嗣因看謝大奶奶急躁得五官扭曲,又看她不時咬牙切齒,原在外頭累了一日,此時不耐煩再跟她糾結這些無法可解之事,便去了姨娘房里歇著。 謝大奶奶見謝弘嗣甩手走了,氣咻咻半日,就叫人給冉太太下帖子,盤算著當面跟冉太太說清楚。 勇毅侯府收到謝大奶奶的帖子,知道她的來意,因理虧,只能拿青玉所說謝大奶奶謀害冉瑞成兒子的事說話,強撐著想要謝家讓步,因此推說有病不見,只在回帖上理直氣壯將謝大奶奶干的刻毒之事說了一通。 謝大奶奶收到回帖,滿心狐疑、氣悶,疑心有人暗中使壞,又疑心冉家強詞奪理,于是求到謝太太面前,滿臉淚光地求道:“請?zhí)教f一說,這可是打咱們謝家人的臉呢!瓔珞是謝家大姑娘,若她開不了個好頭,下頭的姑娘們又該怎么辦呢?好歹都要叫勇毅侯府給咱們一個交代才是!” 謝太太不愧是謝弘嗣之母,聽了這話,便道:“你若氣不過冉家大公子胡作非為,便豁出去大鬧一場,跟冉家退親;若看不過冉家欺人太甚收留那戲子,這大可不必,女人能有幾年好年華?瓔珞又不是立時嫁過去,等瓔珞嫁過去,她是芳齡少女,那戲子是半老徐娘,跟她計較?沒得丟了身份;若你忍不了冉家大公子的兒子,你當好好念念佛,修煉修煉,孩子已經生出來了,你叫冉家將孩子弄死不成?阿彌陀佛,未免太刻毒了?!?/br> 謝大奶奶聽謝太太滿嘴道貌岸然的話,險些吐出一口血水來,強撐著從謝太太房里走開,回到自己房中躺下,便見謝瓔珞已經聽到風聲來了。 “……娘,那戲子還有孩子當真進侯府了?”謝瓔珞渾身打顫,進門就做娘,這一樣就將她在謝家積攢了十幾年的體面打爛。 謝大奶奶忙將謝瓔珞攙扶著在自己身邊坐下,看謝瓔珞懶怠梳妝,發(fā)鬢斜斜挽著,身上只穿著了一件家常的蟹殼青衣裳,兩只眼睛紅腫,猜到她大抵知道了,雖自己對勇毅侯府的行事十分不滿意,卻強撐著勸說謝瓔珞:“你放寬心,不過是個玩意兒,若將她當個人,那才是抬舉她!等你過去了,有的是你拿捏她的時候!你且將心放寬一些,不要聽那些個閑話!” “娘,勇毅侯府不肯賣掉那戲子?”謝瓔珞渾身發(fā)冷,勇毅侯府竟然不給謝家顏面。 謝大奶奶哭喪著臉道:“據說,姑爺跪下挨了十板子,說出那戲子走,他就走的話。不得已,冉太太才答應的,凡事往好處想,姑爺這樣重情,可不比那些薄情寡性的人可靠?” 謝瓔珞冷笑道:“娘親哄誰呢?他對戲子重情,就是對我無情!娘親當我是三歲小孩嗎?罷了,看娘親如此,也是不肯替我籌謀的模樣……” 謝大奶奶輕輕地在謝瓔珞臉上打了一巴掌,罵道:“若不是為你籌謀,我怎會成了這副病懨懨的模樣?你祖父、你父親都以為這事算不得什么事,你祖母也勸我歇一歇……” “娘,你別氣,我是心里有苦,才沖你發(fā)火!”謝瓔珞摟著謝大奶奶,母女二人哭成一團。 謝瓔珞發(fā)狠道:“都說咱們家一家子都是能人,如今出事了,竟然一個肯站出來替咱們母女出頭的人也沒有?若日后老天有眼,叫我一朝翻身,我必——” 謝大奶奶忙捂住謝瓔珞的嘴,罵道:“胡說什么,仔細叫人聽了去!”說完,母女二人又是一場痛哭。 謝大奶奶、謝瓔珞母女二人所思所想與商琴不同,商琴原想謝瓔珞與冉瑞成退親算是謝瓔珞的造化,偏謝瓔珞、謝大奶奶寧可將自己委屈死,也沒一個肯提出退親二字。 