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朝床沿的攔木貼上去……

    “不要……mama你不要打……”

    “痛……嗯，你不要……”

    斷斷續(xù)續(xù)，時而清楚，時而模糊。

    楚珣左邊手在床沿穩(wěn)麻了，揚起來正想換到右手，床上的姑娘倏一下伸手，握住了他……

    柔軟細膩，宛若無骨。

    貼上男人掌心薄繭的觸感太過強烈。

    楚珣只感覺握著團白云般，微涼從修長的指尖流入身體，好似隨著血yè循環(huán)淌遍四肢五骸……隔著一層薄薄的床簾，他足足愣了十分鐘，才想到是不是應(yīng)該放開。

    楚珣拇指撫著她光潔的虎口，正屏著呼吸，一點一點朝外退——

    “mama，我知道聽話了……你不要再打我了?！?/br>
    “我學(xué)我學(xué)，你要我學(xué)的……我全部都學(xué)?！?/br>
    “……”

    外人只見霍家楚家家大業(yè)大，不見里面盤根錯節(jié)，為了權(quán)勢地位血親如何相爭。

    自己母親現(xiàn)在在商場有多強勢，便有多恨那個潛心學(xué)術(shù)近乎梅妻鶴子的父親。小時候，無數(shù)次，他在里面聽聽力寫作業(yè)，外面的背景是父母的爭吵聲，很多時候是父親沉默，母親一個人說，說著說著開始哭，哭得聲嘶力竭——

    “楚議賢你不為自己想，你也應(yīng)該為我，為你兒子想想啊……公司年會你不去，股東大會你不去，科研科研就知道科研，我一個外姓人，我要怎么堂而皇之說自己是楚家人……”

    “楚議賢我真的受夠了，我不該一時沖動嫁給你，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年少沖動要愛情……”

    “楚議賢求求你松口，你把阿珣撫養(yǎng)權(quán)給我，你做你的科研，我回我的娛樂圈，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老娘真的不想再看財務(wù)看報表看明細，不想再看你堂哥表弟們絞近腦汁想著怎么多分一點蠅頭小利?！?/br>
    “……”

    最后一次，是他高三那年，父親葬禮。

    母親褪下常年不變的西裝，穿了條碎花裙，放下常年挽著的精致發(fā)髻，海藻般的長發(fā)披落肩頭……母親沒有哭，沒有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在所有人走后，她安安靜靜走到墓碑前，學(xué)著平常吵架的口氣說“楚議賢你個窩囊廢，我早就受夠你了”，說著說著就啞了聲音……

    楚珣躲在樹后。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從來背脊筆直、被媒體形容說“腳蹬恨天高殺遍十里洋場”的母親哭得坐都坐不起來，整個人幾乎癱在了墓碑前，雙手撫著墓碑上父親神色溫和的黑白照，喃喃著，一遍一遍重復(fù)“楚議賢，你回來”“楚議賢，我愛你”……

    名門，相親，邂逅，愛情。

    霍星葉幾句話，楚珣好像真的可以想象她從小在怎樣嚴(yán)苛的環(huán)境下長大，用了多大勇氣才翹了那場變相聯(lián)姻的相親，經(jīng)歷怎樣的內(nèi)心掙扎才能在火車上打電話時說出那樣的話……

    他想著她日出時，晚霞里，大雨中，夜色下，每一場，每一幕，每一個明眸善睞的瞬間。

    然后，一寸，一寸，松開她……

    第16章 天色靛

    松到即將分開的前一秒。

    霍星葉一句裹著哭腔的“我害怕”落罷同時，小手順著他指尖再次握上，楚珣渾身一震，動作戛然。

    被柔軟重新覆上的手像中學(xué)時代上課打游戲被巡邏的班主任突然夾住手機后般，僵硬著，不知該放，還是該緊，就這樣靜靜地任由她握了一夜……

    毀天滅地的風(fēng)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重回安寧的這夜里，楚珣不知道的是，床上的姑娘在第二次握住他之后，緩緩睜開了眼睛，凝視著那雙握在一起的手，慢慢紅了眼睛……

    而霍星葉不知道的是，在五點多她撐不住睡去后，之前好似一直在熟睡的男人徐徐坐了起來，隔著一層薄薄的床簾凝視著她，直至天明……

    走的時候，楊姨一人給包了一大袋農(nóng)家手工制品，囑咐楚珣幫霍星葉拎著點，霍星葉溫溫柔柔地說：“我自己來就好?！?/br>
    楚珣直接把袋子拎在手上：“沒事?！?/br>
    霍星葉用視線估算了一下口袋的重量，也就不再推脫。

    雨后的星河灣洗去了厚重的暑氣，滿山翠色托著遠天彩