他們不提,有人樂意去提,雪艷早在勇毅侯府的御賜養(yǎng)閑別院見過了勇毅侯,與冉瑞成也有兩面之交,聽人說了冉瑞成的事,一日伸手替理親王揉捏肩膀,便笑著湊到理親王耳邊:“王爺,現(xiàn)成的叫謝家跟勇毅侯府一拍兩散的機會豈可錯過?” 理親王笑道:“這事本王可不敢做,沒得得罪人?!?/br> “這有什么得罪人的?勇毅侯好狡猾的人,跟謝家定親,跟王爺交好。王爺許我出去吃酒,待我將冉大公子灌醉,拿了話激他一激,叫冉大公子醉中領著人將謝家大爺打了,再有人上折子……兩家必然退親。冉大公子醉打岳父還有朝廷命官的事遞上朝廷,勇毅侯送上去請封世子的折子自然要被打回來。如此,兩家不成仇敵也難?!毖┢G眸子里寒光一閃而過,因他唱戲,眼睛比旁人亮得很,陰森森的光,叫理親王也打了個哆嗦。 “你就這樣恨謝家?”理親王問。 雪艷點頭,一場大火,將早先搜集的謝家罪證燒去,他也不能證明自己就是薛家子孫,如此,要替祖父、父親報仇,便不能像上輩子那樣徐徐布線,最后將謝家一擊致命,而當是不放過任何叫謝家難過的事。 謝蘊對皇帝忠心耿耿,皇帝又偏向清平王,如此,謝家自然是理親王不能宣之于口的心腹大患。 理親王躺在榻上由著雪艷給他揉捏肩膀,微微頷首,到底不舍得雪艷拋頭露面跟那群紈袴膏粱吃酒嬉戲,笑道:“此事用不著你出面,放心,本王吩咐兩聲,定會有人做下這事!”冉瑞成外強中干,敢將月月紅母子三個領回家,哪里算得上什么擔當,不過是仗著自己被父母雙親寄予希望,二老心疼他罷了。 理親王行事,自然比旁人都便宜,吩咐給門下清客兩句,便有人攛掇了京中一位世家公子做東,請冉瑞成并其他子弟吃酒,眾人在席上推杯換盞,提起冉瑞成將月月紅領回家的事,沒有不稱贊冉瑞成有男子氣概、有擔當?shù)摹?/br> 冉瑞成算不得意志薄弱之人,但也受不住這些吹捧贊譽,抿一口酒,便長嘆一聲:“我與月紅有四五年的情誼,膝下又有一兒一女,怎會舍了她?一人做事一人當,天大的錯事,全叫我一人擔著吧!” “冉大哥不愧是豪杰!偉丈夫!” …… 看戲不怕臺高,雖有人鄙薄冉瑞成與個戲子談情誼,但也哄著冉瑞成將他與月月紅二人如何相識相交的話說出來。 酒酣后,冉瑞成只覺得腳下軟綿綿,聽人哄著,便開口去說,身子搖了搖,見有人勸他吃酒,便推說去小解,他出了這精致廂房,向外走,便是一處花草茂盛的花壇,也不去尋茅房,便徑直在這里解開腰帶,正因減負長出一口氣,便聽花壇后有人議論。 “據我說,冉大公子算不得什么有擔當?shù)?,兒子、女兒險些被謝家人弄死,連吭一聲都不敢?!?/br> “是呢,聽說今日是有意將冉大公子支出來吃酒的,勇毅侯府跟謝家聯(lián)手,要趁著冉大公子不在將那戲子還有一對孩子送得遠遠的呢!” “難怪,謝尚書大壽時何曾風光,怎會在大壽過去沒幾日,就叫冉家這樣打臉?” …… “誰在說話?”冉瑞成踉蹌著出來,卻不見花壇后面后人,待扶著柱子向回走,又聽里頭有人竊竊私語,詆毀他沒膽量,怕得罪謝家人。 冉瑞成醉了,當即冷笑,進了屋子里,二話不說掀了桌子,冷笑道:“謝家如今不敢吭一聲,我怕他們?” “沒說冉大哥怕他們,是他們怕著您呢?!北娙嗣ψ兞四樕逯饺鸪伞?/br> 冉瑞成冷笑兩聲,眾人越是順著他,他心里越是惱火,轉身向外走,走了兩步,看方才飲酒的子弟們也騎馬跟上,雖不喜,卻也強撐著不動手。 醉里不知走到哪條街上,忽地聽人低聲道:“哎,是謝家大爺向冉家去了,冉大哥快躲?!?/br> 一個躲字,叫冉瑞成十分的不自在,看見前頭果然是謝弘嗣,也分辨不出這條路到底是向哪里去的,一夾馬腹便向謝弘嗣奔去。 謝弘嗣聽小廝說,轉頭看見冉瑞成過來,只當冉瑞成過來跟他見禮,便立住馬等著,雖見冉瑞成陰沉著臉,卻也沒多想。 冉瑞成騎馬過來,奔到謝弘嗣身邊,一伸手,將猝不及防的謝弘嗣從馬上拉下來,吼道:“你敢動我的女人!” ☆、26腑肺之言 冉瑞成將謝弘嗣拉下來,耳朵里聽人說了一句“冉大哥,不敢這樣”,被這話一激,提起拳頭一拳打下去,待要再動,酒勁上來,便醉倒在馬上。 被拉下馬的謝弘嗣冷著臉被長隨攙扶起來,看冉瑞成的小廝忙著攙扶冉瑞成,竟是無人跟他賠不是,心內冷笑連連,又聞冉瑞成一身酒氣,也不跟他計較,徑直上馬走了。 雖不似理親王設想的那樣叫冉瑞成跟謝弘嗣廝打,但冉瑞成將未來岳父拉下馬并打一拳的事,已經被眾人看見,自然,早已準備好的彈劾奏本便呈上去了。 彈劾的奏本跟冉家請封世子的上書遞上去都石沉大海了,謝弘嗣、冉侯爺、冉太太、謝大奶奶等人都不免著急起來,就連謝瓔珞,也顧不得去計較月月紅母子三個,緊催著謝蘊、謝弘嗣上折子替冉瑞成求情。 冉瑞成也著急了,月月紅溫言軟語勸他去謝家賠不是又要自請出府去住,冉太太見月月紅并非不懂禮數(shù),對她稍有改觀,也勸冉瑞成去謝家。 冉瑞成果然去了謝家,賠了不是后,跟謝家人又親密起來,仿佛兩家不曾有過嫌隙。 這一群人同心合力、丑態(tài)畢露地要保住冉瑞成的世子之位的作為,實在叫商琴倒足了胃口,再一次明白了“自作孽不可活”那句話,更明白了對付那群人,這樣的打打鬧鬧,壓根傷不到他們,那群人有厚臉皮這道金剛罩呢。 十五那日,因商闡、商釋的文章得了先生稱贊,商韜便領著他們父兄二人來這外宅吃飯。 飯后眾人捧著茶盞坐在商娘子前院里看那輪滿月,滿月邊上圍著一拳淡淡的光暈。 商韜先說明日有雨,茶會未必辦得了,隨后無意間說:“這次為冉家求情,謝家的花費不比冉家少?!?/br> “那可不,若是求不來情,叫冉大公子丟了世子之位,謝家丟了個世子女婿不說,跟冉家就結仇了。”商闡一十五歲,生得虎頭虎腦,方臉大耳,與商老太太十分相似。 商釋一十二歲,有些削瘦,神韻與清癯的商略有些相似,“真難為他們自己折騰一場,又要自己想法子周全?!?/br> 商琴并不吃茶,伸手理著百褶裙子上的蝴蝶結子,冷笑道:“物以類聚,果然是一山還比一山高,比起不要臉來,京里還不定哪一家能得了魁首?!?/br> 商闡、商釋二人拍手笑道:“琴meimei這話說得好,論起旁的,京里的達官顯貴未必肯吱一聲,論起不要臉來,那必定是群雄奮起?!?/br> “琴兒!闡兒、釋兒!”商娘子嗔道,一雙溫和的眼睛看向商琴,她雖不舍叫商琴回謝家,但也不許商琴這般“詆毀”自己父母雙親,“琴兒也不許說,謝家也有謝家的苦處,若是謝家不幫著,冉家大公子吃了虧,瓔珞姑娘下半輩子可就毀了。有道是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謝家也是為了瓔珞姑娘才咽下這口氣的?!?/br> 商琴原要說不過退個親,再嫁不拘門第,定會找到好人,又怕這“退親”“換人”等字勾起商娘子的傷心事,畢竟商娘子原本是極遵從“從一而終”這話的人,于是住嘴不提,見商闡、商釋向她擠眼睛,便也微微撅嘴。 坐了一會子,因商闡、商釋明兒個要讀書,商韜便將他們二人攆去睡覺,聽商娘子跟商琴說起明日去靖郡王府的事,便起身,對商娘子道:“要下露水了,你趕緊回房吧,我有幾句話要交代給琴兒?!?/br> “是,官人叫琴兒早些歇著,免得明日沒精神?!鄙棠镒佑挚戳松糖僖谎?,抿緊了嘴,自覺虧欠了商琴,畢竟原本商琴該是收到帖子去這等茶會的,而不該是跟著旁人一同去。 商韜目送商娘子回去,慢慢領著商琴向后走,走入閬苑旁邊的竹園里,看那桿桿綠竹,一嘆之后道:“聽說你送了樣東西給謝家人……” “是,給連六了?!鄙糖偕焓峙史鲈谥褡由?,一雙眼睛向地上看,等著看竹筍是怎么冒出來的。 “我聽史mama說了,我知道你是想護著你娘親,但這不該是你干的事?!?/br> 商琴聽商韜話里有些嚴厲了,忙道:“爹爹,我知道那東西不是輕易就能給人的……” 商韜笑道:“你當我舍不得你送出去的東西?那些原就是給你玩的,你愛送誰全憑你的心思。只是你如今才不過十一,正是天真爛漫不知愁為何物的年紀。你爺爺也常說你這人按面相是有福的,偏身上透出一股子深山老尼看破紅塵的冷氣,雖也能跟人說說笑笑,但終歸不是安享尊榮的模樣。少年時就如此,將來還如何得了?有道是難得糊涂,你如今又并非沒有依仗,便是你爺爺還有我老了,也還有兩個哥哥、三個表兄弟,正該是肆意胡為的好時候,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樣,反倒壞了自己的福運?!?/br> 商琴不料商韜說得是這個,伸手掐了一片竹葉拿在手上繞著手指,半響開口道:“爹爹說得有道理,但我生來如此,凡事看透一些,也未必不好,免得被人欺侮了。” 商韜負手笑道:“你這話又糊涂了,不才我也活了幾十年了,這幾十年里,據我所見,活得清楚明白的,不是自苦便是叫別人苦;活得懵懂的,才應了那句糊涂是福。你愛弄那些花粉釵鈿,那便去弄,若遇上旁的事,只管交給我來辦。比如你娘親的事,我自會護著她,你只管安心玩你的?!?/br> “……莫不是女兒不孝,無意間叫爹爹苦了?”商琴小心地問,她自省除了釵鈿一事,并沒有給商娘子、商韜添上什么麻煩。 商韜收斂了臉上笑容,正色道:“如何能不苦?不獨我,就連你娘親也是,想你這般大了,只認識身邊幾個丫頭,其他的小姊妹、手帕交一概沒有,太孤僻了?!?/br> 商琴笑道:“原來是這個,我有碧闌、朱軒幾個就夠了。爹爹方才還說護著我,怎又叫我去交什么手帕交,難不成將來我要依仗她們?” 商韜雙眼瞪向商琴:“別岔開話,所謂手帕交,不過是小女孩兒聚在一起說說笑罷了,你娘是愛哭的性子,你姑姑又是個大咧咧的糊涂人,都不是跟你談心的人選。原本這些話該是你娘來說的,偏我又怕她一開口,提起你離群索居的事又傷心落淚。交上兩三個好友,談天說地,不比你有事悶在心里強?“ “爹爹叫我去郡王府里,交上兩三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